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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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祭-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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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便在此刻忽转,远处护送许羲和的马车在月光下被拉长,撕裂,最后如同一团青烟消逝在茫茫夜色中,长岭上冷长渊一袭紫衣孤身远望的身影也如同碧玉一般忽地被打碎,四散的碎片将月光折出万般不同的颜色。
  那场靡靡夜色,早已没有了月色如霜,寒鸦声远的夜的模样。
  ——————
  自从许大公主的灵牌送进祭庙后,沐州城中让人匪夷所思的怪事就开始接连不断地发生。
  先是有人半夜在城东的河口看见一个身穿白色纱衣的女子在河中沙岛上临水而歌,歌词中唱的大概是当初跳河的婕夫人的故事,一连几天皆是如此,此事惊动了尚还卧病在床的许君,他亲自派人去城东查看,然而结果是他们那夜也确实看到了有白衣女子在唱歌,但等到他们划船要接近沙岛的时候忽起了一阵白雾,遮天蔽月,待到那雾气散去那女子却已不在了。
  此事未歇,沐州坊间便开始传出当年婕夫人与那侍卫的故事,说书人的话折子中也尽是关于婕夫人的传说,一时许人皆传当年之事是元贞夫人因爱生恨,从中作梗毁了婕夫人清白名誉,导致婕夫人与那侍卫无辜惨死,而许大公主成了痴傻人,芳龄早逝。短短半月,许民对元贞夫人的憎恨就已上升到一个不可调解的地步,朝中大臣也屡次弹劾元氏一族,元氏在许国的根基开始出现裂缝,而背后推手冷长渊在整个过程中却始终保持沉默,一副作壁上观的高冷模样。
  一切的一切如稻草一根一根地压在几近残喘的元氏身上,而摧毁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被送入祭庙的许大公主的那块灵牌。
  祭庙内供奉的灵牌每日都需有人擦拭,这日仆人在擦拭许羲和的灵牌时却见那灵牌中渗出鲜红血液,上面刻着的字被染得殷红,吓得那仆人立马扔掉了灵牌,此事传到许君耳中,许君大骇,即刻派人去楚国请隐寒祭师,五日后隐寒祭师赶到沐州,与她一同来的有两人,一个是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模样和隐歌却是不差分毫,而另一人竟是楚世子,不过此番他打扮得很是低调,一身素色布衣,发髻只插了一根玉簪,举手投足间皆是恭敬之意,丝毫看不出世子的架子,若不是那半面银色面具的话我竟也无法将他同那日雨夜所见之人联系起来。
  然而冷长渊见到楚世子时并没有太多惊讶,不知是因为他天生就一副冷若冰霜的性子还是他一早就知道楚世子必会跟着过来。
  隐寒祭师一身白衣,宽大的帽子将青丝和容颜都裹在其中,她在许羲和的灵牌旁伫立许久,最后只冷言道:“砍开它。”
  站在一旁的侍卫们诧异地望着她,不知是该应还是不应,许君默然片刻挥手道:“就照祭师说的做吧……咳咳……咳……”
  斧子很快找来,灵牌被砍开的那一刹那在场之人无不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能让它流出血来,然而结果却是教他们失望,灵牌内没有一丝血迹,木头还是木头,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一张染血的字条。
  隐寒祭师将那字条拾起,打开后看了一眼交到许君手中,许君看完后震怒,咳嗽不止,一旁的元贞夫人连忙问那上面写的是什么,许君一把推开她的手,一边咳嗽一边命人去当初婕夫人住过的锦绣宫找一样东西。
  不消片刻,侍卫们便带着一个古红的木匣子过来,许君命人打开,里面不过是一些书信,元贞夫人却在看到后表情顷刻滞住,她双手死死纠住衣角镇定道:“不过是婕夫人留下的一些书信,陛下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说着使眼色给身边的婢女让她去将它们收拾起来。
  许君先她一步将信握在手中,质问道:“这些是阿婕在世时的信还是你的信?贞儿,枉寡人这样信你!”说完将信全数甩到元贞夫人脸上。
  信纸唰啦啦地响成一片,元贞夫人匆忙跪下,泣不成声道:“陛下明察,这些信妾身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是妾身的,一定……一定是有人在污蔑妾身……”
  “污蔑?”许君抓起手边的杯盏用力摔到了地上,“羲儿都已经死了还会污蔑你!”
