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愉觉得;可以动手改善乌恰县人民生活条件的地方有很多;但是贸贸然的变动并不适合已经习惯了安逸生活的乌恰人。
于是吕愉只是在走访每个村子的时候提出今年自己想要收这些绵羊的羊毛。
有老人家说:“咱们村里的阿莫前些年也收过羊毛哩;捯饬了一些物什,新奇是新奇,还是不如羊皮袄子暖和。”
这么一说,吕愉来了兴趣:“哦;老人家请仔细说说,是个什么物件?”
老人家搓了搓手:“像是把剪下来的羊毛缝进衣裳里——刺人得很,一根一根全部往外戳。最后她被她阿姐一顿好骂,还是乖乖制羊皮袄子了。”
“老人家可否指个路?我想去见见阿莫。”吕愉觉得每个时代都有先驱,往往大部分先驱都被看成傻子。吕莫的思路没有错,她想发展羊毛深加工,只是不得其法而已。
其实吕愉也不知道羊毛变成毛线的过程——不过古人的智慧是不可以小视的,给了她们方向,总会琢磨出别的羊毛制品。
吕莫是个未到三十的精瘦女子,家里有个姐姐并四个小孩。
吕莫的姐姐身材比较高大,看到新来的县令带着官差来自己家,还是好一阵激动——新县令爱走访的事儿早就不是秘密了。随之传开的,也有说新县令为人和善,但凡吃用了农家的东西,回头都会叫随从补上钱财物品。
听闻新县令找吕莫,吕莫的阿姐让吕莫好好回答县令的问话。
“我听你们村里的人说,你从前想要把羊毛收集起来做衣裳?”吕愉也没必要寒暄,直接开口问道。
吕莫人瘦小却不猥琐,眼神清亮地说:“是的,既然羊皮袄子这么暖和,羊毛做出来的衣裳也一定保暖。就是我脑子蠢笨,没找到好的法子。”
吕愉为了弥补自己年龄的不足,在外往往是不言苟笑的,今日却忍不住对吕莫和颜悦色起来:“在本官看来,你不是脑子蠢笨,恰恰相反,你该是个灵光的聪明人。”
此言一出,吕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其实也觉得自己是乌恰的聪明人,只是旁人不懂得自己想要钻研的事情罢了,被人叫多了“憨女子”,竟然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憨傻。
吕莫的阿姐听到县令夸吕莫,倒是连连摆手:“阿莫只是小聪明罢了。”
吕愉正色道:“吕莫,本官现在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吕莫姐妹静候吩咐。
“今年春夏之交,你帮我收这附近的羊毛,只要是我乌恰县的,越多越好,自然咱们是有偿收购,自愿原则,不可强迫。”
吕莫的姐姐闻言,弱弱地说:“大人的吩咐 ,可是我们家家底不甚丰厚,怕是……”
“这不妨事儿,待到我与吕莫商议好收购价钱之后,自然会拨款与你们。”吕愉说道。
委托吕莫收羊毛一事暂时被敲定。
出门后,吕文忍不住说:“大人,县里的一应开支都有记录,贸然支出一笔钱财,怕是不妥。”
吕愉笑笑:“谁说我要用官银的?就用我私人的钱财来办这件事。阿守,这件事以后交给你帮我看顾着,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吕文。”
吕守才不管吕文的担心,她就知道自己被小姐委派了重任,很是开心。
吕文听闻小姐的解释,也就放心了——只要不动用官银,为任一方的时候,有那官员为自己谋些私财,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何况小姐伸手的还不是官府营生——譬如盐铁粮等等,这就更加无妨了。
这一厢,吕守与吕莫热热闹闹地开展下乡收羊毛的活动,吕文算是个“顾问”。
乌恰的百姓都在看热闹——听说是新县令想要自己找财路,收羊毛折腾。
这新县令脑子怕是不太好使吧?不过有钱赚为什么不赚?凡是养了羊的,在五六月间,把自家的羊全部剃成了光溜溜的。
没养羊的虽然叹息自己没有这意外之财,可是也没有动心思养羊。毕竟新县令也许就呆三五年(她们不知道吕愉最长只会呆三年),为了这么些银钱而放弃拿手的营生去养羊,却是不划算的。
…………………………
看着姐姐吕守有事忙,吕攻沉不住气了:“大人,有什么是我可以效劳的?”
