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就这么走了?”身后突然传过来老人严肃的问话,“女娃子才好些,这会儿身边正需要人陪着,什么事那么重要,让你现在非走不可?”
这老丈,莫不是把自己想成忘恩负义的纨绔子弟了吧。也是,自己几天前将昏迷的洛樱放到老人这里就不管不问,追随大夫的踪迹去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不消片刻,见女孩有所好转便待离开。任谁都会误会吧。
不过,那又如何。玉/面罗刹恶迹斑斑声名狼藉,更没必要为这种小事解释。
宿怀不悦的挑了挑眉,却不是因为老人话里的不满和指责。大跨步迈出门,宿怀又一次懊恼,自己为何要回来这一趟。就算准备妥当还余下一段时间,自己也该提前去大夫那里,而不是折回来看望一个小丫头。
该死的!宿怀狠狠在心底咒骂了一句跟大夫一样的话。
不是担心,只是来确认自己从幻刀手里救下的证人的安全。对,只是这样而已。
如是反复催眠自己,眼里的杀意和紧握的双拳却泄漏了主人的内心真实的想法。
自己果然是贪恋那人眼里的纯净么?因为在污泥中呆的太久,所以才开始渴望起那样的纯洁干净吗?
不!不可以!自己果然不该回来。那个丫头,自己不应该再见了。否则,再见面之日,自己非得亲手毁掉这份纯净!
自己的心,不该因为任何事任何人有所动摇。
宿怀长吐出一口气,屈指扣唇,吹了个奇怪的调子,唤来爱骑墨染,向大夫那里疾驰而去。
只是,有一个问题却被主人刻意抛到脑后——
为什么非要到下次见面,而不是现在就把女孩的存在抹杀掉?
洛樱哭了半天,终是体力不支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斜射/进屋的阳光有些刺眼,洛樱抬起一条胳膊挡在眼前,缓了一缓,才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又低头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终是完全找回了神识。
是了,梦醒了。
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什么地方,洛樱慢慢下了床,向外走去。
“哎,女娃你怎么起来了?”院子里,老汉正在玩摆/弄他宝贝的花花草草。见洛樱穿着件薄薄的单衣就这么出来了,急忙走了过来,扶住洛樱就往屋内走,“快回屋躺下,外面风大,女娃子家身子弱,别着了风寒。”
洛樱任凭老人把自己重新按回床/上,然后有些茫然地听着老人家的唠唠叨叨:“女娃子这么虚弱,要好生休养才是。老汉待会儿给你杀只鸡,熬炖鸡汤补补。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吧,身子这么瘦弱,憔悴成这个样子,老汉我心疼啊。”
老汉的话让洛樱心里又是一阵难受,眼泪不由在眼眶里打转,女孩闭了闭眼,想把眼泪忍住。
这老汉是认定了洛樱跟宿怀是私奔的小两口,后来那宿怀背信弃义,洛樱一时想不开才大病一场。见洛樱如此难受的表情,老汉便以为洛樱是在为宿怀伤心,踟躇了半天,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个,对了,女娃子别担心,你那小朋友是有一件紧急事要去办,今早上才走……要我好生照看你。”
末了,老汉还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解释道:“女娃子安心在这里静养,你那小朋友没说不回来,女娃子放宽了心,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别想那么多……”老汉顿了一会儿,神情古怪好似在做什么挣扎,终忍不住继续道,“那,女娃子,别怪老汉我多嘴,那小伙子,若是他有心肯回来,老汉我自然乐得看你们小两口在一起,他若不愿回来,哼,女娃子呦,不是我说,男人啊,不能只看外表,内里才是最重要。他不在乎你,女娃子你也不必为那种人神伤,不值当。”话到最后,老汉已是激动的吹胡子瞪眼。
洛樱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老汉的那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心里不由一暖,可是越往后洛樱却是却听越糊涂,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傻傻地“啊”了一声。
老汉却把洛樱的反应当成了肯定的回答,高兴地哈哈大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满意地说道:“女娃子想明白就好,我先给你倒点水喝,晚上咱就喝鸡汤!”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白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作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是夜,月光给这个偏僻的农家小院披上一件轻白的柔纱。屋子里没有一丝灯火,老汉早已睡下。洛樱睡不着,等老人絮叨一番离开客房后,便悄悄爬了起来,简单披了件外套,走到窗边,静静地望着外面今晚异常皎洁的月亮发起呆来。
