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这样盯到何时?”
感受到身边水温渐渐冷却,纭舟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忽然起身,刚刚稍离领君的怀抱就觉得颈上一痛,半边身子立刻跟着一麻。那人下手毫不留情,不得已之下她只有小心翼翼的又坐了回去,听他调笑道:“真乖。”
此时她已是悔的肠子亦青。早知如此就不该贪个风情,现在可好,眼福是饱过了,麻烦也多了,看着奚南眼中清晰的责备,不由也心虚的转过脸去,叹息地暗道:赵谦。如果你在,此时会怎么办?
“反正你的脑子不行,还不如凭着直觉好了……”
言犹在耳,她仰起脸,似乎辨别声音来去的真实,却是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幻觉,随即耸了耸肩膀。忽尔撑着桶沿脱开了领君地怀抱,虽是觉得脖上剧痛传来,应是他的手掐着。仍是不肯妥协继续站起来——他,终是放了手。
纭舟急勿勿爬下桶来,自有柳香接着她,几个男人跟着离开那狭窄的水桶,互相包裹严实了,这才有空重新恢复一室正气,不然几个人有男有女就那么光着身子,正经话说起来都份外古怪,真不知道那些在澡堂子里谈生意地老板们。是怎么做到在裸呈相对时气定神闲的领君见纭舟缩在柳香怀里发抖。以为她是惊魂不定,露出个安抚的笑容。道:“我只是说笑罢了,吓到舟儿真是抱歉。”
纭舟抖着牙齿让真气运转了几个周天,感受到皮肤下流动的暖流后,才不屑的回道:“水这么冷,你当我是被你所吓?”
他见她神色不似唬人,不由有些意外:“难道不是吗?”
“如果我真相信你会杀我,我就不会直接这么起身了。”纭舟连喝了好几口天秋端来的茶,才觉得寒意被完全驱走,瞥了眼倚在窗边似乎随时准备逃走的人,“最后不也是证明我对了吗?”
他挑出丝笑意,似乎在衡量她话中地真实,片刻后说道:“舟儿说的也倒是实情,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直觉。”
他对她的回答很不客气的笑了出来:“如若你总是以直觉为准,我倒是要为你手下那帮人可怜了。”
“没事,因为我有个鬼丈夫,可以为我显灵通神。”
纭舟说着,还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午夜时分,她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发,脸白唇黑,颇有几分鬼气森森,惹的周围人都脸色铁青,鬼神之说她哪里会信,看着除了领君,其他人心中仓惶却是面上硬撑的模样,她不由地笑出声来。领君听她笑声,跟着摇了摇头,叹道:“你居然连这种玩笑也敢开,真是胆大包天,你就不怕云过在天之灵不安?”
没想到他居然一付稳当的模样,她回以恨恨的笑容:“他恨你也不会恨我,要不要试试?”
“不试。”他坐上窗棂,“他毕竟与你关系好,与我可就谈不上好了,跟着你算计了我,现在他暗我明,我可不想惹到他。”
纭舟歪着头看他模样,小小地窗缘如画框,明月风沙星辰无双颜色,真个画中人般,想到他的立场,不由惋惜起来。
“别再说废话了,你到底来了干嘛?”
柳香见她的脸色恢复正常,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瞪了她一眼仍是不解恨,捏着她耳朵又耳提面命的好久才饶过她,这之间其他人各归各位,奚南与凤萧与窗边的领君各立阵脚,暧昧滚浪之下是浓浓的肃杀之气,当她的这句直问说出来后,双方才稍稍松懈。
领君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不做。”纭舟干脆的出乎他意料之外,“我做地交易已经够多了,没兴趣再做了。”
事实上,所谓地交易,不过是强者给予弱者无望的奢求罢了,这一路下来,她早已身有体会,所以当她羽翼已丰,对着这种失衡地所谓交易早已没了兴致。他倒是没想到这样,本以为救得她一命,这个交易她是怎么都会做的,没想到却被一口拒绝,他做事,总是谋定而后动。此时一下子被触了暗礁,一时间虽不说狼狈不堪,却也是哑口无言。断了弦不知该说什么话好,引得看他窘况的纭舟心中暗爽,与他认识了这久。处处落在下风,此时好不容易扳回一程,嘴上也开始放肆:“怎么?你对什么事没有办法了要求助于我?”
