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打扮完毕,纭舟迈着碎步小心翼翼的扶着身边丫头小手走路,闲来无事就聊了几句,第一句当然是关于严肃坚决的女官大人:“那位还真是够严厉的啊……”
小丫头滴溜溜转了转眼珠,用种八卦的口气道:“羽公主不要介意啊,她本就是不能生育的女子,肯定心里妒忌您!”
小丫头没经过世面,口无遮拦,纭舟带笑听着,心中对那位女官的评价稍稍变了变——超级女强人!
出了黑而长的通道,纭舟看见的已经是分列两边的人群,在角落里偷偷一眼扫过去,除了贾媛其他的人还真辨不出个五六来,以前人际关系以及朝中各位大臣的事都是赵谦替她打理,现在则是柳香去研究,有时候她还感慨,自己真是个不合格的主人。
拖着繁复厚重的衣服一步步走到皇位侧边,虽是尽量放低身姿,仍引得众人侧目,那金光灿灿的衣服如同开屏的孔雀,昭告着她的身份。
帝母——头次听见这称号时,纭舟脱口而出:“还不如云母。”换来的是李凉失笑,柳香的白眼以及凤萧的怒瞪,可是当一干朝臣们低头垂脸说出“见过帝母”后,她却笑不出来。
原本灿烂美艳的椅子被搬了下去,换上一把看起来有了年头,却沾染着岁月气息的老旧实木椅子,漆成了深红色的椅子散发出沧桑的粒子,让窃窃私语的朝臣们也都闭上了嘴巴,眼观脚面不语。
从第一届女帝开始,登基时的椅子,不到用坏,不许换一下把,而下一把的样式也必须与上一把相同,不许有分毫差异,这种惯例也不知谁制定的,史上倒没有个准,甚至有一届女帝心广体胖的,登基时一屁股坐榻了那把倒霉椅子,但即使如此,这个规矩也没有被换掉。
眼前这一把,无疑是凤当年登基时坐过了的。
纭舟正猜想着当年凤是带着怎样的雄心壮志坐上这把椅子时,一阵骚动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殿外涌进来的大批女子让她愣了愣,脸上虽不变,心中却嘀咕起来:这是唱的哪出?
进来的女子纷纷走至朝臣之前,立定站好,显然是认识的,看着一名女子与身后的男子悄然握着手,这才明白过来,这都是满朝文武的娘子啊,想来应是大典有某种规定,是以平日里被关在家里的娘子们,终于有用场——装花瓶,唯一不同的是贾媛,她的身后空荡荡的,与纭舟是唯二立于大殿上,而身后没有男人的女人。
果不其然,随着侍从一声唱,男人们纷纷后退半步,跪伏于地,女子站在前方,盛装素抹,挺胸抬头,紧张的盯着从偏门进来的小孩子。
天倩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总算与纭舟处熟了,不知为何一开始总是害怕她的小丫头,现在也会缠着她胡闹了,可是见着这活泼好动的小东西,她就会想起女儿来,最后总是以阴着脸色离开为结局,几次以后,她想懒的再去找不痛快了。
凤萧跟在“天倩”身边,牵着她的小手,眼神有着强抑的激动,当他看见立于木椅右手的纭舟,有小小的失神,很快又反应过来。
天倩坐上椅后,殿上诸人俱下跪,凤萧跪在小东西面前时显然吓了她一跳,眼珠子慌乱的四外乱转,直至接触到纭舟的视线后才慢慢静了下来,怯怯的看满朝文武男女的后脑勺,侍从长长的话语是听不进去的,不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看到最前面女子头上抖动的金钗,好奇的突然跳下椅子追去,也是个胆大的主,要不是凤萧眼疾手快抱住她,保准摔个嘴啃泥!