吕愉倒是真的还有一件事需要人去办:“唔,我现在倒是真的需要人去找一样东西。”
“大人,您说,是什么东西,我必定帮您找来。”
“我也不知道那个叫什么,只是记得以前在某地匆匆撇过一眼。”
“这……”都不知道叫啥、长啥样,吕攻不敢夸口自己能找到了。
吕愉看着皱巴着脸的吕攻,笑笑:“虽是不知道叫什么,但是我能画出它的样子。”
吕愉拿出了早前就画好的图,交给吕攻。
…………………………
转眼就是夏日。
吕莫帮着吕愉收起了半个粮仓那么多的羊毛。
吕愉要给她报酬,却被吕莫推辞了:“大人,小人就想弄明白这羊毛到底要怎么去捯饬,看大人如今政务繁忙,不如小人自荐为吕守妹子的副手。”
因为吕莫实在是好奇也是不甘心。
自己早年间也捯饬了好一阵子,却没有个结果,实在是很想知道这个年轻貌美的县令大人有什么法子折腾这么半个仓库的羊毛。
吕愉欣然答应。
并大致讲解了羊毛深加工后可以做成的东西。
上头张张嘴,下头跑断腿。
吕愉在现代又不是学纺织的,只是大概知道羊毛要做成合用的东西,必须依靠羊毛纤维之类的。
于是吕莫、吕守带着集合的乌恰县部分剩余劳动力开始天天琢磨怎么弄大人嘴里的“毡子”、“毛线”等等。
另一头的吕攻虽然好半年都没找到大人画上的东西,但是也不是一无所获:有人说这种花儿盛开在9月间,既不香也不甜,当地人都叫它“白叠花”。
于是九月起,吕攻也带着一队的人在各个白叠花出现的地方进行采摘。
县里的人纷纷好笑:新来的县令果然是年纪小,真是个好折腾的,好在据说她家底丰厚,母亲是王城的大官儿,才经得起这么些事儿。
…………………………
期间,吕愉与吕越一直没有间断了信件往来。
为官是不可以随意离开任地的。一开始吕愉还担心小胖妞手忙脚乱应付不过来。后来才发现,这些担心都不存在——阿越的母亲是当朝丞相,文官之首,身份对当地的上峰等等而言,比大将军还好用。
在她隔壁县的吕素却没这么好运气了,英腻和是个下县,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可不是白说的。就算是西梁女国,也免不了有强人的出现。
吕越常常抱怨吕素是个脾气倔的,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自己就在她邻县,也不找自己帮忙。
吕愉却有几分了解吕素的性子,争强好胜、佩服强者。
早年她对自己看不上眼,但是现在基本上是服气自己了。而阿越明显还是吕素不服气的那一类人,吕素又怎么会像阿越求助呢。
同是一起念书的,吕愉还是挺喜欢倔强的阿素的,也三不五时给阿素去信。
天长日久,阿素有什么不懂的,也会找吕愉解惑。总算是慢慢坐稳了英腻和的县令之位。
秋日里的白叠花都收起来了,而羊毛那边也有了起色,能做出大块的地毯似的物件。
吕愉鼓励了吕莫与吕守,让她们留下一部分的羊毛给自己作为它用,然后继续钻研羊毛的“七十二般变化”。
县令收羊毛早就不是新鲜事儿了,最近乌恰流行说县令收白叠花的事儿——真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就连远在王城打大将军和王太女都来信询问是怎么回事,看来吕愉在这个八卦匮乏、消息传递不灵通的年代成功地“牺牲自己、娱乐大众”。
吕愉分别给母亲和王太女去了书信,大致讲解了羊毛制品的好处——至于白叠花,则是说自己还在斟酌之中,毕竟今年收的白叠花不多,花子都要留作种子。
白叠花就是棉花,吕愉已经让人去了花萼、去了籽、去了杂乱的东西。
现在摆在吕愉面前的难题是:怎么捯饬白叠花?
