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笑,虽然还有很多青紫,不过嘴角已经差不多没了,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雨后茉莉,我见犹怜。
“可以自己吃吗?”我把饭菜送到她面前道。
她弯着工笔画眉笑着点了点头。手上端起来,还是有些颤抖。我没有再说什么,接过她手中的食具慢慢喂她,她笑着,似乎,很安心。
和她聊了一会儿后,嘱咐了她几句公堂上要注意的,便出门雇了顶轿子陪她到了县衙。
“咚!咚!咚!。。。。。。”
“鸣冤鼓”不绝的声响总算是唤出了两个差役的声音。“来了来了,别敲了!”
“再敲不给开门了啊!”
如果不是前几日锦衣卫提醒钱县令,要他宽和待民,这会儿已经破口大骂了吧。
朱门慢慢打开,两个咬牙的差役见是我来了,一下子就换上了笑脸,一怒一喜可比川剧中的“换脸”还快。满口黄牙真个“灿烂”。
“楚掌柜~是您来了啊,您看刚才在整理文案,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楚掌柜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们没二话!”
“两位差爷言重了~前几日在边城遇到一被□□的女子,心中不平,所以来帮她讨个公道。烦请二位差爷通报一下”说罢便和他们握了握手,把“酒钱”放到了他们手上。
“楚掌柜您看您总这么客气,我这就去传话,您稍等。让我这兄弟先带您进去喝杯茶吧。”
“楚掌柜请。”说着忙弯腰九十,点头笑着。另一个已经跑去传话。
我转身掀开轿帘,扶着武琦樱一起走了进去。
在会客厅落座后下人便用最快的速度端来了茶点,看着面前两杯金黄得雨前龙井,也算是值了“茶钱”了。
武琦樱轻轻闻着茶香,慢慢抿了一口后露出一丝微笑,随后便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茶好,水不好。”
我轻笑着说:“是啊,我和这里的主人说过,这种雨前龙井,要用虎跑泉的泉水泡,喝起来才更有味道。不过看来他还是没听进去。”
“好浪费。。。。。。”说罢,便落了嘴角,同情着茶叶的悲伤。
老实说,我倒是希望他能晚点升堂,毕竟五泡余香的龙井并不是可以经常喝到的,即使我对龙井并没有什么执着。可就在第三泡后,那传话的差役就来请我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吗?”
“嗯。”
“很好,我们走吧。”
温和的姑娘跟在我的身后,如履薄冰,如同从未食过人间的烟火,却突然来到最拥挤的集市,没有依靠,没有信任,没有温暖,有的,只是对陌生的恐惧。
不知不觉,手臂变得沉重,我任由她拉着衣袖,放慢了脚步。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钱县令正咧着大嘴笑着,肥肉占据了脸面的疆域,只留给眼睛偏安之地,臃肿的身体把雕花椅压得“吱吱”作响。
我们后脚踏过门槛,两侧的十二衙役便发出庄严低沉,“威武”浑厚的声音。
“草民楚凡。”
“民女武氏。”
“拜见县太爷,请县太爷做主。”
钱县令拿起醒木迅速拍下,到了桌面两指的距离,突然慢了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端着笑脸嘿嘿道:“快快请起,楚爷您这什么话,有事儿您吩咐,别的不敢说,咱们这儿,您放心。”转头又道:“愣什么,还不快给楚爷和这位姑娘设座看茶!”
“是!”字说罢忙跑去了后堂。
“县太爷客气了,我们站着就好,设座看茶,太坏规矩了。”
“好好好,要么说楚爷人通情理呢,您的来意,那门子已经告诉我了,这不是,口供记册都备好了。”说罢,示意让文书举起了档案,继续道:“不知道那杀千刀的是谁,我这就给您抓来!”
“恒远镖局的总镖头,小擒拿手李横远。”我说道。
身旁的姑娘许是害怕,微微颤抖的身体只是用力点着头。
钱县令的一脸笑容,随着我说出的名字而让豆子眉拧成了一点,支支吾吾道:“楚爷啊,咱不敢说您错,可是您也都知道,这恒远镖局是朝廷每年指定往咱这运货的。就是咱那点儿俸禄,也是人家送的,而且。。。。。。只怕上面有人啊。”
我笑了笑道:“县太爷您是一方父母啊,这一亩三分地儿谁能不听您的?敢和您过不去,那就是和朝廷过不去啊,那可是谋逆之罪,诛九族啊。”
说到这,钱县令的笑容找回了几分,趁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又道:“可是如果县太爷真的没辙,那草民怕是只能去知府大人那里喝喝茶了。”
钱县令一下子慌了,肥肉在身上来回流动。相比之下,只是拿我当做茶叶贱商的差役,反倒淡定许多。
“楚爷您说哪话,这么着吧,咱先把那杀千刀的逮来再说,您看呢?”
