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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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铺子-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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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讪讪地笑了笑,义父,我觉得我还是现在就上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归心似箭的感觉,尽管不是归家,可总觉得师兄在的地方就如同家一般,这是一株我从小便倚靠着的树,虽然我长得比他慢些,但总是相信有一天我们能彼此荫蔽,彼此遮风挡雨,彼此分享光与露。
  师兄这两月来音讯全无,我因战事忙乱竟未注意到这事,如今我千里迢迢东归,再转水路南下,花花世界风尘过眼,只祈求他平安无虞。
  蕲州在江淮道上,依山带水风光迷人,是一处繁华之地,蕲州城壮阔别致,左控匡庐,右接洞庭,史上曾为兵家必争。我在城外驿站歇了脚,便立刻将写给师父的家书寄了出去,随即又一路寻到义父那好弟兄的府上,陈虞侯早已听说义父要差人前来探望之事,早早准备了迎接,我自凉州带了些见面礼,又递上了义父的信,陈虞侯一家子都很是热情。
  陈虞侯刚过不惑之年,府上热闹非凡,只因他有六个子女,最大的一双乃是龙凤双生,年方十七,最小的才刚两岁,而其余三个皆都在猫嫌狗闹的年纪,饭桌上都瞧出了郭氏与两个乳母都对此十分头大。
  我的筷子被抢过两回,酱油碟子被打翻了三回,菜掉了好几次在桌上,对此感到有些抱歉,但立刻发觉陈虞侯似乎比我更抱歉,不迭地跟我解释家中孩子太胡闹不要挂心不要挂心,我倒觉得没多大问题,大概是在边塞待了一年,已经很久没经历过如此热闹繁琐的平凡生活,陈虞侯家中人丁兴旺,再想到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义父,如今却征战沙场练个老婆都来不及讨,不免有些慨然。
  陈虞侯的大女儿口直心快,得知我是来探望刺史温尧之后震惊了半天,我便向她解释温少渊是我师兄,听说他病重我才赶来蕲州。
  她点点头,听说温大人好像是身子不大好,你是她师妹,你也是邳城谢筠的门生吗?
  我摇摇头,谢治中是师兄读书时候的先生,我们的师父是一个武馆的教头。
  她又震惊了,温大人还是个武人?!可是他没有半点身手的啊!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难道师兄这些年来疏于习武,竟把师父当年教的拳脚忘了个精光?又或者他其实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习武?我有点不解,而之后与陈小仪姑娘的交谈中,我越来越怀疑这蕲州的温尧可否真的是我那个师兄?
  这蕲州的刺史府又有个雅称叫做梅苑,盖因上一任刺史颇爱园艺又爱种梅,可扩建刺史府没多久便被派了调令,便宜了被贬至此的温少渊。只因园子太大温刺史便划拉一片地招呼了一些老实本分的穷苦乡民一同住进来,一来府中有点人气,二来也可打点一二,蕲州的老百姓闲来无事还可以去园里赏梅,温大人与民同乐的精神得到了蕲州人民的一圈美誉。
  正月里的蕲州年味将尽,刚过午饭我便被阿仪拉出了门去找温少渊,据说师兄担任刺史以来事必躬亲事无巨细,这两天正在忙着田间垦荒的事,领着人新开了好几片荒地待春季一来便能播种。
  阿仪一边催我一边跟我说着师兄来蕲州之后的八卦,据说刺史温尧一表人才,亲善温厚,这蕲州城里说亲的快要踏烂了门槛,但是全都被谢绝了。因为温刺史说他已有婚约。
  我摸了摸鼻子,他这么说的?
  阿仪点点头,随即又神秘兮兮地笑笑,温少渊说自己早就订了亲,可又没说是谁,不过他府里倒是有个亲和又贴心的姑娘打理着,说不定啊就是这门子事儿了。
  我顿时感到有些气闷,这陈小仪姑娘性子跳脱可爱,随随便便说的两句就让我直接七上八下的,师兄之前都不习惯被人伺候,就连在御史台出出进进也都是一个人,如今竟然玩起了金屋藏娇?!
