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香啊,”画颜笑道,“你别瞒我了,我都猜到了。那香除了你,还有谁会拍下来然后送到我房里?”
百里锦握着折扇的手指有些用力,他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合上又张开,最后唇角微扬,“你身体不好。”
“对了,明日的拍卖结束后,你且不要走。后日在晚枫亭有个宴席,我想你肯定是要参加的。”百里锦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转了话题。
“什么宴席?”
“初尘方丈借了无音山庄的地方,因为想着武林正派这几日都聚集在了这里,所以就此机会讨论一下武林盟的事。”
画颜听后却是皱起了眉头:“可是如今听雁楼也在。”
“听雁楼那边不会知道这个消息的,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做出什么事,”百里锦解释道,“无音山庄历来保持中立态度,能够搜集天下至宝,可见山庄的隐藏实力非同一般,这样的实力不论站在哪一方都无疑是如虎添翼。所幸无音山庄一直是两不相帮,黑白两道对它也一直持友好态度。如今山庄肯将地方借给正道也是看在初尘方丈的面子上,此次宴席无音山庄只出地,不出人。听雁楼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无音山庄动手,与无音山庄交恶。”
“是吗……”画颜大悟。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百里锦的“九珩院”门外,百里锦笑着问画颜:“要不要坐一坐?”
画颜伸头往院子里瞅了两眼——院里布局很简单,比她住的子榕阁还要简单,只有一棵看着有了些年头的松树种在院角,树下一方石桌一个石凳。
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累了,想回院子睡会。”
进了屋子,床头果然又摆了那个香龛,画颜落在袅袅升起的青烟上,唇畔的笑容有些柔和。
“如果有一个人,从不强迫你,从来都替你着想……”她轻声念道。
“尹姑娘想必是遇上了良人。”侍女笑着接过话。
“是吗。”画颜回头冲她笑了笑,眼底却有着一丝不让人看见的落寞。
可惜,百里锦从来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奈(捉虫)
“尹姑娘要不要去看看今日的拍卖会?”
清晨,侍女走进屋子,笑着问赖在床上的画颜。画颜揉揉眼睛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了,嘴里似乎嘟啷了一句什么。
“……不去,反正也买不起……”
“今日的压轴物品可是这一次拍卖会的重戏,许多人前来也只是为了这一件物品……尹姑娘若是不前去一看,那真是可惜了。”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男子笑声,画颜吓了一跳,赶忙坐起身,就见南善水推门走了进来,她拉住南善水袖子,压低了嗓子问她:“屋外是谁?”
“方兼。”南善水唇边绽开一个明媚大方的笑容,“我知你怕麻烦,过了两日估计是不会再去看那拍卖会了。特地来拉你去参加今天的拍卖会的,今次的压轴物品据说可是世间罕有的珍宝,千年难遇。”
世间罕有……千年难遇……
画颜有些心动,想着过去就算买不起看看一饱眼福也好,于是应了下来:“好,你且等我换下衣服。”
“公子。”鹰八进了九珩院内屋,关紧屋门,正准备开口,就见百里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百里锦踱步到窗前,打开所有的窗户,以便能够清晰看清周围的情形。一看再看,确定无人监看之后才问鹰八道:“查得如何,可是那物?”
