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嘶声,全身的肌肉立时紧张起来,他站起身来寻找隐蔽之处,马蹄声却比他更快,转瞬间他已听见身后呼啸而来的叫声,充满了兴奋与残忍,一低头,那刀锋就擦着他的脑袋划了过去。
北门被破!
骑手甚至没有兴趣再看躲过他攻击的小兵一眼,直直往前冲去,大概是个小官之类,在城内骑马,很快便被人掀翻在地,后面涌进来更多的敌人,小兵四下张望,眼见着如狼似虎的人涌了过来,急中生智之下一头钻进了河里,冬天的河水冰寒刺骨,倒也没人追他,他向着对岸游去,爬上岸后转头再望,心中绝望弥漫开来,有箭支飞过,顾不上多想,转眼间他便消失在小巷之中。
河城的月光静静见证着屠杀的开始,却无法看到尚金城中的诡秘,李凉带玄祥信步走着,尚金居然没有实际宵禁,有些繁华的街市上还有马车路过,他走在其间,脸带微笑,一如出来游玩的居民,虽然不时有士兵打扮的巡逻路过,倒没人来查看。
他在大街上走了足有半个时辰,饱览临街景色,突地拐入小巷之中,两人身法如鬼魅般,不久之后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粮仓之前,朴素的建筑隐在一片民居之中,如果不是有心人,确是看不出此处的奥妙,李凉对着玄祥打了个眼色,后者便显了身形,直直向着门口的守卫走去。
守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喝道:“站住,你是何人?”
玄祥理也不理,待走近了,匕首滑入手中,突然向着其中一人刺去,宅中呼喝四起,不多时一串人追着玄祥离开,李凉正从旁边潜了进去,按着脑中的记忆摸索着过去,果见高大的谷仓,他好似闲庭信步一般从身上拿出火廉和油料,一边倒着一边还还有闲心四处张望,把火廉握在手里,听到身后风声微响,他好象早料到般转头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纭舟咬着唇看着尚金,却没有等来预期中的火光,心也跟着黑暗沉入谷底,李凉会不会被发现?难道说现在正被追杀中?
唇上传来的温热把她的思绪拉回帐中,奚南抚上她的唇说道:“不要再咬嘴唇了,咬破了疼的是你自己。”
这个男人,到如今还是不怎么会说情话,她笑了起来,坐上他的大腿,成功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尴尬:“军营里,成何体统……”
“帐里面又没有别人。”她揽上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前听心跳声声,“如果说,我们这次回不去了,你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太多。”
她翻了个白眼:“拣最紧要的说!”
“都紧要。”
他回答得坦然,她却小女儿态起来:“那我呢?我不是最紧要的?”
“你当然最紧要。”他捏她的脸颊,“可是这世上还有很多紧要的事。”她无奈的叹气,喃喃道:“你说句谎会死啊?”随即又省起这付唧唧歪歪粘粘乎乎的样子,不由有些笑场,难道说死到临头了,所以说胡言乱语起来?
外间突然闯进一人,纭舟手忙脚乱的从奚南腿上爬下来,爬到一半却听到:“将军!尚金城内有火光!”
她还来不及大喜,奚南已先问道:“李凉有没有回来?”
那人摇了摇头,她努力稳住心神,等那人领了赏离开之后,才跌坐在椅上,忍住种种不好的念头,可是睁眼到天亮,都没等到他的消息,当奚南下令攻城之时,她也保持着沉默,直到那件玄祥的外衫由敌将扔了出来后,她才花容失色。
那件外衫已然冰冷,上面带着零星的血迹灰尘,显然外衫的主人有过一番恶斗,帐内无声,就连奚南也望着纭舟,她抬起脸来,在帐营缝隙透过来雪地的反光映衬之下显得份外苍白,咬了咬牙道:“攻城吧。”
当其他人勿勿离开,柳香的手抚上她肩头,温柔的声音传来:“他不会有事的。”她这才垂下了头,握住他的手,希翼感受那点点人的温暖,如她一般,在绝望中祈求希望的人,于凤汉大地上遍地都是,人们携家带口的奔逃着入侵者,从河城跑出来后,小兵不知该往何处去,迷茫中选择了南方一路狂奔,直到成为焦土的家乡出现在眼中时,他的情绪才崩溃下来,抱着枯树小声哭泣。
此时,几人听见哭声从废墟之间窜了出来,小兵煞白了脸,几人的装扮应是王巍逃兵,他们正嘻笑着围了过来,以他的能力,恐怕只能命丧此地了,想及此处,他不由悲从中来,也管不了太多,抽出随身的刀就冲了上去,没刺中只觉得背上一痛,几人如同猫玩老鼠般戏耍着他,小兵状入疯魔,吼叫着四处挥舞,突尔身后异向突起,面前一人脸上插着箭支,惨叫声中,几个逃兵不多时就被斩于刀下。
—捌拾陆— 梦醒
小兵呆愣在那儿,听眼前身着红服的人问道:“你可是凤汉人?”
