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愈发激起了武颜好胜的性子。
进入崇文馆,这里有整个大唐最顶尖的学者,武颜如饥似渴地开始学习。晋阳公主本以为传说中有着一手投壶技艺的武元华应该是更喜欢一些娱乐活动的,没想到发狠读书的武元华居然是被一众祭酒和博士夸赞。
倒是让晋阳公主课余与长孙皇后闲聊说起:“母后,武家的元华姐姐原来不止是能奏得一手的好箜篌,便是读书的天赋,也被博士夸赞呢。”
长孙皇后摸着李明达的小脑袋:“兕子需知,人外有人。那武元华能够胜过崔家的小娘子,不仅是天赋好,也与她的勤奋有关。”
李明达点点头,看样子就是真的听进去了。
晋阳公主的学习是这样子的:上午崇文馆,下午选修课。
当然,选修课是武颜这么喊而已。实际上就是礼乐射等等的综合素质教育。
被长孙皇后教育过的兕子还很善解人意地询问了武颜从前在应国公府的其余课程进度,得知她乐理方面刚开始学习筝之后,让许尚仪帮元华姐姐准备了筝。
武颜觉得挺暖心。
乐器搞定,骑射的课程对武颜来说是小意思。
总算她知道,在皇宫大院不能事事专美于前,在骑射方面稍有藏拙,得个中上。
时间飞快过了一个月,到了五月二十一,武颜做公主伴读足足一个月。
期间武元华回家四次。且听她一一算来:四月三十、五月初五、五月一十、五月二十。
大唐的放假还是很人性化的,在端午的时候多给了一天的假期。
…………………………
武颜记得第一次回家的时候,那日的哺食,武父也在。另有异母哥哥武元庆、武元爽两家人。
说来这还是武颜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们,瞧着比记忆中稍微亲热一些:也许是因为自己现在是公主伴读的缘故?
武颜不管那许多,只要你好我好大家好,维持着面子和气就足够了。现在想要凭借短短一年收买两位哥哥的人心,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不如维持原状。
☆、第十一章
吃饭的时候,武颜明明看到人人都是一副有话说的样子,可是大家都憋着没开口。好不容易吃完了,婢女们撤下案上的盘子、碟子之后,武父开口:“元华,这几日在宫里感觉如何?”
武颜不是叛逆少女,觉得对着名义上的爹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地把学习情况以及和公主相处的情况告诉武父。
武父听说晋阳公主喊自己二女儿姐姐的时候,很是舒心地笑了。
而那两位便宜哥哥则是眉毛动了动,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武父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就挥手让一家人散了,也叫武颜回去好好歇息。
武元庆和武元爽离去的时候是一路同行。武元爽一直唯大哥元庆马首是瞻:“大哥,这元华眼看是得了晋阳公主的青眼,咱们?”
“你急什么?莫说晋阳公主才五岁,小孩子忘性大,日后与元华的联系会不会密切还是两说,就算是真的和晋阳公主情同姐妹,呵——即便是她武元华得到了陛下的嫡长女,长乐公主的青眼——那也只是公主的喜爱罢了。你可别忘了,公主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武元庆觉得这么些许的小变化根本不值得自己和弟弟一家改变对待杨氏母女四人的态度。但是抱着“即便不结恩、也莫轻易结仇”的念头,日后的小相氏与赵氏两位嫂子对待武元华的态度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这是后话。
武颜的第一次回家怎么可能就这么平淡地结束了?
