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朗因身体缘故,休假三年,如今重回工作岗位,受欢迎程度只增不减。
慕蕾的脸色苍白,呆若木鸡坐在位置上。
不知过去多久,云朗负手,仿佛散步,踱至她面前,白净的手指为她把那本一页也没翻动的书,轻轻翻到正确的地方。
他说:“慕蕾,专心听讲。”
慕蕾眼睛一红,此时此刻如何专心听讲。
只一下课,疯了似的逃走,跑着跑着,两条腿却如同灌了铅,停下来,她抓着栏杆,指尖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很好,为何最近有些下滑,因为刚结婚的缘故么?”元朗的声音很温和,他对她一直温和,却也正是如此,才令慕蕾心生恐惧。
慕蕾转头,一脸傲然:“我又不认识你,别找我讲话,弄得好似别人与你很熟。”
这个孩子的抵触情绪非常激烈,元朗不以为意,略略苍白的嘴唇还挂着浅笑:“就知道你脾气不好,婚礼那天,我没敢过去,不过礼物我还是送上了,喜欢吗?”
“扔掉了!”慕蕾残忍一笑,欢快的离开。
宫池来接她的时候,她正躲在角落里哭,听见他的声音,一双迷蒙的眼睛眸光流转。
他伸手,她扑过来,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宫池收紧胳膊,将她抱在怀里。
“谁欺负你了?”
“我不想上学。”
“胡说。”
她就是任性:“我不要上学。”
这样真实的她,宫池接触的越来越多,很多时候都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该怎么办?有时候他会想,慕文年是如何对付这样的慕蕾?这种想法甫一萌生,便被即刻掐灭,他不需同那人攀比。
云朗的出现,不管慕蕾承不承认,两人在血脉里的牵连,斩不断理还乱。
何况她,竟是与他越来越相似了,那样的鼻子和眼睛,能骗过谁?
始终默默观察一切的宫太太,仔细思忖自己的儿子,细细的品着那颗孤寂的内心,总算开窍了,懂得想要一个女孩,得先学会讨好她。
说到讨好,宫池最不擅长的,便是讨好别人。可他擅于观察,那些会令慕蕾皱眉的事情,尽量避免。
这简直是慕蕾的福音,终于不用受宫池逼迫做这个做那个,胆子由此越发大起来,真面目完全暴露,宫池也认命了。
很多时候,这个感情世界笨拙的新手男人,会无奈的看着她,自言自语道:“你怎么这么淘气,为什么要装淑女骗我?”
慕蕾挠挠头,傻笑:“我以为你喜欢淑女。”
她这样笑,如星光璀璨,宫池连心都要化了,倏然贴近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慕蕾怔怔的摸着自己光洁的额头,脸颊微红。宫池不无紧张,呢喃道:“下回,不这样了。”
假期一到,两人回慕氏山庄省亲。
目野所及,芳菲碧连天际,深深震撼了宫池的双眼,这样一座足以媲美生态植物园的百年山庄,当真无愧它悠久的底蕴,这里便是慕蕾长大的地方。
“静之园和闻之园的花更多,每一种我都能说出名字哦。”慕蕾拉着他,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两人十指紧扣。
“月见草,一下车,都要碰见它,晚上很香,但我不喜欢。那是蓝楹,栽了好多,不过我还是喜欢咱们家的银杏。”
她说咱们家的时候非常自然,宫池心头一喜,他与她的家,两旁栽满了银杏作为行道树,慕氏山庄却是大片大片的蓝紫色烟云,望之久了,竟有种凄美的冶艳。
“你看,这里的花境,到处都有婆婆纳,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紫丁香下面也开满这种花。”