  “羲……羲和……怎么会?!”元贞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君,拼命摇着头。
  “元贞夫人,”隐寒祭师站出来解释道,“大公主早殇,这本不是她的命数,她死后化成怨灵于灵牌之中,并在那字条上告诉我是有人害了她,害她的人亦是当年陷害婕夫人的凶手。”她低头看了一脸惶惧的元贞夫人一眼,道:“而那个人,正是夫人你。”
  “不可能!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陛下……陛下……”元贞夫人匆忙跪向许君,“陛下一定要相信妾身,找出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人还妾身清白!”
  许君一脸厌色挥手吼道:“将她带下去,彻查西乌元氏!”  
  很多时候,一个家族的兴起需要经历几世几代的积累,然而一个家族的没落却只在一朝一夕。
  西乌元氏被查,东陵冷氏亦受牵连,最终的结果是元贞夫人被赐死在狱中,元氏一族被诛,而冷氏一族则被流放至塞外。
  冷长渊亦在被流放的名单中。
  他要离开沐州的前夜楚世子来找他,带着南芜国的名茶一枝春,两人对月品茗,像是结识了很久的朋友,闲话巴山。楚云颜即使是一身布衣亦能穿出一种不染纤尘的谪仙风度,可见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句话的正确性还是有待考究的,关键还是要看脸,不,是看气质,这就好比就算你给流氓地痞之流披上冕服缁衣也阻挡不了他们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猥琐气质,以前师傅常哄我说抚琴能让女孩子变得漂亮容颜永驻,我原是不信,现在看了琴卿这个样子才知师傅不愧是多吃了几十年盐的人,竟一语道破天机。
  分别之时冷长渊拿出一封信交给楚云颜,略怅然道:“冷某不能亲自去接公主,一切都劳烦世子殿下了。”说完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帮我……跟公主说声对不起。”
  楚云颜低眸默然看着手中的信,良久问他道:“元氏被查必然会牵连到冷氏,既然冷大人一早就知道这幕戏的结局为何还要让它继续演下去?”
  冷长渊怔住片刻,随后忽地淡然一笑,抬眸望向深蓝夜幕下的那尊琉璃孤月,清风徐来吹得他紫色的衣袂轻扬,环佩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在夜色中愈传愈远。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五个字:“因为她信我。”
  原来这世间,能教人不顾一切的,不只一个情字。
  四月初三,时至许大公主死后一月,许君派人北上寻找大公主许羲和。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许君本就已是年破日索,日薄西山,况经历了元贞夫人一事又加重了病情,立储迫在眉睫,奈何膝下无子,大公主年少早逝,二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委实担当不得为君治国的重任,于是许君只能从诸卿中寻找才能之人继承王位,由此引发了卿将们的明争暗斗,互相弹劾,搅得朝堂乌烟瘴气。正当许君焦头烂额之际,欲归国的隐寒祭师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仙人告诉她传言被殇神带走许大公主正在极海之北的孤州中,许大公主乃天上星宿转世,是许国命中注定的帝王。许君听后大喜,虽有疑惑也全抛之脑后,连忙命人北上寻女,隐寒祭师同她的二位徒弟亦一同前往。
  十日后,许君的人马在孤州的莫白山中找到了许公主,那时的许羲和穿了一身冕服,在莫白山常年不化的冰雪下衬映更加醒目夺人,她于山顶之上等着众人的到来,额前垂下的九旒冕帘被山上寒风刮得泠泠作响,红日在她身后缓缓升起,帝王之气尽显眉宇。
  不得不赞叹,冷长渊排的这幕戏演得极好,天衣无缝的算计,一物一景皆恰到好处,唯一的遗憾是他没能亲眼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骗过天下是忠贞(二)

  许羲和被接回许宫的途中未说一句话,哪怕是只言片语都不曾有过,看来她跟在冷长渊身后不仅学到了治国之道,还学会了怎样高冷。
  马队行过孤州,隐寒祭师携弟子从赵国取道回国,离开前的那夜楚世子将那封信交到许羲和手中,她拿着那封信凝神良久,目光落在那工整的“公主亲启,长渊敬上”八字上,却始终未开启,晦暗的烛光投在她的侧脸上,她眨了几番眼睛,然后抬手拿下琉璃灯罩将那封信放到了烛台上。