“据得来的消息,有八分肯定。”
“没想到世间居然真的有这件东西,”百里锦抬眼看向窗外,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唇畔勾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只是此次前来仓促,并未带足钱财。幸好之前一来山庄之时就听说了这件事,才忍着什么也没有拍买……不论如何,这样东西我必定要拿到手。”
“属下估计,若是想要以我们手上的财物在拍卖会上买下……”鹰八担忧道,只是话未说完就被百里锦打断了。他笑容温雅,眼底却闪着森森寒意:“最后这样东西,必须在我的手上。”
鹰八垂下头,应道:“属下遵命。”
“对了,”百里锦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唤住起身正要离开的鹰八,手指摩挲着扇坠,漫声问道,“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属下无能,”鹰八猛地跪下,“无音山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属下没能查出是谁买下了一脉香。”
“算了,不怪你。”百里锦想了片刻,挥手让他离开,独自陷入了沉思。
“楼主,都已经准备好了。”宿惜立在归雁院的外面,对里面朗声道。
“可有把握?”楼主打开屋门,身形瘦削却挺拔,月白色的锦衣穿在身上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一有风吹过拂过衣袂,整个人便仿佛即将飞升离去。
萧索孤立处,不似凡尘人。
宿惜看了眼那张掩盖了所有表情的面具——尽管这人的那张脸本就没有太多表情。他复又垂首,恭声道:“自得到消息后,此番前来是下足了功夫的。若是不出意外,买下那件东西不会是问题。”
“那就好,我信你。”楼主掸了掸衣袖,淡淡说着,看了眼等在门口的红衣女子,抬脚领先向外走去,“我们走吧。”
“啊!”南善水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大叫起来。
“怎么了?”画颜与方兼均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我突然想起忘了一件事……”南善水支支吾吾道,脸庞居然出乎意料的有些发红。她拽着方兼,一脸歉意地看着画颜,“颜儿,对不起,你能不能自己去大厅?”
“好的,”画颜无所谓笑了笑,“你去忙吧。”
“楼主,”同样是行到一半,君不语突然停下了脚步,对走在前面的男子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楼主侧过头,面具下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君不语。
“是这样的,昨日我和镜花阁主捉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侍女。将她绑在了后山,本是要报告给你的,后来却忘了,方才才想起。”
“无事,”寻榕淡淡道,“你们前去替我审问一番,看有没有要紧的信息,若是没有,放了她便是。左右是与我们无关的人。”
“是。”宿惜应了,跟着君不语一同前往后山去了。
阳光正好,秋风带着夏日不曾散去的燥热与冬天还未来临的寒凉,融合成爽朗的温度。所有人都在这样一个早晨,照着命运给他们的剧本,一步一步演出着自己的角色。
什么是缘分?
萍水相逢即是缘。命运总是安排这样或那样的两个人,在突如其来的时候相遇,两个人都猝不及防。
所以,又在那个池边,画颜一抬头时,看见迎面走来白衣男子,脑海里一瞬间是一片空白。
然后,愤恨、怨恨、仇恨,所有的恨意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汹涌而来。她身子本就不好,脚下几乎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落在地。
是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扶住了她。
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她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正一片混乱之时,倏地抬首对上一双寒星深潭般的双眸,慌乱的心情神奇般一下子沉静了下去。
强压下心底那股怪异的熟悉感与违和感,画颜抽回自己的手,垂下头咬着唇,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平静地不可思议。
“是你们干的吗?杀了爹爹的事。”
楼主收回双手拢在袖里,静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画颜猛地抬起头,看着楼主的双眼里盛满了哀伤与难以置信,她用平静却令人颤抖的声音质问:“为什么?!”