她当真无邪可爱,宫池始终看着她,听她喋喋不休,她又说:“以后,我们也在家里种些花草吧。”
“嗯。”
“我们种橙红闭鞘姜,鸢尾,彩色草,六月雪,宝珠茉莉,最好再种一株樱花……”
她一处一处点着,当手指指向闻之园的假山。
那青中点黑的山石,古朴巍峨,那禅意蒙蒙的绿竹,叶片扑簌,竹下立着的人,凉薄的唇,仿若吸饱了鲜血的花瓣,寒天碧月般的双眸,且幽且深,平静无波。
慕文年,一袭白衣黑裤,负手静立。
这样的一个人,自腥风血雨中走来,出尘夺目,不染尘埃。
一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慕蕾的手指僵在半空,声音堵在嗓中。
“好久不见。”
似空谷回音,醇澈涤荡,他已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无意中发现的两张图,被气场震住,
一下让我想到两个性格不同的男主。
相信你们也是一目了然。
☆、阴暗
闻之园,静谧悠远的禅室,淡淡的风掠过,墙上不知何年的水墨山河似还有墨香流溢。
宫池抬起眼睫,余光晦涩,比之暗地里想象过的无数场厮杀,这见面,太过空灵。
那个芝兰玉树的男人,举手投足,似行云流水,茶道的精髓在他指尖幻成一种遗世独立的气魄。
慕文年打破沉寂,双手呈一盅湛绿玉液:“请。”
宫池微一点头,亦双手承接,几经洗练,沸水泡制,品茗杯里的液体气味芬芳,清新怡人。
以茶待客,他当真无半分睚眦?这并非不计较,根本就是蔑视,一种没将情敌放在眼中的姿态,宫池何等聪明,一点即悟,却也悟出震惊,怒意悄然隐于眼底。
慕文年似笑非笑看着他,他暗暗收拢指尖,硬是全无一丝慌乱,也是难得的镇定。
慕蕾不懂茶道,悟不出“偷半日之闲抵十年尘梦”的禅意,亦未察觉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她兴致勃勃翻着慕文年的书架,又多了几本有趣的古书。
“蕾蕾。”
慕文年唤她,慕蕾走过去,蜷腿坐在对面,他递来一只锦盒,单从表面装饰的雕刻就知来历不凡。
“这是补偿你的新婚礼物,打开看看。”
慕蕾低着头,不敢看慕文年的眼睛,却也庆幸他如此大度,就好象什么也未发生。她小心翼翼掀开,震惊。
宫池察觉她脸色有异,眼神凝住。
一只通体嫣红的翡镯,色泽比凝脂更莹润,明暗有度,甫一暴露,仿佛要吸尽所有光华,艳若晴空晚照。
这是元氏传家之宝,从前她不知深浅,缠着慕文年,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遍了,非要戴一戴不可。
林姨又急又气,冷着脸规劝她:“小小姐,那是大夫人留给少爷的唯一念想,将来要送给你婶婶的。”
原来是送给婶婶的定情之物,慕蕾不无遗憾的收手,心里到底不服气,对慕文年哼一声。
谁知慕文年非但不生气,还轻声问她:“你真想戴?”
“有一点。”
“只有一点?”
“就戴一下,可以吗?”
她看不懂慕文年讳莫如深的情绪,然腕上传来他指尖的温度,是他亲手为她戴好,两人俱是震惊,灯下,纤细洁白的皓腕,艳红如血的翡镯,奇诡夺目,美的惊心动魄。
她惊讶的睁大眼睛,瞳仁里只有慕文年凝如深海的双眸。她不知道,那天,才是她初吻被夺走的正确日期。
慕蕾清醒过来,十分镇定,“这个太贵重,我不能要。”
慕文年道:“你值得。”
慕蕾唯恐他再说什么,索性硬着头皮说:“谢谢。”
一说完,她与慕文年同时又惊又愣,谢谢二字涵义精妙,若用在你最亲密的人身上,便在无形中划出了冰冷的距离。
她与他,何曾生分至此?