我静静站着,慢慢道:“呵呵,好啊。”
“好好好,来人,你你你,你们都去把那杀千刀的给咱逮来!”厉声责令四人后,一扭脸又变作弥勒佛道:“枯等无趣,二位,咱们先去吃些茶点可好?”
“县太爷美意,草民再推脱,反倒是不给您面子了。武姑娘,我们走吧。”
她轻轻点着头,跟我一起到了内堂用了茶点。直到正午,那李横远才漫不经心得踏进了大堂,而我们早一刻,在那“恭候”,而武琦樱看到他,仿佛见到了阿鼻地狱的魔鬼,颤抖着慢慢抱紧了我的手臂,像个受惊的孩子。
“没事,放心吧。”我用“传音入密”道。
热切与祈求的目光聚焦在我的双瞳,我微笑着,如同兄长,点了点头。不停抖动的双手,才慢慢镇定了下来。
“回老爷,人犯带到!”
李横远投来鄙夷的眼光,“哼”了一声。
“好~退下吧。”钱县令端起官架子,看半天都没有下跪的意思,也是不爽,重击了醒木道:“李横远,你可知罪!”
“回大人,草民无罪!”他昂首挺胸,英子飒飒道,脸上的疤痕,还是依稀可见。
“岂有此理!你侮辱民女不知悔改,你认不认罪!”钱县令咬着牙道。
按《大明律》,如果钱钱想办他,已经可以先落个“藐视公堂”赏他五十大板。
“大人可否听草民一言?”
“好!我看你有什么好说的,说!”
“大人说的民女可是她?”
“不错!”
“大人有所不知,我上次走镖回来,见到她流落街头十分可怜,就好心带她回家,帮她找找亲人。哪知这□□竟然在我饭菜里下药,勾引于我,我夫人到现在还和我置气。她本来是要骑木驴的,被这男人救走后反而倒打一耙,大人,您可要替我做主,好好惩治这对狗男女!”
突然,背后一声呵斥震耳欲聋,说着外邦的话语。转身回望,武琦樱脸上的恬静已经被怒火烧尽,点点淤青下更像是地府的厉鬼。青葱根指,如同千载不改的星辰,贯穿着面具下的丑恶。。。。。。
那么颤抖,那么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以来你们的支持,如果有哪些BUG或者不足,还希望各位能多多指点
☆、第二十四回
空暖风和,芳草依依,粉蝶轻颤,共舞袂衣。环郭的水叮咚流淌,树上的鸟闹得正欢,然而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怒吼,如石破平湖,把一切砸个粉碎。
谁也没想到,方才还浑身颤抖,无所依靠的身体,此刻眼中的怒火,已经可以烧遍长野,把一切,灰飞烟灭。
我转过头轻轻握住武琦樱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当看到我时,熊熊烈火中又带起了惊慌,很快,也镇静下来。
钱县令似乎是被惊得不轻,良久没回过神来。李横远趁机道:“大人,您看到了吧,这就是那淫妇的本性!”
委屈的泪水在地狱的烈火下化为虚无,隐忍的牙关发出痛苦的声音。
我一步迈在少女的身前,挡住她的影子,双手做礼,暗用贪狼掌力,对李横远慢慢言道:“足下自重。”转而道:“县太爷,武姑娘一时激动,胡言乱语,还望县太爷海涵,请县太爷兼听。”
满是肥肉的脸呆呆得晃了晃,对武琦樱道:“恩,你说。”
李横远故作镇定擦去鼻间慢慢流下的鲜血,“哼!”