他反射性的点了点头,那人笑道:“我等是大齐派来的援兵,如若你是凤汉人,不如为我们引路如何?军情紧急。 ”
援军……援军……
这两字盘旋在小兵脑中,他突的放声大哭,抱着那人的腿嚎哭不止,男子尴尬的望着周围人戏谑的眼神,恼羞成怒的叫道:“还不快去报告上官!等着挨鞭子吗?”
而不远处的红色长龙中,两名主帅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着:“凤汉的烂摊子为什么要我们来收拾啊?”
“老邻居了。”另一人头也不抬的应道,“有忙就帮。”
“帮忙怎可白帮?没好处的啊?”
“西北不是给我们了吗?”看书的抬起眼来,“做人胃口不要太大,会吃撑。”
意识到对方话中有话,先前男子不屑的嗤了一声:“你这时候做什么好人?怕别人看穿你的黑心肠?”
答话的男子放下手中书,一边说出令同僚吐血的话,一边走了出去:“我至少还有心肠,你连心肠都没有。”
红色的长龙并没有因为主帅间的牢骚而出现不稳,一路疾行之后,终于在河城截住了王巍的大军。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当这一切发生时,纭舟刚刚接到河城被破地消息,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案几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接触到柳香关切的目光。这才赶紧摇头示意她没事。他又怎会相信,硬扯着她坐回椅上。
“如果我们能用尸体堆得尚金城破。你会不会做?”
她的眼神中有着狠厉的颜色,化不开的憎恨让奚南心悸又心疼。可是他地答案仍然冰冷:“不会。”第二天地攻城战仍旧没有起色,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人可以多少天不吃饭?
第四天,奚南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撤军吧。”那一刻,她地心如同被北国的寒风割成了碎片。愤怒地声音还没有出口,传来的消息令她跳了起来。
“李先生回来了!”
她想要冲出去,却被眼疾手快的柳香一把拉住,当李凉一瘸一拐的出现在她视线内时,她从未如此高兴过,这无关爱情,而一种释然与欣慰,她终究没有害了好友,没有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晚上。子时。准备攻城吧。”
这劈头一句令在场的人都愣住,奚南先问道:“晚上攻城?”他看了眼李凉身后。cn“玄祥呢?”
“他在城里,晚上会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如若偷袭地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李凉的笑容中少见的带上得意,“这一仗,如果再输,奚将军……”
奚南挑高了眉毛,接下这挑畔,走出帐营下令道:“给我叫苗来!”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李凉想笑,冲出口的却是咳嗽,纭舟扶他坐下,柳香帮手之后才平复过来,他突然神秘兮兮的拉过她,说道:“想不想知道周渊的秘密?”
她一瞪眼:“比起周渊的秘密我更想知道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我遇到了唐冰。”
“唐冰?”她愣了下,旋即释然,“那家伙早被我赶出奉天了,回来这里也是正常。”
“我和他去证实了一些事,然后他答应帮玄祥开城门。”
她张大了嘴:“帮玄祥开城门?他难道是双面间谍?”
“非也!”他为双面间谍这词大笑起来,牵动伤口又呲牙裂嘴,“他确实是王巍的人,也是周渊很看重地人。”
“很看重地人……”她思量着这句话,“不会是那老豹子的私生子吧?”