宫池垂着眼,仔细品茶。
慕蕾说无聊,早早离开,现在两个男人饶有兴味的执黑白二子,走的风生水起,难得棋逢对手。
宫池心境早有杂念,连失十几子后,终于按捺不住,“我输了。”
慕文年未置可否,端着青花瓷面的茶盅,浅抿三口。
他说:“棋是好棋,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聪明人说话不用赘述前因后果,听音知意,宫池脸色一变,却不接他的话。
慕文年不以为意,“视我所钟爱的为瑰宝,便是对我审美的最大肯定,谢谢。”
宫池诧异的抬眼,他还不了解慕文年的具体秉性。此人一向注重礼节,说话客气,比如“劳烦你长眠于此”或者“劳烦你死一下”,都尽可能的尊重死者,除非对方实在下三滥。
却听慕文年话锋又一转:“晏殊离开以后出了车祸,目前已经脱离危险。”
这下宫池心里某个角落终于坍塌,本应是天衣无缝的事情,万万没想到被人察觉。
慕文年说:“不用紧张,我并非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你,就是觉得,你与晏殊,一样蠢。”
什么?宫池眼底冒寒光。
慕文年道:“既想做好人,又忍不下贪念,倒不如做个完全的坏人。”
宫池回:“我想你还不了解,是她心甘情愿跟着我。”
茶也凉了,棋局结束,慕文年从容起身,嘴角的冷笑一闪即逝:“所以你才蠢。”
宫池的面色犹如三九寒霜,午后斜阳在他乌密的睫毛投下深晦薄凉的冷光。
原以为没有人知道,包括自己,都快要骗过去了。
慕文年却一语惊起千层浪。
自发现晏殊傻乎乎爱恋慕蕾那一刻,宫池就动了心思,默默安排一切,让晏殊不知不觉的坠入更深,促使其进一步追求慕蕾,他则若无其事与慕蕾签约,用这个捆绑,以免她真的投入晏殊怀抱。
那些安排,润物无声,一顿饭,一次旅游,或者毫无心机的一句话,再适时的推一把,水到渠成。
最终,他成功的将慕蕾逼入绝境,而他,或旁观,或为她疯狂,真真假假,都不过是两个自己,在对决。
一面渴求,一面抗拒,终究,还是不敢承认,为一个女人,竟阴暗至此。
婚姻协议以及律师,那些东西其实早就准备妥当,只等她退无可退,再抛出,如此,才具有最大的诱惑力,一锤定音。
晏殊之所以有那样的下场,要怪就怪他不识好歹,胆敢罔顾慕蕾意愿,在车上欺负慕蕾,这让他动了气,自然要还其一个深刻的教训。甚至不惜亲自动手,但是看着那个傻乎乎的人,满脸是血躺在车里的时候,他还是震动了,曾几何时,那个喜欢凝视生命精妙,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的宫池呢?
也不能说没有一丝后悔,也想过收手,谁知见她转身,后悔立刻比之更加猛烈,他还是选择不断给她施加压力和暗示,做着那些事的时候到底还是不敢面对她无辜的眼,始终选择背对而立。
只是如愿以偿之后,为何从未真正快乐过?
也许骨子里的傲气,还是容不得这样卑劣的自己。
也是凭借这样的傲气,在每一个拥她入眠的深夜,得以逼退那些煎熬不断的邪念。
这必须偷偷放在暗夜里消化的东西,一夕之间暴露无遗,宫池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羞愧,比之自责羞愧更无奈的是,竟没有一丝悔意。
慕文年,难道你就高尚到哪里,以什么立场讥笑我?
关于这点,怀疑正确,慕文年一点也不高尚。
倘若换成他设局,绝对不留后患,心无杂念,牢牢掌控慕蕾内心深处的恐惧,允给她绝处逢生的机会,但亦会让她明白此后再无退路。
在她自以为绝处逢生之时,再添一笔打击,打击程度取决于他的心被她伤害的有多深,因为唯有饱尝艰辛与悔恨,慕蕾方能刻骨铭心。无需直言,她也会义无反顾投入他的怀抱,并且念着他的好,这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一直都明白,只有无助的时候,慕蕾才会想起他。
那么,他的怜悯和宠爱,也要重新拿捏准确了再施予。
至于如何处置情敌,只有两种方法:慕蕾不放在眼中的(晏殊),随他去;慕蕾放进心里的(宫池),自然要麻烦他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很腹黑啊,肿么办呢?
有亲亲留言我才发现,在这里给大家科普下主角年龄:慕叔是道上对慕文年的尊称,因他辈份大地位高,可他年龄不大,目前芳龄二十六,女主二十,宫池二十三。
☆、折磨
温满温浩两兄弟,什么都像,就是性格南辕北辙。
一件简单的事情,通过温满的嘴汇报,必定跌宕起伏,口若悬河,每逢此类情况,都要被慕文年出声打住。
今天,说着说着,温满止不住诧异的拿眼询问温浩,先生好像心不在焉?温浩表示不明白。
只见慕文年坐在桌前,低头沉思,耳边聒噪声一停,便道:“这事先放一放,你们去忙。”
死一个苏哈三世,对慕氏而言如同湖面最不起眼的涟漪,远在D国的布雷恩家族却是又惊又怒。
因为慕文年把这事推他们头上了。
成为众矢之的不打紧,又传来黑豹的死讯,翻查当日记录,居然是慕文年亲自出手,死的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