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君的吻落在了纭舟的手心里,带着几分潮湿,他与她,隔着一掌细看对方。
“我以为你不会躲开。”
他的声音透过她的手掌,显得闷闷的,她的眼睛背着阳光,晶亮中透着灵气,忽尔笑了起来,如未满的月牙儿般。
“如果你早几年来吻,我就不会躲开,现在,太晚了。”
他的视线转向窗外,透过茂密的竹林,到达那瀑布边上的无字碑:“因为他吗?”
“不,只是因为有些事情,只适合在某个时候做,过了这个时候,就不适合了。”
“有没有后悔药吃?”
她真正笑起来,吐出的字眼却不含一丝温度:“没有。”
出了屋。领君总觉得胸中有股子郁气不出,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了瀑布边上,未名村的位置选的绝佳。背崖有水有田,易守难攻,瀑布边上一眼望去。翠绿老林如湖不见边,远处山峦起伏,长景如画。
美景之前,他才觉得好过了些,恍惚间身这似乎多了个“人”,静语问他:“觉得后悔吗?”
“后悔?”他细细嚼着这个词,从小入的仙门。吃得多少苦,从懵懂少年成长为万人景仰地仙门领君,他不枉走这世间一遭,唯有一个情字,他未曾尝过。
与凤强,是绕青梅弄竹马的情怀,随着两人的长大。地位地分别,他们之间已是没有可能,当她戴上华美的凤冠。于奉天的至尊之位上接受百官地朝拜时,他正在昆仑通天塔上的秘间里聆听师傅的手谕,获得领君的称号。
他曾下过决心,要让仙门在他的手上发扬光大,成就不世伟业,可是随着日月推移,他对这尘世间的留念也越来越淡,名垂青史又如何,成就万里江山又如何。百年之后。还不是一黄土,一块石碑而已。与那些默默无闻的人们,又有何不同?
他曾经找过一些喜欢地事,可是时间一长,又淡了兴趣,后来,他发现,这世上已没有吸引他的东西了,他培养了个徒弟,他希望这个徒弟快快长大,然后他就可以放了手,去云游天下,看看路的尽头有什么,海的另一边又有什么。
“后来,她出现了。”
那个不存在的人似乎带着笑意问:“你觉得她如何?”
“狂妄无知。”他也笑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那人点了点头,似乎心有戚戚焉,他叹了口气:“我是被好奇心害惨了,不知不觉就陷了下去,可是说我是天下最傻的人,明知道是陷井,还逼着自己往里面跳。”
“那,情殇地感觉如何?”
“不好。”他又重重吐了口气,舒扬心中隐隐的痛楚,“但是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我无法忽视,也不会忘记。”
他复又点点头:“我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那人不再言语,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或者说从一开始便不存在过,只是他所予以周围人的那份强烈地感觉,让他们一到那里,就有他仍在旁边的错觉,这一点,领君的感觉甚至比纭舟更强烈。
他所想的女子,这会儿正趴在窗前偷窥远处瀑布的人,直到雷冬在门外报唐冰求见时,才恋恋不舍的放弃了偷窥大业。
唐冰的来意不出她的所料,开口便是:“你重新接纳了领君?”
“谈不上什么接纳不接纳。”她侧了侧头,似在思考,“只是他来了,如此而已。”
“那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你未免也太肚了,他不会放过太清他们地。”
她露出一口白牙,似笑非笑:“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护着太清?况且,昆仑已覆,他也未必再有兴趣去与太清计较以前地事。”
唐冰眯起眼睛:“我越来越相信你将来会有见到主人的那天,因为你与他地气质越来越象了。”
她玩着耳边的青丝,不屑的道:“哪里象?”
“视天下为棋盘,视众人为棋子。”
她嗤笑一声,道:“特竞天择,弱肉强食,不过是世间道理罢了,你居然是来跟我讲这些无用废话的?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唐冰。”
“也是。”唐冰低头一礼,“我倒真是讲了些无聊的话,还请天小姐原谅,此次来是向您禀报一个消息。”
注意到唐冰用了敬称,她问道:“什么消息?”