现代化的工业机器是不要奢望了——自己完全不知道原理,这个年代也没有合格的动力设备。不过小时候在农村看到过匠人弹棉花,那个木架子,还是能画出七七八八来的。
吕愉不想在满城风雨变成八卦头条,便让吕武去悄悄找了两户木匠,围在府衙的后院里做弹棉花的器具。
那并不难,就好似一把长弓,做出之后,吕愉跃跃欲试,一弹棉絮满天飞,试过几下之后,又觉得取着有些不趁手,提出让木匠改进的地方。
再试,却又发现弓弦不够结实牢固——吕愉不得不集思广益让文、武、攻、守一起来想法子。
这时候,文武等四人都能看出大人并不是瞎折腾,而是确实在做大事、做有利于民生的事。见到大人这边对着白叠花碰了壁,也很着急。
吕文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大将军。
大将军大手一挥,命人送来了军用的弓弦。
吕愉倒是不在意吕文把自己的情况汇报给母亲,毕竟吕文跟着自己母亲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惟自己命是从。
大人不介意并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吕武开解吕文:“阿文,咱们三十几年的姐妹了,我还不了解你?眼见着大将军把你派到小姐身边,就是让你好好辅助小姐的。虽然当时小姐离家前,大将军说有何不甚了解的可以去找她。但是你实在不该不知会小姐,就把小姐在琢磨的东西告诉了大将军。”
吕文想要辩驳:“大将军和小姐是亲母女,哪里需要避忌这些个?”
吕武直言:“于私,大将军是小姐的母亲,自然亲密无间;于公,她们同朝为官,却是必须避讳。”
“可是我……”
“阿文,既然这么多年,大将军都是孑然一身的过来,你就死心了吧。”
“……我不甘心。”
“那你也得跟着小姐,把事情做好了。至于甘心不甘心?有些事不是你不甘心就能有结果的。”
作者有话要说:1:9世纪阿拉伯旅行家苏莱曼在其《苏莱曼游记》中记述,在中国看到棉花,在花园里被作为“花”来观赏的。《梁书?高昌传》记载:其地有“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纩,名为白叠子。”目前中原地区所见最早的棉纺织品遗物,是在一座南宋古墓中发现的一条棉线毯。(百度百科)
大新mm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6:03:22
我我我连着两天没码字,看别人写的小说的感觉——太美好了!!!!
☆、第十二章
年末;吕愉回王城叙职;带上了这一年出任县令的成绩。
刚到将军府;就被等候多时的大将军提溜进了书房。
“明日觐见你都准备好了?”语气不够软,吕愉却突然发现母亲的关心;这是与焦母完全不同的表达方式;焦母更擅长絮絮叨叨。
“都准备好了;母亲。”
大将军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早点去歇息吧;这一路风尘的,明日要精神抖擞地进王宫去,别给我丢人,知道吗?”
…………………………
次日;吕愉命人赶着一队的马车往王宫去了。
王城里的人这一年跟着吕愉的各种举动好好地热闹了一阵子;很是好奇这大将军的女儿在乌恰县到底捣腾出了些什么玩意儿。
觐见的这天是大朝会。
五名在外任职的小娘子与尚未结束六部历练的吕媛见了面;大家是恨不得好好说说话;可惜当下时间不允许。于是大家相互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阔步走进朝堂。
例行朝会之后,女王亲点女儿曾经的伴读出来汇报政绩。
大家的官职一样,就算有上县、中县、下县之分,在西梁国任县令,也是没有品级差别的。
那就由年龄最大的吕寻开始。
吕寻是哈拉县县令,哈拉生产一种瓜果,其果皮布满网状纹路,暖黄色果肉,甘甜多汁——对!就是哈密瓜。基本上吕寻去了哈拉之后,无改哈拉旧制,继续扶持果农栽种瓜果,与邻县以物易物。
吕群的乌尊盛产葡萄,几乎家家会酿酒,乌尊葡萄酒不仅是西梁国贡品,还远销周边诸国。是以当地人的生活条件都不错。
吕素去的是英腻和县,此地土质奇特,大部分地区寸草不生,还有些低洼地常常自己凭空起火。民风比较保守愚昧,觉得那是神迹。因为无地可耕种,当地的强盗比较多,会劫掠往来跑商的——幸好都是只要钱财、不害人性命的,跑商人很少有伤亡。
吕越的布喀县一切平平,无甚可多说的。
肉戏就是吕愉的乌恰县。这一年风声雨声的,王城里也看了一把大热闹。
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