  我满腹狐疑地跟着阿仪到了田间,不远处搭了个茶亭,几个乡民在休憩,我在陈小仪刚要挥手大喊之时及时制住了她。
  从这处矮坡看过去,能看到那个人闲坐的背影,依旧峭拔清挺冠带飘飘的,身上披着的还是在凉州那会儿的大氅,他微微仰头从身边随侍的一名女子手中接过了茶盏,饮了一口,随即又不知说了什么,二人相视一笑。
  那会心一笑刺得我眼睛有点痛,我朝思暮想,提心吊胆,不远万里,满身风尘到此,为方便还着了男装,革靴上沾了一路的泥巴,竟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好吧没有如传言中那样病得快死算是好事。
  陈小仪扯扯我的袖子,一脸疑惑,怎地不喊他吗?温刺史就在那边。
  我朝她摆摆手,今日不用了,你看我现在一身狼狈不堪,还是等过些日子收拾齐整了再登门拜访吧。
  曾经在谢治中送我的诗集里读到过一句近乡情更怯,大概便是这般心境,想见的人近在眼前,偏偏在最后关头没了心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第四天了,我还是依旧在陈府过着女客的日子,陈仪的双胞胎弟弟名唤陈俦,甚爱习武,我便指点一二,偶尔跟陈家的几个小娃娃在一起玩闹一番,从旁听些刺史府的风声。
  据说如今刺史府有个很是得力的老管家,那管家女儿便是府上唯一的女眷,两个月前温少渊刚到蕲州之时身体很不好,便是寻了这对寄住在玄妙观中的父女救治才得以慢慢好转,既而温尧走马上任,勤恪清廉,与民为善,又是兴修学堂都是躬耕陇亩,称得上一方父母官。
  我听着阿仪姑娘如数家珍般地说着蕲州地界上的故事,没想到短短几月竟发生了这么多,而且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想必师兄是有意瞒我。
  我感到很不爽。
  那一日春雪稍驻,陈虞侯要去刺史府与温尧商议调拨厢军开渠之事,阿仪嚷着要去赏梅,便顺道将我二人也带进了园子,我在出发前仔细斟酌了一番,特意换上了绣着细竹叶边的新袄裙,蹬了那双绒球兔鞋,浑身毛茸茸地便入了梅苑。
  虞侯被管家领着去了内院,我们便在外头耍完。外头的大院是供蕲州百姓们前来赏玩的,便如同个公园一般时而有人进出。阿仪很是欢喜,在梅树林里蹿来蹿去溅起了细小的雪,举目四望白梅开得正盛,而只隐现了花苞的红梅点染在满目的雪白中仿佛写意的一笔,园中假山怪石嶙峋,鱼池里飘着鸡爪纹的浮冰,幽幽暗香浮动,沁人心脾。我捡了一处高地的亭子坐着,视线越过美人靠,便望得见不远处内院的大门,半晌朱漆的门缓缓开了,薄雪微积的地上落入了一角衣衫。
  我的袖子被猛地拽了拽,陈小仪姑娘兴冲冲地摘了几朵含苞的红梅给我瞧,我便俯身替她簪在了鬓边,清丽的花瓣映衬着十七岁明艳的脸庞,真是最好的年岁。
  想我十七岁那会儿正苦大仇深地琢磨着上京平反的事,不免觉得岁月实在太蹉跎。
  再转过头望向内院大门的时候,我便对上了那双正看过来的眼睛,那个峭拔的身影像是僵了一僵,只是一个瞬间,我便从那厮一贯从容不迫的脸色里读出了端倪。
  那个瞬间的温少渊,有些失态。
  我继续不动声色地靠坐着望着那言谈甚欢的二人,师兄的视线仿佛被禁锢住了一般再也没敢往这边晃一眼,这举动分明就是迫我往做贼心虚这四个字里想。
  我的师兄,一定是学坏了。
  半晌,温少渊和陈虞侯又进了那扇门,刺史府的江老管家忽然上了亭子递了帖子,说是外院风大,温大人邀虞侯家眷入内园稍歇。
  阿仪笑着朝我挤挤眼睛,刺史家的内园我还没去过呢。
  我拉着她,走走走,这回瞧个够。
  比起外园的白梅树林和假山碧湖,內园显得素净不少,园中小径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积雪,一园子的花木皆修剪得很是齐整,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温少渊有一对得力的管家父女。
  刚转过几个回廊,便看到一处开阔地,一树白梅甚是虬劲,树下有盈盈笑语穿来,那女子的声音里掩着笑意,朝正弯腰在摆弄什么东西的师兄道,公子,你还是让我来罢,这太守与虞侯都在,你不去与他们作一处,倒跑来这里亲自煎茶。
  我尚未再听得她说什么,另一旁坐着的陈虞侯早已朗声招呼我们过去,阿仪,快来见过两位大人。
  陈仪小姑娘很是飒爽干练地抱拳朝那位胖乎乎的太守大人施礼,师兄也走过来,我抬眼看了一看,阿仪咬着嘴角偷偷扯了扯我的袖子,随即有些促狭地一笑。
  她还未开口,便听到温少渊说,这位便是先前虞侯大人提及的故交之女吧,林姑娘远道而来,我该尽地主之谊才是,这第一杯茶便先斟给姑娘吧。