小时候的月圆夜,爹爹常常一手抱自己坐在腿上,一手提这个酒坛子,对着外面的通亮通亮大圆盘,吟唱着自己听不懂的诗歌。每每这时候,娘/亲就会端出来一碟亲手做的让人直流口水的美味糕点,“给一老一小两只馋猫解解馋”。
于是,小娃娃就猴急地跳下爹爹温暖的大/腿,屁颠屁颠地跑到桌前,伸手去抓糕点,然后免不了挨上娘/亲一筷子,乖乖洗了手再回来。大顽童则不紧不慢地再狠狠灌上一口酒,然后磨磨蹭蹭挪到桌前,在娘/亲“温柔而又含情脉脉”的注视下,乖乖交出偷挖出的只剩下个底的酒坛子……
洛樱伸出手去,对着天空虚抓了一把,只有月光在手心倾泄。
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那曾经的幸福就像此刻天边的那轮皎月,美丽却虚幻,怎样都抓不住。闭上眼深呼出一口气,洛樱将外衣简单一系,怕惊扰到老汉,不敢走正门,便从窗户爬了出去。
夜凉如水,洛樱穿着单薄,任月光在身后投出长长的一道影子,在这夜半荒凉的山间小路上,形影相吊,愈显孤单。本来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却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小河边。看着水里皎洁的圆盘,洛樱轻轻叹了口气:“居然差点忘记了啊。”
“爹爹,娘/亲,今儿个匆忙,没来得及折纸船,用草儿编了个代替着,你们莫要嫌弃啊。没点蜡烛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你们那里,也没在上面写什么东西,不过,爹爹,娘/亲,你们能感受的到吧,樱儿对你们的想念……”
泛着波光的小河边,浸着露水的青草如冰般寒冷。洛樱静静抱臂坐在那里,对着渐行渐远的草船喃喃自语。
“娘/亲,以前爹爹在,我不敢多说。现在估计你们俩也见面了吧,是不是挺失望的,老爹那家伙一点也不英俊不帅气了……娘/亲,你也别怪他,你走后,爹爹便不再喝酒也不再吟诗,整个人都颓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变成了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头子了。倒是跟今天的花爷爷有些像呢。他是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娘/亲走后的每个仲秋月圆夜,爹爹总要抱着自己,在村子边的小河边放纸船。而船上总要点上一根蜡烛,爹爹说,这样子,远方的娘/亲才会找到我们的船,看到我们写在船上寄给她的话。
有了烛光,大家就能看到彼此,感受到温暖。樱儿和娘/亲,就都不会寂寞。
现在,爹爹,娘/亲,你们终于又在一起了。爹爹又能开怀大笑,喝酒吟诗了吧。爹爹和娘/亲幸福了,樱儿也就幸福了。樱儿不哭,不哭。我们都是幸福的。
即使只剩下樱儿一个,也不会寂寞。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没想到今夜一时兴起出游,当真碰上个美人呢。皓月当空,碧波清幽,如此良辰美景,你我相遇,岂非缘份?”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带着笑意调侃的声音。洛樱一惊,刚才自己想事情想得太投入,竟对来人的存在一点没有察觉。
连忙用衣角胡乱拭去眼角的晶莹,洛樱站起身来,却因为坐的时间太久又起的太急,眼前一黑就向水里一头栽下去。
“姑娘当心!”见状身后的男子不由一声惊呼,洛樱紧闭了眼睛叹了口气,这个,不是当心就可以控制的吧……
只是预料当中的冰冷河水并没有来临,反而感觉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柔软物体中。皱着眉头睁开双眼,洛樱本来冻得有些发青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男子圈入怀中,紧贴的胸膛还因为主人莫名其妙的轻笑轻微颤动着。赶忙向后退去,想要挣脱陌生男子的怀抱,却被后面的杂草绊住,眼见着又要摔倒。
“啊!”洛樱此时的心情已不是用懊恼和窘迫足以形容。刚才自己被绊了一下,虽然借机脱出了男人的怀抱,下一刻,男人为了不让她摔倒,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力道过大,又将自己搂回怀中。
