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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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妆的男人-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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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拒绝是干脆的,结果那个好管闲事的人也罢手不提了。

  这样,关于才次郎,自然就出现了某种议论。

  “才次郎难道是一个不能者吗?”有人这样说。

  事实上,凭他那俊美的容貌,溜肩膀的女性身姿,说是功能障碍者或半阴阳人,也似乎没有什么不自然的。

  首先,才次郎至今一次也没有结过婚,就是令人奇怪的,何况他又有超人的容貌。现在的地位是在银行晋升了科长,收入是其他公司同一位置的人们所望尘莫及的。

  说透彻些,对所提亲事,他在特意相看之后又挑毛病,采取了拒绝态度。这意味着才次郎知道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故意做作的行为。

  关于他肉体上的缺陷,也许是才次郎青年时代在外国染上重病,留下后遗症才成了不能者的。也有人这样推测。

  但不管怎样,因为他收入相当高,老了也还持有超人的容貌,所以在别人看来,对他一直过独身生活而感到奇怪,那也是当然的。

  这样说,才次郎好像也没有别的女人。他早9时离家,晚6时准时回来。那前屈的姿势,像对着表一样地,准时在坡道间上来下去。

  三

  在生驹家,所有炊事活儿都由染来承担。但毕竟是57岁的人了,上街买东西之类的活儿到底不顶用了。最近雇来一个三十七八岁的通勤女帮工。女帮工叫村上光子,是有两个孩子的寡妇。

  桃世碎嘴多舌,而且神经质,那也是在贵族家养成的习性。盘子也好,茶碗也好,毎天的食器,必得用报纸一个个地包好,再放进食橱里去。真是费事的家务活儿啊。

  “我对干得邋邋遢遢的事非常生气。真的,看见那样的东西,我的神经就发颤呀。”

  桃世对女帮工村上光子认真地嘱咐着。

  但这也是对每日做饭的染的挖苦讽刺。

  桃世往往对染不问青红皂白地加以斥责。窗棂也好,门褴也好,只要用手指摸出一点灰尘,就要大大地训斥一顿。

  这时候,染照例要行礼赔不是。

  “真是没办法对付的人啊,你的父母干事也是这样邋遢吗?”

  57岁的老太婆,像小女佣一样地被数叨着。

  但不管怎样受训斥,染一点也不还嘴。特别是想要分辩一下的时候,桃世就横眉立目地狂喊乱嚷,脸上暴起青筋,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好像要倒竖起来。正因为是一张漂亮的面孔,所以那闪着凶光的怒相就显得更可怕。

  在这样的生活中,染似乎感不到什么乐趣;其实,她却有一个最大的偷快,那就是桃世和才次郎吵架的时候。

  姐弟俩平日感情很好。听两人谈话,令人联想到高贵者的仪容。

  “才次郎先生,今天给您买来喜欢吃的东西了,请用吧。”

  “哈,是什么呀?”

  “是鱼。我路过市场,见到非常好吃的比目鱼上市了,所以买回来,请您多用一点吧。”

  “这时候,不是比目鱼上市的季节呀?”

  “不,即使不是季节,新鲜鱼也是美味啊。今天的午餐,在银行吃什么了?”

  “啊,是面包和汊堡牛肉饼。”

  “为了您的身体,尽吃肉可不成。同是脂肪,听说还是鱼素淡得多。关于吃饭,您自己可要十分注意哟!”

  这样和睦的气氛,有时也会演变成一次吵嘴,从而陷入激烈的争斗之中。

  桃世发出尖锐的声音乱喊才次郎,并且破口大骂。平日典雅的语言,都从她的语汇中放遂出去了,她以毫不容情的架势发狂施暴。

  才次郎也用激烈的语言回骂。他好像有个什么短处,不觉间终于向姐蛆屈服了。特别是他考虑祧世有歇斯底里症,所以怕她借故逞现出狂态也未可知。

  争吵的原因,多半是由于她在庭院中驯养蜥蜴的事。到了夏天,青蛙也在那里增多起来。

  这里原来是个池塘,因为没有完全填实,所以成了潮湿地带。蜥蜴从春初就相伴着络绎出现,五色的筋纹在背上闪着光。

  挑世喜爱爬虫类,经常给它们喂食,所以蜥蜴始终在生驹家聚集不走。

  才次郎特别嫌恶爬虫类。不必说蛇了,就是蜥蜴啊,青眭啊,只要一看见,就要变颜失色。所以看到挑世拢集蜥蜴的时候,脸色立刻苍白起来。

  桃世知道这一点,就总在才次郎外出时给爬虫类喂食,但才次郎回来却很不高兴。蜥蜴在庭石旁和树萌下匍伏,他就扭头直直地望着院内的套廊。

  才次郎怒上心头,向桃世进攻了。

  “姐姐,您还给喂食吗?”