  我愣了一愣,不知温少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装不认识我,心头有些噪,便讪讪笑着行了一礼,不敢当,客随主便才是。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陈仪小姑娘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陈虞侯神色意外,倒是那位太守依旧乐呵呵地品着茗,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微妙的氛围。
  到底还是那位斟茶的女子解了围,想必便是这府上那位女眷,江管家的独女,她介绍着刺史府唯有冬天才喝的上的一炉“梅煎雪”,茶叶并无稀奇,不过这喝茶的水倒是梅花上的落雪煎煮而成,硬是推给了我一杯,盛情难却,倒未品出与京城茶楼的炒青有多大区别。
  这期间我与师兄再无半句话,阿仪姑娘到底是小孩心性没多久便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去折梅花,蕲州的虞侯太守与刺史大人坐在廊下温茶品茗,一旁的女子言笑晏晏,那个画面,的确,俨然是女主人才有的作派。
  我一拳捶在那株老梅树的枝干上,积雪簌簌地落了一头,阿仪拍着脑袋惊呼起来,随即像是被挑起了兴致似的朝我道,好呀,小林师父,我也来让你尝尝这凉飕飕的滋味。她说着便摇那梅树,我一边躲一边跑远,又听得陈虞侯半气半笑地喝止她的声音,方觉我跑着竟踩进了积雪里,再出来时鞋子已然湿漉漉的,两朵白绒球也似鄢了一般没了生气。
  似是感到温少渊执着白瓷杯淡淡看过来,可我望向他时,他却正低头与江姑娘说些什么,我索性也不看了,眼不见心不烦。不过若是现下只有我们二人的话,我定是要向温少渊发作一番的。
  我不远万里到此探视,难不成就是为了喝这一碗醋?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一

  师兄自小与我一起作奸犯科,我本以为在漫漫成长年岁中我们已经心意相通,他总是很有主意,此时此地这一番做法应是有他自己的安排,兴许在合适的时机他自会说明一切。
  于是为了创造合适的时机,陈虞侯带我们打道回府时,我随便提了个借口便与他们分道扬镳,然后做了个之后想起定然觉得巨傻无比的决定——我回到刺史园外,在仰头就能看得见阁楼的院墙外候着。说不定师兄会出来,我可以躲在这里吓他一跳,他那么细心,看到我湿了鞋子,兴许会差人送一双过来。
  院墙上头有一支梅花探了出来,饱蘸了积雪,花枝沉甸甸地低垂着,我数着那梅花的蕊,从满怀期待等到灰心丧气,再等到又飘起了雪。
  已快到万家灯火的时候,那扇大门依旧紧闭,我跺了跺冻得快没什么知觉的脚,仰头望了一眼那处楼阁,感觉到窗前似乎立了个剪纸般的人影,可终究为雪所隔,再也望不分明。
  回去的路上雪落得更大了,蕲州城银装素裹,街道两旁有依稀的灯火点缀其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有一阵的,几乎克制不住的心酸,像剪开了一个缺口,哗啦啦地往外流淌着欢喜与期待的心绪,而沉淀其中的唯有沮丧与失望,更多的夹杂了某种苦闷。我费了好大劲到这里,感觉自己被冷落,不信任也就算了,让人心绪难平的是那位江姓女子,才短短几月,温少渊这是有了新欢玩起了翻脸不认人?
  虞侯家的客房设在□□,我谢过了等着来照应的小厮,便从箱笼里翻出了一坛从凉州城带来的葡萄酒,这酒只带了两坛,一坛送了陈虞侯,这一坛本是要送去给师兄的。
  一个人喝闷酒着实有些窝囊,为了不显得那么颓丧,我索性坐在了廊下,就着满目的鹅毛大雪拍开了泥封。
  师父曾训诫过武人忌酒,可我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听说伤情了饮个小酒便能痛快些,可我这伤情着实算不得伤情。喝了几口便觉得心绪被次第放大,我想也许师兄是真喜欢上那姑娘了,举手投足皆看得出来,他少时在胥浦不是读书便是习武,女孩子接触到的也就武馆的师姐们,小的时候不懂,待到进京考取了功名,身边都是些达官贵人们的子女,也曾听过说亲的,但是师兄应该是不喜欢那些家世显赫的小姐的,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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