“我倒不担心在清,我是担心你。”王丽珠摸着周言已经长到脖子的头发,“如果闹僵了,你以后怎么跟英明嫂他们相处?”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妈,你想的太多了。”周言懂了王丽珠的担忧,“我才上大一,我们还小呢,就算是大学毕业,还能就结婚不成?起码得过个三五年吧?那都多少年后的事了,谁知道那会儿怎么样了。”
“什么谁知道怎么样了,这话什么意思?”王丽珠担忧地问周言,“你跟在清吵架了?还是你跟、和衷——”
“我跟和衷没关系。”周言立马打断王丽珠的话,声音又快又尖。
王丽珠看周言的眼神更深了,她轻轻叹口气,摸着女儿的头发,没再说什么。还说没关系,什么时候看到她对男孩这般在意了?从知道和衷走之后,就再不肯提他一句话,连家里都不让提和衷的话题,周波要说起和衷,她就走开。这回避的也太激烈了吧?她这是放心里了啊!只是,和衷——王丽珠摇头,那孩子都走两个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当初说好的,安定了给个信儿的。
拆迁的事曾为华源街近来最热闹的话题,王丽珠的担忧很快有了苗头,朱英明来了几次周家,很平民地跟王丽珠聊天,一聊半天,每次也没说什么重点,说起周言还要夸两句,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事。
朱英明每次都笑容满面地走了,但王丽珠却一点高兴不起来,最近这次村民开拆迁会都没叫她,王明溪妈妈偷偷告诉王丽珠,村里人觉得她会与王春旺家结亲,怕她告密,所以不肯让她加入。王丽珠本就懦弱,遇到这样的事也不敢去争。
大学的课程比起高中,那是轻松的让人想哭,周言不上课便去学校旁边的咖啡馆打工,还给一个中学生补课,一星期两次,加上王丽珠的小店生意也不错,家里最近倒是也能生活。周言平日很少花钱,穿着也朴素,家里买衣服都是周言跑批发市场买来的,又便宜又好。大学也没什么杂费,只多了些同学交际费。新生都搞联谊,她们宿舍也与一个大二男生宿舍联谊了,据对方说是随意拨的号码到她们宿舍,但这个大家也就当个笑话听听。联谊活动周言也只参加过两次,这引起舍友的不满,但周言也顾不上那么多,她要做的事太多了,实在没多少时间玩乐。
学校,家,打工的咖啡馆,学生家,王家小店,这就是周言的全部生活。
王在清的信还是很多,依旧是事无巨细地写,周言一般都会回信,但都不会太长,偶尔懒了,便不回,只在QQ上留言几句。周言每周上网一次,一次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上网也不便宜,她可不想在这方面多花钱,王在清总埋怨她跟他联系的少了,可是周言也不愿意为了这一时的快乐就改变自己的规划。
这天,周言上网发现QQ有人申请好友,她习惯性点了拒绝,这个时候QQ正开始流行,加陌生人好友,与陌生人聊天,加网友正是热潮之中,可周言因为时间、金钱的原因,很少与陌生人聊天,所以大多数的好友申请她都是拒绝。
习惯性地拒绝后,那个人又顽强地申请,这次有了申请留言,只两个字“和衷”,周言的鼠标放在拒绝按钮上,良久没动,和衷,他出现了?
最终周言还是点了拒绝,和衷过去不在她的人生规划里,现在依旧不在。她的家庭,她的经历,注定她不可能跟一个练摊的男人走下去。即使有过心动,有过怀念,那也当是青春的一次放纵吧!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了,雪花孩子般在天空跳舞,跳到这个世界,把世界渲染成一种颜色,洁白的世界里,干净的让人心酸,满目的白色,一色的世界里,孤单如影随形。
周言哈着气,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门口蹲着一个雪人,周言站住脚,望着那个人,那个人也看见了周言,跳着脚向周言咧嘴,露出一嘴黄牙。
周大富说:“言言,我来看你们了。”
周言将手捏进袖筒,“来了,怎么不进去?”