他愕然以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她失笑:“这也太狗血了!”
“不过嘛,还是有点不同。”柳香给李凉察看完伤口便忙着去军中行医,他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无视她好奇的眼神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远处城门突然暴起喧哗,“快了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见到那位皇帝了。”
城墙之所以城墙,是因为有门的存在,当城门失守,再坚实的城墙也没有意义,从这方面来说,所有的城门都是城墙最大的弱点。
清晨,战势已歇,大军在城里横冲直撞,如同奚南所预料的那样,尚金城内并没有多少正规军队,迎接他们的只有胆怯的百姓与仓惶的官富们,他不允许军士掠夺,这是他的原则,在他眼里,只会掠夺的军,不成军,那只马贼而已,令行禁止在他的军中不是一句空话,接手时,甚至曾经为此斩过百人,自此之后,他的威信才竖立起来。
属下们对这位传奇的红发将军很是好奇,对于他与帝母之间的事情更是议论纷纷,更有甚者,说当今女帝其实是他的女儿,对于传闻,他从未辩解过,也未曾感兴趣,这让他越发神秘,是以,当周渊那封信传来时,属下们又在猜测,他是否跟王巍有关系?说完八卦,又胆寒的缩了缩脖子。
纭舟展信之后,沉吟了半晌:“我去吧,他不是说只要我去,就拱手送上皇宫吗?况且,这一战,并不是我们胜了,只是他输了而已。”
所以,当包围皇宫的士兵们看见一抹赤红出现在眼前时,都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当她一个人走向皇宫时。所有地眼神都转到了另一抹赤色面上。
“你怕吗?”
奚南没有看发问的李凉,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红色的背影慢慢远去,才答道:“怕。”追问的人没有再说,与他同时看着高大耸立地琼楼高宇。
为纭舟引路地,仍是三年前的那个太监。对于他地面容。她仍然有着深刻的印象,因为那脸上有着数道鞭痕。行过在光影变化地通道中,尽头仍是那间角形房。进去后,榻上的那位男子没有一分变化,和三年前一样冷峻漠然。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纭舟行了个半礼,“我来见证你最后的时刻。”
“不怕这也成为你最后的时刻吗?”
她耸耸肩膀:“如果这样的话,唐冰会和我一起赔葬。”
周渊地瞳孔瞬间放大。平静无波的脸上显出微微波动:“你赢了。”
“不是我赢了,只是你输了。”恨他下手无情,纭舟带着隐隐的残忍道,“是唐冰开了城门。”
对面的男子漠然道:“我知道。”
“你知道?”轮到纭舟惊讶了,“他不是你儿子吗?”
周渊溢出一丝笑容:“是啊。”
她奇怪的端详着他的笑容,似乎在里面找出一丝不甘与自嘲,可是她失败了,片刻的沉默后,她道:“喊我来何事?”
“我死了以后。王巍不会容易这么灭亡。”他不疾不徐的说道。似乎把自己的国家当敌人,“你不得放过它。不然它必会再咬你一口。”
她想了想,不解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自己地国家?”
“不能。”
她不甘心的追问道:“你为了一已之恨,让这么多人死去,就不觉得内疚吗?”
他听了这话,猛地大笑起来:“我死后,哪管那洪水涛天!凤皇炎那个女人,亲手杀了自己至爱的男人,结果死的时候,还不是痛呼着他的名字!我本以为你是个不同的女人,结果还是让我这么失望!”
怒气在她的脸上一闪而逝,缓了呼吸后,她站起身来:“至少我还是个人。”
“那我宁愿不作人!”
周渊的声音如同地下传来,飘摇之中有着诡异的笃定,她定了定神,确定自己还活着,却在这黑暗的室内一刻也不想多呆,转身向外走去时又被他的话挽留了脚步:“人生不过一场大梦,百年之后,你我不过都是一黄土,地下再会时,你记得要给我带一壶好酒来!”
她顿了下脚步,终没有回头去看那独坐王座上的男人,他在那门关上后,深吸了口气,似乎从明亮的洞外爬回巢**的蜘蛛,安静而惬意的伏在王座之上,静等死亡的来临。
有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