“好险好险!好在在下/身手还算不错,眼疾手快将姑娘拉住。否则让姑娘受伤了,在下可是担当不起罪孽深重啊。不过,还是让姑娘受惊了,当真对不住……”赶在洛樱再次挣扎前,男子呵呵一笑松了手臂,随即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又冲洛樱做了个揖,让洛樱一时错觉,仿佛自己若跌倒了,当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哎,眼下虽还是夏末,夜里却还是凉的很。尤其这山里面更加寒凉,姑娘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就出来了啊。姑娘不嫌弃,就先披上在下的外衣吧。这会儿又起了风,姑娘你身子好像很虚,着凉了可不好。”男子边说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轻轻披在瑟瑟发抖的少女身上。
洛樱呆呆看着自顾自动作的陌生男子,脑子再次停转。一时间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面相英俊却眼角微微下垂一身痞气的男人,话那么多,嘴上叼着的那根草居然还没掉。
“对了,还未自我介绍,在下习言风,金刀寨三当家。这样子可能有些冒昧唐突,可否请教姑娘名讳?”明明是正经的话,男子嘴里说出来,却总是带着一股子邪气。
洛樱垂下眼帘,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习言风的距离,下意识不想搭理这个人,却想到对方好歹也算帮了自己,遂皱紧眉头,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洛樱,樱花。樱花飞逝,风卷残月。所谓伊人,何去何从。”
看着一脸诧异抬起头来的少女,习言风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送姑娘回家?”
洛樱此刻心里却开始烦躁起来,这人刚才说的话,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难不成,他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小女子只是普通农家女,衣服公子您自己穿着,我自己可以回去,就不劳公子费心了。”沉吟片刻,洛樱还是摇了摇头,将外衣脱下,交还给习言风。只是对方并没有接过去,只是冲着自己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夜已经深了,姑娘一个人,荒郊野岭的,不怕有危险么?请再考虑一下,让在下送姑娘一程吧。姑娘一个人走,在下心有不安。”
危险?最大的危险就是你吧。老是盯着我一个普通人做什么。洛樱在心里埋怨了声,把衣服叠好放在地上就转身想要离开。
“请恕在下直言。姑娘好像走错方向了。若是回花老汉家,姑娘应该往我这里走,若是想要去找大夫和宿怀他们,则应该朝左走。”背后,男人的声音淡淡的,洛樱却只觉一道寒冰直击心头。
“你……到底是谁?”这人竟然跟踪自己,为什么?自己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农家女,这人如此接近自己,是跟爹爹乡亲们的死有关,还是,宿怀,是说宿公子么?
神智不太清楚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记得并不清楚,想到宿公子,自己醒来就不见他的踪影,听花爷爷跟这人的话,公子该是去找大夫了吧。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人对现在发生的事都应该有所关系,说不定,甚至知道爹爹他们为什么被害的原因。
“金刀寨三寨主习言风就是在下。放心放心,在下可不是什么坏人。怎么样,姑娘,何去何从想好了么,是呆在这里,安静的过日子,还是……”
“我想去找宿公子和大夫。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带我去。”洛樱下定决心,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习言风。虽然不辞而别有些不妥,但是,心内突然涌/出来的的焦急却让洛樱做出了选择。花爷爷,对不起。您这么关心我,我却要让您担心了。
“还真是双漂亮的眼睛,怪不得……不过,宿公子?呵呵,”喃喃地说了几句令少女莫名其妙的话,男人突然抬高了声音,“既然洛姑娘你这样决定,在下很荣幸能陪姑娘你走这一程。”
习言风开心地笑着,洛樱握紧了拳,极力忽略掉男人眼里的那一丝轻蔑和玩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小心翼翼地将裹得严严实实的朝雨抱起来,手臂中又轻了许多的分量让大夫心里又是一酸。出得门来,正好看见宿怀打小路一端疾驰过来,除了墨染外,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