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我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下,跟他说,我今天做了个选择,有点自私,我自小就是这样的,总是只想着抓住眼前,很少去考虑身后或者将来的事情,师兄,我眼前只有你,如今你是我唯一的依傍,我现在只有你了。
沉默了一阵,师兄忽然拉过我的手,将墨条搁到一边,说别磨了。
宁毓,他很少这么叫我,他说,你现在也是我唯一的依傍。
我总觉得师兄书读得多,认真点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偏偏我还百听不厌,我仔细地辨认着比划了下,不知道他的脸在哪儿,摸索了一阵师兄有些纳闷,你要摸哪里?
脸。捧到了他的下巴,我想摸摸你这两日瘦了多少。
师兄似乎很是享受地任我胡乱摸索,我揩了一会儿油,抚到他唇边有些扎人的胡茬,嫌弃地鄙夷,脏死了,干嘛不理胡子。
他忽然把我扯过去圈在怀里,下巴蹭着我的头顶说等你眼睛好全了亲自帮我剃。
你就不怕我顺便给你纹个身什么的。
师兄笑了一阵,渐渐安静了下来,手上一紧,语气忽然变得又郑重又温柔,他说宁毓,我本想等你三年随军结束后,便立刻提亲娶你,但是现在我有些等不及了。
这话听得我的小心肝几乎要化成一滩水,愣了一会儿,听得他继续道,所以现在我们先定亲好吗?
我感到他低下头看我,那样的目光一定又明亮又温柔,可惜我看不到,简直百爪挠心。
我讷讷地点了下头,可是刚点完就傻眼了,这定亲要怎么定,师兄与义父都不在,我俩都没有经验啊!
师兄说,我写个婚书吧。
他取了一巾绢帛,写了一阵,说是比起纸来更方便带在身上睹物思人,写完后便念与我听,听到以此为誓,天地共鉴这几个字时心跳如擂鼓,像是一锤定音一般倏忽耳边又寂静下来,我呆了一阵,师兄笑着在我耳边说,不要紧张。又牵过我的手,捉着手指沾了一点红印。
我连忙缩了回来,师兄,我不知是不是曾经戏文看得多了,怎觉得这情状如此像认罪画押?
师兄有一瞬间的凌乱,我便继续说,不行不行,今晚气氛虽好,可我眼睛看不见,这种大事还得择个良辰吉日,我要亲眼看着画押,和和美美的才好。
师兄思忖了片刻,摸摸我的头说好。
其实我骨子里还是个挺传统的人吶。
磨蹭了一阵,师兄催促我去睡觉,我硬拉着他一起休息,那张小榻着实太小了些,我便拉他到床塌边,师兄僵硬了一下,他说麻团,我从未见你这么主动过。
我迅速地滚到里边侧身卧好,背对着跟他道,小时候又不是没睡一起过,我见你几日都太辛苦肯定没时间休息,就当今天陪我睡觉,因私废公一次。
师兄立了一会儿,我才感觉被子被掀起一个小小的角,师兄在离我很远的床榻边缘睡下了。
这一夜无梦,醒过来只听见窗外鸟雀啁啾,一丝光线透入窗棂映照在榻前的屏风上,晕开来一片淡淡的金色,让人觉得无比的宁静温和。我翻了个身,师兄还在熟睡,气息平稳,神色安详。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凑过去仔细地看师兄的脸,从斜飞入鬓的眉到留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最后视线挺在薄抿的嘴唇上,很好看的弧度,透着简练坚定的嘴角,如果随便亲一亲,应该不会醒。
嗯,不会醒的。
软软的,温热的感觉,异常的轻和柔,我蹭了蹭,只觉得气息有些醉人。
尝够了正待收手,后脑勺蓦地被一只手按住,我在慌不择路的视线里看到师兄微微睁开的眼睛,透着狡黠的笑意,那个吻忽然被加深,这一刻果断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不作死就不会死。
师兄一个翻身,居高临下地俯身压着,这回连阵地都失守,接下来就像丢盔弃甲一般失了防备,唇舌的一番纠缠纠缠得人情热意动,心底里像是千万只爪子在挠,那滋味委实说不清,想起第一次与师兄如此这般之时,还是在西凉的边镇,那个用来作别的吻热烈又绝望,可眼前当下的这个既温柔又难耐,只让人觉得浑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
师兄折腾了一番终于松口,我仰着头克制着喘气,他的手却依旧不老实,像是描边一般细细地在嘴角摩挲,目光里透着心满意足的笑意,他说这一回终于吃到正宗的麻团了。
他刚说完突然变了神色,直直地盯了我一会,面上的表情惊疑不定,麻团,你能看见了?!