  “不,一点儿也没喂啊。”桃世用清亮的声音回答说。

  “不可能!喂了,蜥蜴才都爬到院子里来的!”

  “那是动物啊,进来就让它随便吧!”

  “不,那是从您喂食以后才来的!”

  “没喂!”

  “不,喂了!”

  争辩的最后,才次郎拿起圆木棒想在院子驱赶。桃世立刻怒目横眉,紧紧抱住才次郎的腿。

  “不是怪可怜的吗!你要干什么?”

  “打死它!”‘

  “你真是个残忍的家伙!你在我眼前杀一只看看,决饶不了你!”

  此后,桃世就现出白发倒竖的样子,高声吼叫着。

  桃世白天在附近散步常向人请求:

  “贵宅没有苍蝇吗?如有,请分给我一点好吗?”

  开始,不知道这为了什么。反正每家都讨厌苍蝇,既然老太婆特地来请求,就都把捕捉到的苍蝇用纸包好给她,老太婆就絮絮叨叨地一再道谢。

  这样的事,一周要有几次。把苍蝇集中在一起作什么用呢?不久就明白了她的目的,那是用来喂养蜥蜴和青眭的。不错,为了喂养它们,磨碎的鸟食不中用,用面包的碎片做食饵也不行。

  明白了目的,哪家都引起了震动。

  生驹家几乎没有苍蝇。那是因为挑世每天早晨都细心地来回扑打。不仅如此,也让染分担这个任务。连帮工的村上光子也把捕蝇当作重要的事情之一了。

  村上光子在附近转游着,进入各家去捕蝇。这样,各家苍蝇都少了,而且因为不要报酬,又受到感谢,真是一举两得啊。这是挑世许可的,通勤的女帮工也无挂虑了。

  “捕不到所想的那么多苍蝇可怎么办呢?”

  附近有人好奇地问道。

  “那就到市场鱼铺先生那里去扑打,那里不论什么时候都聚集着许多苍蝇哩。”

  “噢!”听的人愣神无言了。

  “那么说,你的心情不坏呀!”

  “开始时心情不好,但因没有办法只好死心塌地地干了。因为这家给的工钱比别的人家多啊。”

  37岁的村上光子照例这样回答。

  四

  附近的人们,单把村上光子引来来捕蝇,理由之一,就是怀有打算探听生驹家内部情况的兴趣。

  这时候,这个女人脸上泛着微笑,非常谦恭地说出话来。说是非常谦恭,那不过是表面的姿态,其实却抑制不住自己快嘴快舌的习惯。所以,附近对生驹家的事情已经了如指掌了。

  在那个家,桃世独裁一切,才次郎在姐姐面前退缩畏葸,嫂嫂染像女佣一样地任人驱使。

  “没有投身之处也没办法,那个年辈小的太太可真可怜啊。”村上说。年辈小的太太指的是染。

  “太太经常被人严厉训斥,辈数就像变小了,别看她那个样子,也还有愉快的时候哩。每当姐弟吵架的时候,她的脸上就露出没有比这再值得一看的快意了。”

  这样说的村上光子,也许就是同一类命运的女人。她丈夫早巳和她死别了,以后就当看护妇和包饭妇。不久又成了家庭临时女佣人,在各处人家流动,她待人处世有幸灾乐祸的毛病。

  桃世在附近的路上和人相遇,就说:

  “忙得很,实在是没办法啊。”

  寒暄中必定插进这样的话。

  忙什么呀?自己也茫然不晓。

  在桃世的神经质方面,还有下面的一些故事。

  她让人把食器一一用报纸包好放进食橱里,已在前面写过了。但这些都是瓷器,稍有疏失,就会摔碎的。

  生驹家里,有不少成组配套的非常高级的茶具和食器。挑世虽然不是那种挥金如土的人,但是残留着从前在贵族家服务时养成的癖好,对于买器皿是不惜花钱的。生活由才次郎的工资供给,才次郎挣高薪,并有相当的储蓄。挑世常常购买器皿,就任意拿出去一笔笔花掉。才次郎却不肯如此浪费。这种时候,姐弟之间的争吵也就开始了。