生涩的话语艰难得把每一个音节都说的标准,静静道:“回县太爷,民女乃是关外人,奈何家中变故,只得一个人来关内投奔兄长。可是不久前被骗走了所有的钱,一路上幸亏有好人帮忙才走到了这。不久前遇到了李横远,民女以为又遇到大好人了,可是。。。。。。可是。。。。。。”说到这,眼中的泪水已经再无法被烈火蒸发,溢出眼眶,可是声音,仍然是那么坚定。钱县令轻轻叹了口气。
武琦樱接着道:“到了他家第二天晚上,他说找到了我的兄长,骗我打开房门让他进来。他说了几句之后,就开始轻薄于我,民女不依从他,他就用功夫打我,这几根手指就是那时折断的,其他,还有很多伤。他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我反抗他抓的。”
毒蛇的目光又回到钱县令身上,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大人,久闻您为官刚正清廉,此行诚意已在书房置下,不知可否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财色金光驱走了惊异与怜悯,独霸着黄豆大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什么,往我这瞄了一眼,一咬牙道:“本官有点渴了,待会儿再审。你,跟我来。”说罢,两人便转身一起进了内堂。
灼热的温度渐渐冷却,恐惧的荒凉侵蚀着伤痕的心扉。握了握满是冷汗的掌心,伸出手帮她抚去脸上的泪水,“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一双大眼睛静静得注视着我,任波涛汹涌,仍是没有眨一下。
突然间,手臂又感受到了那样的重量,不,更重,更重。。。。。。
少女紧紧抱着,终于哭出了声,终于,大哭,痛哭。。。。。。那声音,凄惨如斯,悲人泪下。。。。。。
“砰!”随着水火棍砸在地上,一个小小的衙役愤愤得踏出了门外。
“姑娘你别哭,他肯定会被我们大人办了的!”一个高衙役上来安慰道,说道这,又转向身后几个跟来的道:“应该会吧?”
“会会会,当然会,姑娘你放心吧!”
几人附和着,安慰着受伤的心灵,却始终止不住悲伤的流动。。。。。。
我吹了声口哨,唤来空中洁白的信使,把之前写好的蝇头小楷放在竹筒里,送了出去,转身轻轻拍着泪水做成的人儿“没事的,别哭了,总是哭的话,会被人欺负的。”
心中的苦涩,往往只有泪水可以洗涤,在一场倾盆大雨后,才会有彩虹的绚烂。。。。。。
良久,钱钱和李横远如胶似漆得走了出来,我轻轻拍着少女悄声道:“他们来了。”
她猛吸一口气,擦去了眼泪,用眼中的坚毅回答着我的话语。四周安慰的衙役也在一瞬间回到了自己应该站的地方。
钱钱一坐在高堂上,满是肥肉的笑脸就立刻墩了下来。李横远走过时,一脸得意,擦肩道: “等死吧。”
“砰!”惊堂木一拍,钱钱趾高气扬道:“继续审~武氏,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县太爷,李横远是个大坏蛋,您千万不要受他蛊惑,请您为民女做主!”
“笑话,本官英明神武,怎么会被他蛊惑!”
钱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圈,可以想到,李横远不单单是送了礼,还把“东厂”搬出来了吧。我静静道:“县太爷,草民卑贱,只知道怎么赚钱,还希望县太爷不要为了眼下的小利,葬送了一身的声明。”
钱县令犯了个嘀咕,随后便笑道:“楚掌柜,本官的前途就不劳您操心了,您能好好把生意做下去就不错了!”
“大人从来英明,声明自是远播,你现在不过就是个开茶楼的,哪天关门都不知道,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
钱钱满意得点了点头,露出满是憧憬的微笑。
“县太爷,就算是老虎没了牙齿,可依旧可以一剪,一扑。草民斗胆,劝大人不要轻易碰这种老虎。”
“笑话,大人何其高强,就算是有牙齿的老虎也可以打死,更何况是个快要死的臭虫。”李横远笑道。
“放肆~”钱钱佯责道:“怎么能这么和楚掌柜说话,虽然说的是事实吧,掌柜的也是一番好意,本官谢谢了。”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丝杀气也随着越来越重,武琦樱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下了头。从发间窥倒的眼中,只有死亡的冰冷。
钱钱高声道:“此案本官已经调查清楚~武氏放荡,勾引李横远在前,利用楚掌柜诬告在后。破坏纲常,忘忽伦理,目无法纪,刚才还咆哮公堂。数罪并罚,三日后游街示众,于街口斩首示众!”
“慢!”我吼道,“大人,这惊堂木拍下去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