领君也是个潇洒的人,闻听此言居然笑着点头:“怎么,你要帮我?”
此时换作纭舟哑口无言,以她的立场,如若无原则的帮他。先不消说她自己地心思,奚南肯定不会答应,便随口应道:“怎样的忙?”
“愿意为了我,与整个凤汉为敌。”
语不惊人死不休,纭舟听见他话时,脑中便转了千百个可能,只是总也抓不住那确实的一点。心中继续想着,口中敷衍道:“怎么说?”
“准确来说,是与凤为敌。”他调整了个坐姿。“你可知凤与我之间地关系?”
“不知。”
这话领君早料到,便把他与凤间的事徐徐道来:“我和她说起来也是孽缘,凤缰之母,也就是骄阳的侄女,曾经为了制服仙门,把幼年地凤缰送入仙门学艺……”
“等下!”凤萧狐疑的插嘴道,“我怎不知有这事?”
“因为当年知道的人已经全部去见了阎王,所以活着的人中除了她与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领君续道。“自此。我与她相识,而当时我与她有着约定。长大后非君不娶,非君不嫁,不过,显然这些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她与我之间隔着太多的沟壑,就象……你和他之间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奚南身上,纭舟掩住心中被触动地痛伤,催道:“讲正题!”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于是后面的你都知道了,她拜托我稳住你,我与你相识,这之后你们一路为我设下陷井,最终事情败露,我受伤逃遁,而现在,我不得不来向你求助,因为凤终于决定对仙门下手。”
纭舟脑中灵光一闪,点与点之间连成了线:“她把你支走,再袭击仙门?”
“是的。”
“那为什么这时候还听了话,跑来助我?”
这句话令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为一捧苦笑:“因为我欠她的,终要还,仙门就当我为她偿的情债,而来助你,则是你欠我的。”
她眨眨眼睛:“你讲反了吧,是你欠我地,不是我欠你的。”
“不,是你欠我的,你欠我一份情。只是觉得……”他顿住,似在总结想要说地话,“跟你在一起似乎很有趣,因为你太傻了吧,不用考虑太多。”
她顿时黑线满脸:“那你去随便找个村姑不好吗?连字都不识的,更不用考虑,啥也不用想!”
“村姑的世界太单纯,不适合我。”
见他满面笑容,她有种无力的感觉,他是活在尘世中仙人,有颗玲珑剔透心,诸事明白,却只能无奈见流水落花风沙转,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果我不帮你呢?”
领君叹了一声:“那我只好带着这帮弟子到处流窜,怪我这上位者做的太差,没能力而已。”
“你确实做的很差。”奚南突然开口道,“可是……”他很羡慕,羡慕领君的洒脱与无情,要他那么简单的放下,几乎是天方夜谭。
领君翘起嘴角,行了个礼,道:“抬爱。”奚南所想,他竟是一眼看穿。
纭舟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决断,只好推说夜深疲累,过几天再说,谁知第二天便收到消息——女帝宣布仙门聚器自重、盘踞为贼、为祸乡里、妖言惑众,武当、少林伏诛,轩辕通风报信戴罪立功,昆仑顽抗到底惨遭灭门,民间诛连者达十万之数,江湖大乱!
—陆拾捌— 女帝的决定
本是想着周渊在侧,凤强怎么着也会先攘外、再安内,没想到她居然下此狠手,拼着连丢三州之险,剿灭仙门,纭舟看着送来的消息,若有所思的则过脸去,对领君说道:“看来她真的很恨你。”
那出尘的人苦笑一声:“女人恨起人来,比男人还狠。”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不是没体会过所谓的恨是什么,只是恨完之后,那种空虚的感觉记忆深刻,两人现下已离了南方前线,南蛮一战后不会久留,夏季一到,他们也要退回去侍弄田地,这种抢掠战永远不会是南方蛮族生活的主流。
周渊派来的蛮族公主倒是留了下来,自称要好好向纭舟学习为君之道,令她倒哭笑不得,光是对着领君的事她便头疼不已,哪里谈得上为君,甚至连他问她:“你将来的打算是什么?”时,她都有片刻茫然的感觉。
“将来……”赵谦的遗愿她一定会达成,赵家的怨屈也一定会洗刷,这之后呢?是不是坐于至尊之位上,下令打压男性的地位,成就一个真正的女尊国度?