“你妈说你没在家,我便在这里等你。”
王丽珠懦弱、胆小,能把周大富在大雪天赶出家门,可想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周言问:“你来要钱?”
“什么要钱,你个臭女子,怎么说你爸呢?我就周转几天,我们工地老板说没完工,不给大家结钱,这都要过年了,不给钱怎么办?我打算回老家一趟,看看你爷爷,连路费都没有。”周大富跟着周言进了周家大院,感慨,“这房子越发破了啊!不过听说要拆迁了,这院子够大,应该能拆不少钱吧?”
“如果不是为了钱,你会来看我们吗?”
“胡说什么呢!当爸爸是什么人呀,你是我最爱的小言言啊,爸爸谁都不想,也不会不想我乖女。”周大富笑起来,给人很温暖的感觉,周言长得很像他,他年轻时很帅气,不然也不会王丽珠看中,被招赘进王家。
周言却觉得冷。
王丽珠冷冷地看着周言带了周大富进屋,她默默地换了煤球,捅了捅炉子的烟道口。周大富摘了手套,伸手烤火,不时看一眼王丽珠。
“丽珠。”
“不敢当。”王丽珠接口,“别叫这么亲热,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那言言妈,你看言言也回来了,借钱的事怎么说?”
王丽珠说:“我都说没有了,家里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孤儿寡母的,他们姐弟都要上学,我又没个经济来源,全靠摆地摊做点零工挣点小钱,都不够他们上学的。言言上大学,都是靠自己打工挣钱的。你来向我要钱,我从哪里给你来钱?”
周言一声不吭,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我回老家看看,没路费……”
“你爸三年前就过世了,我还寄了丧葬费。周大富,你别找借口了。我反正没钱。”
“我听老家人电话说爸妈的坟下暴雪压塌了,想回去整整。”
“反正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
周大富走了,周言送他到门口,他搓着手,对周言欲言又止,走了两步又回头,不好意思地说:“言,你看爸爸身无分文……”
周言默默递了一百块钱给他,“这是我刚结的给学生补课的钱,爸,你正经找个营生……”
“我有工作呢!不过最近年关,老板不给结工钱,我这不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们么!”周大富垂眉搭眼,“言,爸爸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爸爸,让你和波受苦了,但是这几年我真的已经在改了,一直在辛苦工作,但是你妈妈总不相信,也不让我回来。要不,你跟妈妈说说,让我回来住,好不好?要不,就几天,过完年老板结了账我就走,就随便给我个地方住,我会付房租的。”
周言默默关了院门。
王丽珠站在廊下神色复杂地看着周言,周言低着头,一言不发进屋。
“言,你是不是怪妈妈狠心?”
周言说:“没有,都是他自作自受。”
王丽珠无声叹气。
后来,周大富又来过两次,还带过几个水果,王丽珠不理他,他只跟周言说话,和颜悦色地,跟别人的爸爸一样,用宠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心疼的女儿,周言虽很少接话,但回家的频率明显高了,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周波渐渐也会坐在周大富身边,听他说起外面的经历。
王丽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心中犹豫不决。周大富很是了解王丽珠,趁热打铁替她又是干活,又是帮忙跑腿,清早起来帮她进货,冰天雪的毫无怨言。
王丽珠的态度也逐渐软化。
周大富到底是搬回周家大院,他没什么行李,好点的衣服就身上那一套,连棉袄都是破了洞的,周言很体贴地替他修补了棉袄,也帮他买了套衣服。周大富直夸周言是好女儿。
村里人都忙着拆迁的事,也没人搭理周大富回村的事。
朱英明来过两次,见到周大富,很不善的眼神。周大富唯唯诺诺,用卑微的言语恭维着朱英明,朱英明很是享受这种感觉,便不提当年村里说过不准周大富进村的话。周言对周大富的态度很是不爽。
周言放了寒假,每日帮着王丽珠忙乎店里的事,周波还在补课,只周末回家,周大富住到了周家,每日替王丽珠母女干点粗活重活,见到村里人也都谦卑有礼,年代在变,村子变成城市,人们的宗族意识已没那么强,对于周大富的回来,村里也就几位明白人劝了王丽珠几句,也就没什么人再说点什么了。
王在清也回到家里,每日都到周言处报到,但这次朱英明居然从未说点什么,见了周言也是笑脸相迎,能得到这种待遇,周言自是欢喜不已。只有周波看得明白,总说朱英明是为了村里拆迁谈判时,周家站支书这边才暂时对周言假以颜色的,每次都气得周言脸发绿。