当晚,她身后就跟着一个小尾巴,那是老三武颖。她泪眼巴巴地说:“二姐,我要和你睡。”
武颜一开始不答应,武颖也不撒泼,就那么不说话地含着两泡眼泪,扁着嘴,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被遗弃的可怜气息。好嘛,武颜想想一个心思敏感自卑的小萝莉难得这么情感外露,终于是答应了。
武颖破涕为笑,憋着的两泡泪啪嗒一下掉下来,她连忙用手擦去,都等不及丫鬟递帕子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小兽的直觉,她知道自己二姐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
武颜带着“小尾巴”武颖到了自己的院子。青桐翠柏服侍着武颜梳洗,武颖的大丫鬟甜杏、红枣也早早准备好了三小姐的就寝用具。
等到洗漱完毕,两个香喷喷的小娘子就并排躺在床上。
武颖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二姐姐睡,兴奋得不得了,在床上翻来翻去,武颜折腾了一天,早就累了,一巴掌拍在衾被上:“别瞎折腾了,快睡。”
“小可怜”武颖扁扁嘴,终于是乖乖睡下了。
小孩子嘛,睡眠是很沉的,刚才还舍不得入睡的武颖转眼就熟睡了。
武颜也准备翻身睡觉,挂着的玉叶却开始发热。
幸好打开玉叶就会开启禁制,周围听不见自己与李治的交谈。不过为了避免武颖忽然醒来,看到自己二姐一个人自言自语太过惊悚,武颜还是很快就与李治“结束通话”。
太极宫承庆殿的晋王牌小包子——李治皱了皱眉头,每日里和武颜说说话都成了睡前必须做的事情了,今天她怎么如此不耐烦。莫不是回去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
李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可是如果再次元神出窍,去了武颜的闺房,万一遇到上回她出浴的情况,可怎么办?
小包子不自觉地把大拇指含进嘴里,开始啃手指头:唔,这个时辰她应该不会沐浴了吧?刚才武颜也说了是要睡了。我就去看一眼吧。反正我才六岁,武颜才十岁,这个年岁也不会看到什么非礼的事情。
等到发现自己大拇指湿漉漉的,李治又赌气似的把自己的手指从嘴里掏出来——
元神出窍的他骤然发现,出窍之后的自己还是保持了陈祎的形态!对啦,如今李治身体里的魂魄都是陈祎的,自然不会是六岁孩童的模样。
李治开心了一番,又不知道开心是为甚么。还是按照原计划往武颜所在的方位飞去。
他并不知道应国公府在哪里,不过不妨碍,武颜与自己之间存在的同命咒,轻易就可以感应到对方的方位。
到了武颜的屋外,李治又退却了:明知长安治安很好,应国公府里的武颜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且刚才她也说了,是犯困了,想要早点睡。那么自己贸然上门确实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即便不是出家人,也不该在夜深之后造访小姐的闺阁。
李治维持着元神的状态,苦笑一声:自己这是怎么了?
脑子不发热之后的李治转身,既然已经元神出窍了,何不好好逛一逛这不一样的大唐?
此时已是宵禁,坊间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再无其他人。李治飘飘荡荡颇觉无趣。
忽然间,隐约听到风中传来女子的哭号声,声音极其微弱,看来也是憋着不敢发作。李治随着声音过去,看到是一家的闲汉在打婆娘,便是因为那婆娘没能做更多的绣活儿,赚钱给闲汉买酒吃。
李治愤然看不过眼,略施法术教训了闲汉。那闲汉见到异象心虚不已,跌跌撞撞跑出了门,被巡逻的士兵抓个正着。
李治觉得再逛下去也是没有意思了,便回身往承庆殿飞去,折腾了小半夜,也该歇下了。
凌空飞行的李治发现有人用神识窥探自己,可是对方的法术不如自己甚多,李治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加快速度回到承庆殿。
而窥探他的人正是大唐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如今的钦天监台正——袁天罡。
时近端午,瘟邪之气正盛,袁天罡虽然神通广大可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是以他只能勤加推算本年的气候、风水等等,以此给陛下提供一些建议,规避大灾。不巧今晚李治施法惩治闲汉,法力波动,引来了他的注意。
可是李治的法术比袁天罡高深得不是一星半点,被弟子们以及信徒尊称为“天师”的袁天罡未能追赶上神通之人。袁天罡手持罗盘喃喃自语:“高人与佛门渊源颇深,一招一式皆带菩提心之意,可是却暗含九五之气,又不像是佛门中人。奇哉怪哉!莫非是哪位皇子皇女?”