  火舌舔着纸页,火光在一瞬腾起而后又很快熄灭,楚世子默然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淡淡开口道:“冷大人让我替他转告一句,他说,”他顿了一顿,似在打量她的反应,而后者则盯着烛火凝神,楚世子继续道:“他说对不起。”
  许羲和仍是无任何反应,楚云颜道了声告辞便离开,直到月上中天,她才蓦然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地拿出笔墨纸砚,匆匆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屈之甚者信必烈,伏之久者飞必决。
  她将纸折好装进信封中,疾步走到门旁又忽然退了回来,默然伫立许久,夜风从窗中吹入灭了案台上的孤灯,月光便毫无顾忌地侵了进来,拉长了她的影子,寂寥如覆了一层白霜。许羲和转身顿然后退几步靠在门上,将那信捂在胸口,贝齿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出声,两行清泪从双眸中无声流下。
  月光沧桑了夜色,忽有淙淙琴音被风吹进房中,卷起帘幕重重。那琴音同我之前在梦中见过的那个在红梅林中抚琴的白衣男子所奏竟一模一样,哀婉沉郁,悲伤欲泣。画面就在此刻忽然随着琴声的韵律出现一条条裂痕,直到蔓延上整个画纸,尔后琴音渐稀,那些裂痕才一条条合上,之前的明月清风不再,一座古老的城墙在画中显现,如年将休矣的枯木,摇摇欲倒之势已现。
  许羲和回到许宫的时候许君硬是强撑着一口气去城头亲自迎她回宫,翌日许君便将王位传于她,并予她十八字要她记住:经国家,固社稷,存人民,明是非,决嫌疑,别异同。
  如此,许羲和成了九州的第一位女君。
  在那之后的第四日,许君终于绝了强憋着的一口气,薨。
  许羲和即位时朝堂之中并未有太大非议,或者说那些大臣即使有非议亦不敢明着提出来,毕竟许国臣民信奉神灵,而现在许羲和在他们心中就是神的化身,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朝中纵有反叛之人亦不敢轻易起兵取而代之。许羲和即位一月,将朝中大小之事处置得尽善尽美,无一纰漏,国人大幸明君临世,然而在她提出要将在西荒塞外流放的冷氏一族接回沐州时却碰到了钉子。
  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是华氏一族,华氏与冷氏祖上是为亲家,冷氏一族与元氏结盟后便抛弃与华氏一族的联盟,致使华氏一族日渐衰退,华氏族人怀恨在心,所以冷氏落马的时候华氏亦出了不少力来落井下石,所以此番自然不希望冷氏族人回来。况且冷氏元氏两族双双落马,如今朝堂之上正是华氏一族的天下,许羲和初即位,根基尚浅,故要接回冷氏一族的提议毫无意外被诸大臣极力反对,最后不了了之。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半个月后,那是个雨夜,许羲和正在案旁批阅奏章,哗啦啦的雨声乱了思绪,宫人突然推开门禀告说一位妇人前来找她。
  那妇人一进来便跪倒在她跟前,将手上的东西恭敬呈上,抽抽搭搭地说道:“臣妇恳请陛下昭冷氏族人回来,否则……否则阿仪……阿仪她……”
  许羲和皱眉看着妇人,挥手叫一旁的宫人退了下去,抿了口茶道:“寡人记得你,登基大典上见过的,你是……华夫人?”
  那妇人受宠若惊,忙应道:“是是是……正是臣妇。”
  “你来找寡人想说些什么?”许羲和漫不经心打开那妇人之前递上来的帐本,脸色却越看越黑。
  “是臣妇的小女儿阿仪,随冷氏族人一同去了塞外,那里日子那么苦,臣妇……臣妇实在不忍看她在那受苦……”说着偷偷拭了一把泪,“这是华氏族人这么些年来擅权舞弊结党营私的证据,臣妇将它交给陛下,希望陛下让我们阿仪回来……”
  许羲和抬眸冷冷看着她,“不知夫人知不知道,这么多的罪状已够让华氏一族夷族,到时候就不再是流放受苦的问题。”她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倾身低声道:“到时,你们华氏一族都得死。”
  那妇人吓得坐倒在地,许羲和直起身转过身冷冷喊了一声,“送夫人回府。”
  几日后西北阜州旱灾的消息传到沐州,许羲和为抚民心亲自去了趟阜州,那里的臣民见到她都如见神灵,行三跪九叩之礼,呈牛首彘肉之物,一时民心大应。但我想她亲自来这一趟的目的并非只有安抚民心这么简单,阜州离塞外不过二三十里,她恐怕是想要见冷长渊一面。而事实也正如我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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