他的眼睛盯住她的脸,似在期待她的反应般讲道:“凤强已经定立计划,召你入奉天,如若你抗旨不遵,她将会使出雷霆手段,屠平未名村!”
他话音刚落时,她的手正搁下笔。
—陆拾玖— 夜寂无声
盯着眼前潮湿的墨迹好一会儿,纭舟才缓缓说道:“那我就入了奉天又如何?”
“您打算带着五万异族去吗?”唐冰带着讥讽说道,“您以为凤还会和以前一样?”
“不。”她一挑眉梢,“我只带着领君一人去。”
他微笑:“女人绝情起来,比男人更甚,您以为昆仑是为何招来灭顶之灾的?凡是领君所有的东西,凤看了,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知道周渊三年之约还如此笃定?”
唐冰飘出个诡异的笑容:“主人的手段很多,埋的棋子也很多,除了您,当然还有别的。”
“哦?”纭舟细细盯着唐冰打量了半天,见得那笑容没有半分变化,才道,“你就这么说出来了?不怕你家主人责怪你?”
他笑的越发无辜:“我就算不说,您也不是早明白了吗?”
她此时已写完整页宣纸,吹干晾着,漫不经心的道:“女帝相召,我这小臣怎能不去?想来也只是普通宣见罢了。”
唐冰躬身行礼:“天小姐英明,小人告退。”
“还有件事。”他转身欲走,她在背后说道,“你干嘛现在还有卖货郎的口气?”
“您不是觉得这口气很中意吗?”
纭舟盯着他转瞬消失的背影,这个总是隐匿在黑暗中的杀手,与那阳光下的卖货郎间极大的差别,不由令她有些微妙的失神感,片刻之后,柳香与奚南的到来拉回了她地思绪,毕竟关于必将到来的奉天之行。他们也知道的权利,可当玄祥与领君也进来时,场面里立刻充满了肾上腺素地气味。
果不其然。四人听完纭舟的复述后,各自沉默了下来,除了玄祥是习惯性的无口之外。其他三人心中早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把这事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扫了一遍,互相看着等对方先开口。
她等着四人的反应,左等右等不来,把眼光从手中的书上转到四人脸上,这才发现几人鬼鬼崇崇的神情,不由好笑的道:“你们现在也学会宫斗了?”
“宫斗?”
玄祥是个好奇宝宝。自从发现了另一片天后,总是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打破沙锅问到底,时常把周围的人问到哑口无言为止,纭舟抽了下嘴角,含糊过去后,还是先拿奚南开刀:“你怎么看?”
被点名地学生不得不回答道:“建议你不要去。”
“不去?”她知他不愿在领君面前讲话,撇撇嘴。“等着凤领大军打过来啊?”
“暂时应该不会打过来。”领君插嘴道,“周渊大军扎在北河边上,就象你说的。他是不在乎男人死多少的。“但是他至少会在乎人口,人是国之根本,没人他国也不国了。”
“从他和你定的三年之约来看,他似乎也不怎么看重这个国家。”领君的声音很轻,可是却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愣,接下去的话更是让他们惊愕不已,“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还知道埋在瀑布边上那位本来姓赵。”
她眨眨眼睛:“我现在又开始怀疑你了,怎么办?”
“我投降。”领君拱手做了个辑。“如果我再起二心。就不该把这些说出来。”
“谁知你所想是什么?叛叛降降,你这人生地就古怪。”柳香一惯对人客气。说出这等重话来,也意味着他对领君的印象已是恶无可恶。
“正是,你去的时候,带了大麻烦,来地时候,带的还是麻烦!”
这句是奚南说的,被两人围攻的领君只有露个苦笑,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纭舟,后者面上不变,心中却暗骂他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来,再遇上另外两人的眼神,更加头疼,齐人之福不好享啊!
正烦恼间,房门又被推开,凤萧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说道:“怎么?说什么悄悄话不愿意带着本王啊?”