好不容易按回了椅子上,小眼泪水儿就叭嗒叭嗒的掉了下来,鼻涕眼泪齐发,张开嘴就要嚎,朝臣各人神色各异,嘲笑者有之、心疼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不一而足,凤萧听得身后声音,心头火起,冲着天倩一瞪眼,小丫头被吓愣了,抿着嘴巴小声抽泣着,可是却无人敢来帮她。
第一波朝拜,再换第二波,第三波……纭舟在一边站的双腿酸麻,凤萧却精神的很,没有半分倦容,想来心理上的兴奋已经代替了身体的疲累。
最后一波人终于退去,第一波的男人们进来,纭舟等了半天,却发现不见娘子军们,有些叹息的与贾媛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苦笑起来,主持戴冠的官员身子发抖,面容僵硬的出场,把那顶冠戴上天倩头顶时却发现尺寸不合,无奈之下只好东倒西歪的挂在前额上。
至此,这场象闹剧更多的登基大典才算结束。
等朝臣们退个干净,纭舟才正眼看向凤萧,他也毫不退缩的回望于她,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天下至尊的旧椅。
—柒拾玖— 竹前月下
登基之事忙完,纭舟松了口气,对于那个假冒女儿她再没兴趣去亲近,睹物思人,想到天倩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呢,心里就如同堵了块巨石般难受。
奚南再未有消息传来,让她担心不已,也不知带着人马去了哪里,虽说不会有人欺侮于他,可是五万人,要吃要喝要穿,他到哪里去找这些东西?天倩跟着他,是不是会受苦?笼中鸟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没事的时候,她越来越喜欢趴在窗口数嫩枝,窗下老树今年抽了新芽,枝叶繁茂,一片欣欣向荣之色,当时节已进入盛夏时,又一只白鸽才姗姗来迟。
'将入朝'
短短三个字,纭舟咀嚼了半天,隐隐有些预感,李凉和柳香也是面面相觑,就算明白了也一声不吭,直到凤萧带来了消息,她才知道,奚南,要来奉天了。
“奚南将会获封西北大将军,归军入朝。”
她愣了半晌,没有如他预想中的暴跳如雷,只是问道:“何时来?”
他沉默片刻,答道:“月头,兵置延城。”
延城是奉天周边一个小城,两边离着快马半天的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距离,让她思虑了会儿,摸不清奚南的用意,干脆不去想着,反正月头没有两天了,到时见面直接问了便是。
想来她与奚南从认识到现在,总是分分离离,开初便一再错过。西北又分开,赵谦死后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两人间的关系比之血浓于水又多了几分纠缠。
当盛夏如潮时,他终于进了奉天,单人快马。如同上次救她于危时一般。也不知凤萧打了什么心,居然给他置了行仗。鲜衣怒马,俊秀将军。当他地红发随着微风轻轻飘扬时,多少女儿家的眼神也跟着水光盈盈。
只是,世人都知道,他是羽公主的正夫,是与当今帝父平位的男人。是百姓们不敢高攀的传奇,于是又有多少少女地心,在同一天摔了个粉碎,纭舟如若知道了,恐怕由心里会升出一丝得意来——掺着几分苦笑地得意。
受封、领命,凤萧对着这位竞争者并未做出厌恶之举,反倒是殷殷切切,执手相语,言谈之间多有笑语连连。朝臣们数目望着。知这是**裸的示威,可是却无可奈何。成王败寇,时机转瞬即逝。
笑语欢歌地假像在转入后殿便消失,两人同时敛了笑容,奚南问道:“舟儿呢?”
“会派人带你去。”凤萧漠然反问,“你的兵置好了没?”
“至少不会突然打到这儿来。”
奚南强硬地回答令凤萧皱起了眉,却没有如从前般出言冲撞,沉吟片刻后道:“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比之外人还是互相安份点好,不然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许是他的话语中显出真诚,奚南点了点头,把这话题就此揭过,不知作何想,他居然亲自带着奚南去见纭舟,进了府中,先见了柳香和李凉,三人虽是关系不好,此时相见,都有种亲密之感,正说说笑笑间,冷不丁一把女声插了进来:“奚南?”
这声呼唤恍如隔世,红发男人背部一僵,缓缓转身,仍有着少女脸庞的女子立在外面,扶着门边望着他。
纭舟以为心不会再有波动,可是她错了,当再见到奚南时,只是背影便让她忘了呼吸,当他迎着门外阳光转过身来,眼中晃动的情感明明白白的化作未言,令她无法移开眼睛。
不知何时其他人退出去,凤萧虽是不情不愿,仍是抵不过李凉地武力被硬拖了出去,柳香掩上门扉,把空间留给那久别重逢的两人。
“你胖了。”
奚南第一句话让纭舟失笑,轻声笑语的道:“你想我瘦?”