他这一问我才恍然发觉,好像是比昨晚能看清楚些,不过还是有些暗暗的模糊,便跟他说,你现在这么近,我当然能看见,若是到屏风那个位置,我就男女不分了。
他捧着我的脸,一脸高兴地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说我马上去请田大夫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六
我在一轮针灸之中混沌地睡去,醒来只觉得寒意直袭上心头,我漏掉了很多事情,很多细节,把很多明明不对劲的瞬间习以为常,是我麻痹大意。
江老管家进来的时候依旧习惯性地带上了门,我擦着额角的汗,只觉得挡视线的屏风很恼人,桌椅很恼人,这窗外鸟雀的鸣叫很恼人。
江管家说,林姑娘差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在园子里暗访了个遍,后园里住的那三十四口人都可以排除在外……
不对不对,江老先生,我们其实都算漏了一个人。一个在我出事之后才出现的人,可以在刺史府来去自如,并且有机会接近温大人身侧的人!
江老管家瞬间变了脸色,我在他恍然惊诧的目光里读到了想要的答案,是的,田大夫。
先是毒瞎我,然后以大夫身份混入刺史府,解药只有他有,也自然只有他能治,所以温大人遍寻大夫皆不得救治,偏偏只有他能妙手回春,因为凶手本就是他。
江老管家沉吟片刻,若是田大夫,那姑娘与温大人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温大人现在何处?
我急着见师兄,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在见客或是处理公务,匆匆推开门,外头的日光正盛,我许久不见如此强烈的光,只觉得一阵晕眩,跌跌撞撞地一路寻到书房,师兄正端着什么喝了一口,见到我有些意外地放下了碗。
你在喝什么?见到那碗药汁一般颜色的汤,顿时心中一紧。
江老管家此时也跟着进了书房,见状便道,林姑娘勿急,温大人其实是在为你试药。
这是我的药?是药三分毒啊!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喝的。
江管家说,温大人是怕姑娘再被暗害,所以才出此下策,一直以来姑娘的吃食汤药之类都会亲自先试。
我回过头瞪着三师兄,只觉得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眼睛刚好,别这样。师兄替我擦着脸,又摸摸我的头,说道,你突然过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觉得田大夫不大对劲。
师兄将我按到椅子上坐下,神色却没半分意外,其实你说的,我早就怀疑了,我每天试药,也是怕他再对你下手,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江管家懂些歧黄之术,自会为我调理的。
江老管家对我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曾派人查过田大夫的底细,虽然身份与来历造假造得滴水不漏,但言行举止难免露出马脚。我没有揭穿他,也没有告诉你,只是为了证实我的怀疑,而且,我想顺藤摸瓜,将幕后的凶手连根拔起。
对不起啊麻团,这次把你也算计在里面了。他朝我无奈地笑笑,又是百般温柔的样子,一时让人没了脾气。
可是师兄,你如何保证此事万无一失?若是那大夫突下杀手,你要如何防备?!
师兄看了看我,从砚台下取出一张纸片递给我,问道,看得清吗?
我依稀辨认着纸片上的字,看得出写了什么一月二十九,亥时三刻,什么什么东南方之类的。
虽看不清,但这纸片上写清楚的是时间地点,一月二十九,那正是我遇害的日子,而亥时,也正是我在永阳巷看到杀手集结的时刻。
所以说,这是有人在给你通风报信?
的确,所以我才能早做防范,之前也有过两次,我也收到了这样的纸片,所以才躲过杀机。
江管家此时已退了出去,轻轻阖上了书房的门。我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那张看不清的纸片上,想来我去鬼门关转了一圈,所得的情报也竟不如这一张小小的纸片,一边庆幸师兄有如此神通的人替他传信,一边又暗叹自己被那一毒针扎得冤枉。
师兄说当今朝上想让他不得翻身的人不少,但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却不多,只因六皇子近来愈发不得皇上欢心了,卢党里的一些人便起了二心,逐渐有想要脱离党系的趋势,而李岱也早已在去年与卢国舅从貌合神离到终于撕破脸,这其中,也有薛诚做了不少功夫。
我诧异了下,薛小少做了李岱的乘龙快婿,却是在暗中分裂李卢二人?