他的脸上带着的笑令纭舟有几分失神,好似十七王再度出现在眼前,可是眼中不曾有地愤怒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十七王不会有这种占有地愤怒,他对于自身的存在总是抱着几分怀疑与不确定,这也造就了他地无畏与无俱。
“没什么,只是在说着你的表姐要请我去奉天做客的事。”
凤萧抿开嘴角:“这有什么好说的,表姐想念你,去玩一阵子也好,况且,这话还是我提的。”
五人的视线一起转向凤萧,却没有让他惶恐,自顾自的搬来凳子坐下——纭舟这书房因为总是有来来往往的人开会啥的,所以她叫下人常备了许多凳子——他倒是一清二楚。
“可是她似乎还带了一句,如若我不去,她便要平了未名村?”
听了她的话,始作俑者仍是一付纯良的样子:“有吗?舟儿肯定听错了,而且,这个消息又没正式传来,舟儿是怎么知道的?”
纭舟呆了呆,自知说漏了嘴,她总不能把唐冰捅出去,不由有些懊恼自己的进退失据,对着凤萧她总是会想到十七王,暗叹一声修炼不到家,起身准备出去,不想却被凤萧一把抓住手腕,听他道:“今晚本王能否与舟儿共渡?”
这句话立刻招来了其他人的怒目而视,除了领君以似笑非笑的目光瞅着纭舟等着看好戏外,奚南外露的愤怒、柳香内敛的鄙视、玄祥阴森的敌意,倒让她开了眼界,而当事情没有解决,夜晚来临后,她立刻后悔了,一张床可以塞几个人?
虽说古代的木制大床尺寸豪华,可是五个成年男子再加一个成年女子,这种程度的重量也非一般凡床能够承受的,不断从各处接口冒出来的吱嘎声令纭舟骂道:“你们是想让我换张新床吗?都给我消停点!”
女孩转变成女人的标志,不是身材不是婚姻不是模样,而是看她在变成孩子的男人面前能不能当一回女王,纭舟无疑已经达到了这点要求,拱在床上各处的男人们停止了推搡,互相蜷起交叠的手脚,努力保持住自己的空间。
纭舟打量了半天,无从落手,见着奚南伸出双手,不及多想便钻进了他怀里坐好,这才喘了口气,佯怒道:“你们这些人,白天闹的还不够是不是!?”一抬眼看见坐在椅子上微笑的领君,更是怒从心头起,“你也是,戏看的还不够吗?”
刚刚脱了情债的领君不知为何似乎很喜欢看纭舟吃瘪,翘起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我只是保护你的安全罢了,没有他意。”
她抽了下嘴角,见着一窝人挤在一起,虽说夏天还未到,不至于热的无法承受,安稳睡觉是不可能的了,干脆说道:“行了,既然人都在,说说以后的事吧。”
“以后?”凤萧从小娇生惯养,何曾有与这么多人挤一个床的习惯,虽说西北吃了点苦,但不代表从此以后就习惯了吃苦,“比如?”
“比如我决定以后不会登上那至高之位。”
屋内一时静默如无人,就连椅上的领君一时间也微微瞪大了眼睛,晚风通过未关紧的窗缝溜了进来,带来几许清新的空气,柳香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轻咳一声道:“舟儿,不得胡说。”
她嘻嘻一笑,晶亮的眼神对上凤萧晦涩不清的视线,道:“怎么,十七王当真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倒是无所谓的笑道:“我当真又如何?那至尊之位也不干我的事。”
“如果说,我想让你坐上那位子呢?”
屋内再次沉默,众人虽不如上次那么震惊,仍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凤萧盯着纭舟半晌,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玩笑气来,却是失败了:“舟儿,你到底有何打算?”
纭舟但笑不语,身后的奚南一紧手臂,在她耳边道:“如果说有天凤萧登上至尊之位,然后呢?”
“然后?”明白他意所指,她靠进他怀里,“也许我会成为另一个仙门也说不定……”瞥见领君脸色微动,“不过那并不是我最想的,现在暂时还想不到,而且,我们现在是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来想?”
凤萧有些不确定现在的心情,他不是没想过那张至尊之位,可是除非他变成女人,不然顶多成为幕后黑手,哪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绝无可能光明正大的在史书中被称为“君”,这种荣耀,从千年之前,便仅归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