楼主没有开口,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那双寒潭般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怜惜。
“我会报仇的,听雁楼,我一定会替死去的爹爹报仇的,”画颜却没有看到他的双眼,垂着头低声道,“你等着,不论用怎样的方法,不论用多久的时间,我都会毁了你们听雁楼。”
——她所恨的,不是君成这个人,而是整个听雁楼。她不知道君成这个人,所以将仇恨落在了整个听雁楼上,你如今是听雁楼主,自然也是她的仇敌。
君不语说话总是半真半假,她活得也是半真半假,可却是所有事情里看得最透的那一个。这一次,她说的是真话。
男子眼里似乎溢出了叹息,他想了想,突然拉起画颜的手。画颜一惊,然而怎么也争脱不开。男子没有在意她的挣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划在了她的掌心。
微凉的指尖触到柔软的皮肤,不知在谁的心里激起了细微波澜。横竖撇捺,一笔一划,他写了三个字。
好,等你。
画颜一等他松开手就立刻缩回了自己的那只手,在他写过的地方擦了又擦揉了又揉,最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男子立在原地不动,背影隽永孤寂,看着她与他擦肩而过。
刹那的时间,却仿佛长过了永恒。
他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听见了花落的声音。
“楼主,要不要和尹姑娘说清楚?”临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关切问道。
寻榕摇了摇头,叹道:“不必了。”
“其实……”临安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在只说了两个字之后戛然而止。寻榕没有看他,却似乎是猜到了他要说的话,云淡风轻道:“我并非是贪图这权势。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我还有事情要做,无论何时我都可以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
人生在世,又哪里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所能羁绊?各种无奈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这才是真正的命运。
总是在被逼迫着前进,可是不得不前进。有些事,从来由不得他决定。
一直到进了拍卖大厅,南善水都再没出现。画颜只得独自一人进了房间,随后又是一名侍女带着一盏巴掌大的银钟随她入了内。
拍卖会照常举行。然而今日大家的兴致似乎都并不怎么高,想是早就知晓了最后的压轴物非同寻常的事情,敛着财想要看看能不能买下。在包间内解决了侍女送来的午饭,又昏昏欲睡熬过了约两个时辰,最后拍卖会终于迎来了此次的重头戏。
在介绍完大厅里侍女手中的最后一个宝物之后,方大小姐就退了场,取而代之登场的那位中年人则是无音山庄庄主。
画颜神色一凛,有些雀跃地盯着无音庄主,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大厅的氛围在无音庄主登场后顿时严肃凝重起来,无音山庄庄主巡视了四周,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满意。他静静站立了一会,拍拍手,笑道:“此次这件宝物可是方某花了大工夫才得到,方某知晓众位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件宝物。废话不多说,现在就请看——”
有侍从从里屋捧来一个匣子,匣子约有半人高,以乳白色的玉石制成。无音山庄示意侍从将盒子揭开。画颜屏住呼吸看着那侍从的动作,期待着是什么样的宝物这般兴师动众。然而下一瞬,当她看清盒内的东西之时,却震惊地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般若
佛缘众生皆般若,落魄红尘曰婆娑。
这世间,相传有两朵奇花,曾生于菩提树下,受佛光普度千载。两朵花一朵洁白如雪,一朵漆黑如夜,同根而生,如鸳鸯交颈,相缠相绵。后误入凡尘,传说能达成所拥有的人的一个愿望,不论是什么愿望,哪怕改轮回、逆天命,都可以达成,于是为世人所追求。只是千百年来传说不少,这两朵奇花却从未真正现于世间。
这传说中的两朵花,一为“般若”,一为“婆娑”。
“众位,方某以经多方考证,这一株正是传说中的‘般若’。”无音山庄庄主站在大厅中央,他身前摆着那个打开了的玉盒,一株碗口大小纯白如皎皎明月的花绽开在盒中。花瓣层层叠叠,雍容如绝世的牡丹,又优雅如出水的芙蓉。
不仅仅是画颜震惊在原地,另一个包厢里,百里锦双眼盯着大厅中央。手里用力地捏着扇柄,指节泛白,那力气仿佛要生生将扇子折断。
“不会错,”寻榕静静地端详着那株花半晌,才轻声道,“这株花与在百芳谷看到的那株黑牡丹一模一样。”
“若这真是般若,那一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婆娑了……难怪能起死回生……”百里锦看着那株在众人的注视下依旧高雅绽放的花朵,唇畔勾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他轻摇折扇,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垂涎与渴望。再次张口却是问的一旁的鹰八,“若是你得到了这两株奇花的其中一株,你会许下什么愿望?”
他似乎并不想要真正听他的答案,自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会要这天下。”
“我只想能够解决所有的恩怨,与她一起共度此生。”寻榕放下茶盏,静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