其实也只是为李岱早作打算罢了,毕竟如今他与李岱是一家人,若说真正动摇李大学士脱离卢陵的,实际上是四皇子。
我想起曾在军中见过,前来与鲜卑谈判的李岱同援军的首领四皇子言谈甚融洽的样子,顿时便明白了一二。
师兄继续道,朝上有一些年轻的革新派支持变法,但反对的人里首当其中便是卢陵,他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是除之而后快。倘若真是的卢陵派人对我下手,可又有人为我通风报信,你觉得此人可能会是是谁?
我迎上师兄从容坦然的目光,再一想到永阳巷里那个阴影中有些壮实的身影,只觉得心中涩了一涩,便回答他,是大师兄?
所以,我们更要揪出他了。
师兄的嘴角抿了一抿,神色变得郑重而凛然,似乎在回想什么久远的事情,也许是小时候,胥浦那段难忘的岁月似乎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到底是怎样的峰回路转漫漫长途,我们几个才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上来。
我上前抱了抱师兄,跟他说,我们一定要把大师兄带回来。
前一日收到的字条写的是二月十八,距离上次的暗杀未满一月,那晚永阳巷里,我亲口听得大师兄说定要除掉温尧,不知这一次,又是什么样的迷局。
二月十八日傍晚下了滂沱大雨,田大夫来给我行针,我知他断不可能出手治好我,我的眼睛一好全他的身份就会被揭穿,因此只得按照师兄的意思依旧装病,那日天雨瓢泼,温少渊借故留客,硬是让田大夫在一处厢房内住下来,派人盯守,可这引蛇出洞之计并未奏效,那一天除了天气比较不顺心并没有其他不利,翌日雨停,师兄没有证据不好再留人只得将田大夫放了回去,安排人暗中盯着。
有些奇怪的是若田大夫真是凶手,他有那么多次可以趁机对温少渊下手的机会,到底是白白错过了,兴许是背后奉了大师兄的命令按兵不动。大师兄毕竟是顾念往日情分的人,所以才会屡次提醒三师兄早作防备,可这次竟然是错误的信息,难道大师兄走漏消息的事已被人察觉?
越是风平浪静越是觉得不安,师兄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被当靶子盯着的人不是他,每日照旧出门办差事,回府写公文,偶尔还要处理京城皇帝那头来的密函,汇报工作。
平静地过了几日后陈仪姑娘来邀我去虞侯府上听戏,说是给陈夫人做寿搭了戏台子,我备了礼在师兄的默许下坐进了去往虞侯府上的马车,师兄因公事缠身去不了只得留在府上,挥挥手又拨了几个习武的家丁一路护送。
时过黄昏,车夫悠悠地赶着驾着车,陈小仪姑娘一路手舞足蹈地跟我讲这几日的新鲜事儿,正瞧着她眉飞色舞,忽然听闻外头有人下上不接下气地追着喊林姑娘。不知怎的心下便有些不安起来,那守卫打扮的男子在停车后便急匆匆地朝我说,林姑娘快回府上,刺史府有些变故!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变故!
那人甫平气息掏了腰牌示意我,姑娘前脚刚出刺史府后脚梅园的内院便像是有动静,小的唤作朱四,是守外头院子的,刚刚又碰巧在外院八角亭那边捡到了这个。
掌心摊开,是一枚纸片,上头写着二月二十,酉时三刻八个字。
脑子里嗡地一声,知道这是要来了,我忙令那几个护送的家丁立刻回府支援,若这次是大师兄亲自出手,刺史府即便守卫严密,也万万不可托大。
心念电转之时,陈小仪姑娘忽然出言道,小林师父是不是有甚急事,要赶回刺史府上的话让马车掉头便是。
我忙告诉她,有人要暗害温刺史,现下还得请虞侯大人赶紧抽调些人手,派人守住刺史府附近的各处街巷路口,一防贼人跑脱,二防刺客中伤无辜百姓。
陈仪姑娘连连点头,我现在就回府上跟爹说,小林师父一起吗?
我摆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