她很犹豫,既然这样做了,真的就是她所希望的吗?儿时那种豪言壮语,现在看起来只有狂妄二字,她现在的愿望……却是一个已经无法实现的愿望。
“我不知道。”纭舟喃喃的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个志向,我要让天下的女人为尊,让男人们匍伏在女人的脚下,建立一个女尊的国家。”
领君兴致勃勃的听着,问道:“然后呢?你现在离这样的愿望已经越来越近了。”
“是啊……可是,当我死了。这样地国家能存在下去吗?”她放下手中记录的笔,自赵谦死后,写份史书成了她必修的功课。记录下历史背面地故事曾是他的愿望,如今则是她的,“凤皇炎。千古女帝,她开创了凤汉,可是如今地凤汉呢?”
“如今的凤汉不仍然是女帝当道?”
听出领君的话中有几分奚落,她撇了撇嘴:“可是朝中大臣们,到底是男的多还是女的多,似乎只有兵部尚书贾媛是真正的实权女性,其他人呢?不过是个花瓶。中看不中用而已。寻常人家中,又有几个是女子当家作主的?”
“你不能代表所有地女子,就象有你这样的女子,也有象天月那样的女子。”领君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出,丢下一句,“有时候。这个天下并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就象天道并不因天下之人而改变一样。”
她耳中传来他带起门来的轻响,揉着眼睛趴在窗口。看着熟悉的景色,以及远处瀑布间熟悉的无字碑,那上面该刻些什么,她仍是没有想出来,只能日得一日由得风雨腐蚀平滑的碑体。
长叹一口字,把胸中地郁闷全部吐出来,纭舟抓了抓头发,突然对着窗外大叫一声,不久后就听见雷冬与天暮闯进来的慌张声音。待见到他们茫然的面孔。她不由笑了起来,天暮没好气地说道:“小姐。你又耍我们做什么?”
这个当年的青涩小子现在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保镖,也亦成家立业,天月生养两子,两个夫婿一人一个,他不说成就丰功伟业,也算是登了龙门变凤凰,羡煞旁人。
纭舟笑了几声,道:“你们去请领君来。”
当他进来后,她绽个笑容,道:“你的交易我接了。”
他同时笑道:“条件?”
“你的门下全部归奚南,你的人,也归我。”
领君眼中暴出几分精光,却是若无其事的道:“你身边的男人还不够?多我一个不多。”
“可是少你一个也不少。”岁月如梭,纭舟也不再是青涩当好,她笑道,“如果说就这么随便为了你结个大敌,这个交易对我来说太划不来。”
“你与凤强不是本就敌人?”领君耸肩道,“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怜哟
她看他动作潇洒好看,不由指了指:“你这是抄袭,学我的动作。”“我便是抄了,你又耐我何?”
见他摆出一付无赖人间地模样,她更是觉得有趣,猛地转念一想:“我明白,你根本不在乎这些!还在我面前做那种可惜的表情。”她凑到他地面前,盯着他一双墨般的黑瞳瞧,佯怒道,“这可让我抓了个现行吧?仙门也好、地位也好,这些你可曾在乎过?那次我们见面,你说的话不是假的,你确实根本不想关心这些。”
他站立不动,任她瞧个够,还能微笑回答:“那你觉得我在乎什么?”
“你?”她转了转眼珠,“你只在乎你自己,你想做的事无非是云游天下,无牵无挂,孤身一人潇洒行,对不对?”
他不答话,突然附下脸来,呼吸的热气拂在她的脸上,甚至他的睫毛忽闪间她都看的一清二楚,屋外有轻风带起几片落叶,挲挲作响的声音昭示着万物繁枝的盛开,夏天已到。
领君的吻落在了纭舟的手心里,带着几分潮湿,他与她,隔着一掌细看对方。
“我以为你不会躲开。”
他的声音透过她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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