  在这种倩况下,高级碗碟增多了,而且都是成组配套的。染并不是那样细心的女人,有时就把这些成套的食具茶具滑手打碎了。

  这时桃世就勃然大怒。不论5个、7个,还是15个,她把残破的盘碟统统拿到套廊,摆在染的面前,敲着廊上的点景石高声斥责。她对成套的盘碟缺一个也不能容忍。

  不用说,染那时总是身体哆嗦着,跪在地上哀求宽恕。

  “你这老婆子发疯了!用不了几天,你就要把我家里的盘喋都给打光了!”

  真狼狈呀!在磕头作揖求饶之后,染对村上光子说起这事时,只有凄凉地冷笑了。

  这还是从村上光子口里散布出来的传闻,据说桃世始终是注意吃东西这件事的。唯有这一点,对别的倒不仔细。这个注意,就是担心自己吃没吃了带毒的食物。

  所有的炊事,都由染和村上一起来干。但村上光子是通勤的女帮工,有时就休息不来了。每逢这时候,就由染一个人忙活。祧世害怕吃进毒物,也就是在这种场合。

  “村上女士,请你务必不要休息。你不在,旁边就没有眼目了,不知那个媳妇要给我吃什么东西呢!”桃世这样说。

  “你说笑话吧,太太,绝不会有那种事。”

  “不,是真的。你是外人,怕没有留心这件事。那个媳妇想害死我,她认为我虐待她,就总是怀恨在心!”

  为了这个,不爱养猫的挑世却养了一只猫。当染把盛好的饭菜端上来,她就把猫唤到跟前,一定在举箸之前给猫先吃。此后20分钟全不举箸,只看猫的反应。不经过这个实验,任何好吃的饭菜,她也决不进口。

  “那么,染没有大怒吗?”附近的人向村上发问。

  “发怒吗?稍微有点情绪不好,倒要被太太申斥一顿哩!不论怎样申斥,她也一动不动地缩在一旁。”

  受到这样的待遇,索性还是进养老院的好。有人这样说。可养老院只收全无依靠的人,在生驹家没有消亡的限度内,染进养老院是无望的。

  “才次郎先生为什么不娶妻呀?”向村上光子探询这事的最多。

  “哟,这事我也不大知道啊!”村上还是抿嘴微笑地回答。

  “一定是独身惯了,觉得那样还很愉快吧。”

  “是有那样的传说。”

  也有这样问的:

  “才次郎莫非是个失去功能的人吧?”

  “哟,那我可不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他总要进浴池吧,你没偷看过吗?”

  如果像谣传的那样是半阴阳,入浴时什么变征也会暴露出来,这是想象式的询问。

  不言而喻,这时村上光子的脸上泛出了暧昧的笑容。

  然而,有洞察力的人,一定会注意到光子的微笑所含有的那种特别表情。那是什么都知道的人的特别表情……

  然而,关于才次郎肉体上的疑问,最近在附近越发流传开来。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附近一个女人看见了才次郎进某妇女医院的身影。

  那个医院离这条街相当远。那个妇女因到医院附近办事路过,看见了正在前面走着的才次郎。

  从那有特征的形态和独特的走相,是不会看错的。那时恰值傍晚,见到才次郎在那不寻常的地方走着,但考虑并不是什么可以打招呼的亲近关系,就隐在行人中跟随着去看了。

  这样,才次郎在那个妇女医院前面站住,就左右环视起来。

  所幸,他没能发现这边有人,就安心地急忙走进医院的门里去。

  以后,那个妇女才迈步走去,她通过医院门前时,确实看见才次郎在大门里面的铺石路上走着。

  不用说,男人去看妇科是没有缘由的。

  从这以后,在早有流言的才次郎的肉体缺陷问题上,就拴住了人们的想象。

  “才次郎先生莫非想变成女人吗?”有人这样认为。

  人们于是津津乐道了。不,是为了完全成为男人去做手术的。也有人断然这样说。因为变成女人,就不得不辞去职务,收入也断绝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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