“胖点好。”他的话平凡无奇,她的回答也如白开水般,淡淡的怀念扩散了开来,“你的身子在……之后一直不太好。”
“赵谦吗?”禁句说了出来,纭舟却不如想象中锐痛,她直直望着眼前的男人,不由伸出手去整理他耳边的乱发,“天倩在哪里?”
这两字把他从迷离地气氛中惊醒过来,怔仲片刻后答道:“我亲信带着,回了丘元村,天家也是。”
“丘元……”她喃喃重复道,那个从小生长地地方,有着她童年的全部回忆,如果说和娘亲他们生活在一起,天倩应该也会有个无忧无虑地童年吧,“也好,反正凤萧找到了替身,应该不会再去骚扰他们了。”
“你呢?”奚南的问话让纭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仰起笑脸:“去哪里?”
他伸展长臂把她揽入怀里:“去能够让我们平静的地方,和柳香、李凉、玄祥,还有天倩,去找一个别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能够安静的生活……”
眼泪忽然涌了出来,从心底干涸的泉眼,她努力憋在眼眶里,打趣道:“不带凤萧吗?”
“他估计有着更喜欢的事。”他也笑,“但是我找不到我更喜欢的事了,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的眼前划过周渊淡漠的眼神,撑离他的怀抱,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他的眼神益发温柔,似乎要把前面所有没有表白出来的感情全塞给她,“所以我来了,我对不起我的兄弟,可是我不能不来,我不想再错过。“不说一夫一妻了?不说你的责任了?不说……”
脸上突然覆上阴影,奚南的吻落下,如同以前一样霸道。却带着微妙地软化与试探,吻毕唇分,他叹道:“我仍然喜欢你只属于我,我也觉得我是个不合格的王,但是如果硬要在这些中和你选择一个。我还是选择你。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以前就能发现。可是当你再次离开时,我才能下定决心……你对我失望了吗?”
她的沉默给他带来了紧张。他却不知,她的眼神跃过他的肩膀,看向阴影处站立地隐约人影,那个不存于世地男子似乎笑了,轻轻点了点头。好似春风化雨般融入明暗交接处,她看向眼前的人,突然扑进他怀里,把他撞地一跌,低声说道:“还有五个月,这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奚南心中不是没有喜的,只是他压住这喜悦,不能肯定地追问道:“真的?这次。你可是下了决心?”
纭舟呆了一呆。又笑道:“先不急,到时候看吧。”
刚才瞬间放开的心怀又急急收紧。令他从期望的山峰跌进失望的深渊,接着压下心中地波涛,本就下定决心的事,也不会因为这点小小挫折就退缩了。
在屋里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纭舟抬头猛然发现日头已偏了西,从中午说到现在,从天倩说到娘亲再说到爹爹,仙门的大哥偷跑了回来,奉天的二哥亦被凤萧放了回去,太清生的儿子办了满月酒,司马高兴的象个孩子,还有玄真、纭帆、晨暮钟午、天月天秋两个丫头,这些名字一一说了出来,都能激起她心头的涟漪。
他们,是她生存过的印记。
柳香推门进来喊道:“聊够了没你们?聊的午饭都不吃了,真服了,奚南,你不该让舟儿饿着,她现在不比从前,就一个连我也打不过地死丫头!”
自从失了武功,柳香却没有任何一天把这当作忌语含在嘴里,每当提及这件事时,他总是直视着她地眼睛,那双坚定的眼神中,有着对她地信任以及支持,他相信,她仍会站起来,她,仍是原来那个挺直脊背的女子。
她,没有让他失望,而自此,他也在她的身边,找到了专属的位置——默默抵在她背后的亲人,他们可以没有肌肤之亲,她最重要的事也许不会与他商量,可是,当她跌倒时,扶她起来的,永远会是柳香这个人。
奚南惊讶的抓住她的手腕,感受到经脉中空无一片,不禁显出悲色来,他只从玄祥那儿听到纭舟以身下毒,却不知为了这毒失了武功。
她倒轻轻抚上他的大手,微微摇了摇头,轻柔的动作反衬出她心中的笃定。
再见着玄祥时,少年居然又长高了,唇上居然蓄起了胡须,淡淡的一层绒毛显出几分好笑,纭舟一时兴起去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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