李治由于元神出窍耗费了法力,这一觉睡得香甜,可愁怀了阿保:晋王殿下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身了,怎么今日还不起身?虽然今儿是四月三十休沐浴日,可是万一陛下和皇后娘娘心血来潮要找殿下——
幸好阿保没担心多久,李治就醒来了,叫唤着他的名字:“阿保。”
应国公府的武颜陪小妹睡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就被杨氏喊过去,昨儿武父就是打听了武颜与公主相处得如何,作为母亲的杨氏听得不满足。今儿还要好好打听二女儿在皇宫里的生活状况。
应付完杨氏,午后小憩的武颜想到昨晚李治好似有话找自己说,便唤了对方。
李治也正在小憩。年纪小的孩子总是觉多的。
似乎肉身变小了忘性也变大了,李治都不记得昨晚是为什么要找武颜了。
武颜解释了一通,因为武颖要和自己一起睡,昨夜实在是不方便多聊。
李治这才想起来前因后果,然后就隐去了自己想要探望武颜的举动,反而说是自己闲着无聊去坊间转了转,看到的众生相。
武颜听到小奶音略带自得地给自己说他教训闲汉的“丰功伟绩”,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你说那闲汉被巡逻的士兵们抓走了?”
“对呀。”李治的回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得意,因为觉得做了一件好事,拿到了武颜面前求表扬的得意。
武颜觉得自己面对得真的是一个情商只有六岁的小盆友,不忍心打击对方,只是委婉地说,让他再去那家看看吧。
李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还是很听话地再次去了那家。发现那家里愁云惨淡,昨儿被打的婆娘在盘算家里有多少的积蓄,好去衙门赎回自家男人。
李治不明白为什么,可是除了武颜,没有人可以询问。
武颜知道,小孩的壳子加上圣僧的内里,李治完全不明白寻常人家的生活方式,就慢慢给他讲解了在现今社会中,一个男人在一个家中的重要性。
李治终于是弄明白了。
那家人是本本分分的长安人,官府自然不会为难闲汉,交够了赎金就被放出来了。
李治看到原本就贫寒的人家因为这么一折腾,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又悄悄用法术融了自己匣子里的几个金葫芦、金豆子,夜半送去了这一家。
这回李治行事前得到了武颜的嘱咐,知道把原先有承庆殿标记的金子化开,悄悄送到那家的婆娘手里——并传音入密告诉婆娘好自为之。
李治看着婆娘藏好金子——这样就不会被闲汉拿去吃酒了。深深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都不如武颜。
于是开解完自家小妹的武颜在第一次沐休结束之后返回太极宫,又发现了眼神落寞的小包子李治。
稍加思索就知道为什么李治会落寞了:本以为是做了好事,兴匆匆地和自己分享,没想到是好心办坏事,给平民百姓增添了更大的负担。不论是从前从小在寺庙长大的玄奘,还是成佛后又叛出的陈祎,亦或者是如今尚且稚嫩的李治,没有一个人的记忆中存在着这些关于寻常百姓生活的经验。
武颜是怎么知道的?她在现代社会也不过是小小老百姓,所有的百姓都怕惹是非官司这是亘古不变的,又有那看过许多的关于古代的小说(且不论细节的合理性,但是一些常识还是不会出错误的)以及几世的生活经验,武颜才能很快地在李治分享了“惩恶扬善”行为之后,指出那家人可能出现的窘境。
明明知道可以等到晚上私聊时间开导李治,可是看到坐在胡凳上,脚丫都无法碰到地面的小包子李治,武颜骤然就忘记了他内里是一个成年的灵魂——成年已久。
晋阳公主看到自己的伴读总是时不时瞄几眼雉奴哥哥,于是在写完一张大字之后放下毛笔开口:“元华姐姐也发现雉奴哥哥不对劲了?从昨儿起,雉奴哥哥就一直没精打采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这话叫武颜怎么回答?
回答“对,我确实是发现晋王殿下心情不好,不止如此我还是到原因”?这样子的回答,晋阳公主不会多想,可是陛下和皇后就不一定了。
武颜只能笑笑,把这事这么糊弄过去。
待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公主们该吃点心的都吃点心、该出去走动的都出去走动了。因为武元华一直很勤奋,倒是没有人觉得她不起身是一件奇怪的事儿。
武颜拿出这回带进宫里的牡丹花笺——那还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武颖送给自己的。
挥毫写下一行字,却是汉隶的字体:此间的人都没有见识过武颜的隶书,只是知道她写得一手的楷书,很是端正。
她写下七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