王在清与周言仿佛回到了过去,和衷似乎从未出现。
偶尔,周言会想起□□上那个跳动的好友申请,但却再未走入网吧。
日子如果继续这样平静下去,也许,周言跟王在清也就这样磕磕碰碰走到未来,结婚、生子、老去,只是生活总不会这样让你舒服。
只是,偶尔梦回,周言总觉得胸口空落落的,她发呆的时间渐长,看王在清的眼神也愈发清澈。
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生活也总喜欢捉弄人。
这天是小年。
周大富去市场买鱼肉,说是要动手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周言母女也没开店,守在家里打扫卫生。
直到中午,周大富都未回来,王丽珠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周言却觉得眼睛跳的厉害,总觉得出了什么事。
周言出了家门,去市场找周大富,路上碰见二表嫂,本打算绕着走,但人家却主动迎上来,周言只得打了招呼。
二表嫂神秘地附耳给周言说:“我看见你爸和一个妖娆的女人走了,那个女的这么高,挺白的,但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的样子。”二表嫂比划着,“他怕别人看见,捡偏僻的地方走,可偏偏被我瞧见了,我还没跟人说呢!听说你爸这些年在外面可养着女人呢……”
周言耳朵嗡嗡地响,根本没再听清二表嫂后面说了什么。她转身就往二表嫂所的那条街道跑,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
周言走在街上,周大富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根本就没他的影子,熟人也都说没见过他。周言觉得浑身发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凉。周大富与王丽珠离婚那两年的情景不断地回放,那个人早已经变了,他酗酒、赌博、打老婆,外面养女人,漠视孩子,好吃懒做……
可是,她为什么要轻信呢?周言的眼睛发酸。
一直到天黑,周家的灶台还是冷的,周波回到家,嚷嚷肚子饿,王丽珠才打起精神做饭,她安慰周言,可是周言却觉得痛彻心扉,从小就缺失父爱,原本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在看到别人跟在爸爸身边谈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羡慕。周大富最近表现的太好了,让周言有种错觉,小时候那个慈爱、温柔的爸爸又回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又会走?
半夜,周家的门被敲的咚咚响,周言迅速爬起来,她根本就没脱衣服,一直听着院门的动静。
武平喊人的声音传来,“周言快来。”
周言几步跑出去,武平扶着周大富已经进了门,晕黄的灯光打在周大富的脸上,周言脸色变了,他几乎趴在武平身上,脸上全是血迹。
武平说:“他晕倒在门口,我把他扶进来,好像是醒了。”
王丽珠和周波也起来了。
武平把周大富安置好,便要去报警,周大富却拉住他,周言找来药箱,帮周大富把额头伤口简单处理了下,大家问起缘由,周大富却支吾不肯说。武平坚持要报警,还是周言劝住了他。周大富也不肯去医院,没法,武平去药店买了些伤药,由周波帮忙把周大富身上伤口都处理了下。幸亏是冬天穿的厚,就是些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
周大富到底都不肯说出了什么事。
两天后,武平找到周言,脸色不大好看。
周言说:“武平哥,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武平说:“都查出来了,周大富的事在南城区很多人都知道。他一直跟着个河南老板干,当个小工头,管着几个工人,这几年混的还不错,但也存不了什么钱,有了钱便爱去地下赌场赌几手,没不敢玩大的,倒没出什么大事。直到半年前,他不知怎么跟老板的小情人勾搭上了,刚开始倒也没什么人知道。但最近一次却被老板发现,老板找人把他打了一顿,他便跑了。后来回了这里,本来也没什么事的,但前天老板的小情人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没想到是老板故意让那女的找来的,是发现他当工头期间贪污了工人工资,老板通过小情人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