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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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铺子-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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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父正喝着酒,老脸一红,随即又嘿嘿笑道,义父是粗人,这事不急不急。你看你师父不也一直没娶亲么。
  师父不娶那是因为没人要。
  义父一阵呛咳,随即笑得直拍桌子,有理有理,趁大哥不在咱们好好挤兑挤兑他。
  于是之后便听起了“想当年”的故事。
  我被转移了话题,顿时觉得有些不解,义父明明是喜欢粥师姐的。这样的喜欢,不像是二师兄与汤圆师姐成日开心斗嘴欢喜冤家一般,也不像是师父谈起娘亲时脸上泛起遥远又温柔的神色一般,更像是一个经历了生死与风霜,习惯了餐风饮露的人,忽然得到一碗香甜软糯的浓汤,小心翼翼却无从下手。
  喜欢,但也并不是非取不可。
  闹了一晚上才散了席,女眷们收拾碗筷,义父却与师兄进了书房,我知他们是要谈最近这些天的事情。
  我拉着师姐进去沏茶,义父招手让我们坐下,师兄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不出的复杂神色。
  义父像是有些生气,他说,卢陵这老狐狸主意打到我府上来了。他的党朋参我的副将,朝上弹压我们武官,素来用鼻孔看人,他家里那二子,那个卢二少,是个什么人,全京城有谁不知道?浪荡风流不学无术纨绔子弟,整日里欺男霸女,居然还想娶着娶媳妇……卢陵如今又知道你是谁,我看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啊!
  义父越说越恼怒,像头压抑着郁闷的狮子,在书房里踱着步,他说,卢国舅敢派人来提亲,我便让他们横着出去。
  我汗颜,义父你别这样。
  三师兄说卢陵乃一朝权臣,又是外戚,若真的被拒,求皇上下个圣旨直接赐婚便可。
  那现下该当何如?师父转过头看他,神色凛然。
  我看不如……回江南吧。粥师姐突然说了句,气氛似是缓了一缓。
  义父摇头,卢陵不会善罢甘休,这事把大哥牵扯进来不好。
  书房内灯火通明,一时间无人说话,林将军呷了口茶,望向三师兄,三师兄神色不定,转过头盯了我半晌,他忽然道,麻团,你可愿随军?
  随军三年,一来让卢陵安心,二来也可暂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我知道大胤素来有将士亲属随军的传统,营伍子弟也可接替父兄当兵,师兄此言一出,我竟有些不敢想。
  师姐急了,她说边塞苦寒,麻团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想拒这门亲事,随军是最好的办法,即便皇帝提起也可说将门儿女心系社稷,愿驻边卫国,暂无成家之念想,卢国舅料不到我们会走这一步。师兄波澜不惊地分析着,继续道,就算权臣手眼通天,也再无法干涉驻军事务,天高皇帝远,等这一波风头过去再做他计。
  他说着回头望着我,眸子黯黯的,粥师姐探过手来握了握掌心,我觉得自己好像正面临着人生中一个重大的决定。
  义父的脸色不知是喜是忧,他叹道,毓儿啊,一开年我便要回边关了。河西一带,凉陇二州,那里有着二万军士在戍边。
  我去。我跟他说。
  后来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思反复琢磨着,说白了这事就是逃婚,为了不当卢国舅的媳妇逃去边关,忽然觉得自己挺没面子的。
  边塞苦寒倒是不惧,战乱也不怕,师父教给我的武功底子自保有余,何况有义父在,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不过是想到若是我走了,京城里倒是有一个人要孤身一人了。
  粥师姐想必不会留太久,过了年大概便回胥浦了吧,师兄以前还有薛诚这个朋友,可如今他早已是李翰林那边的人,他们的关系再不复当初。有些事情回想起来宛如隔世经年。
  义父回来的第二日卢陵果然亲自上门提亲,我将自己锁在房里,开始擦枪。
  师姐看到我的举止便吓得不轻,在我身边坐下目光片刻不离。我看到她如此紧张便笑道,外头来的是我仇人,我恨不得拿这玩意往他身上戳几个窟窿,不过我不能这么干,你就当我泄泄火。
  卢陵离开的时候我站在廊下望着,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架势非凡,赵管事跟在他身后,面色很是难看。
  心绪难抑,竟然有些希望年关快点过去,我好早些离京。
  除夕的那一晚皇帝老儿搞了个群臣家宴,与民同乐,我还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各处张灯结彩,宝马雕车,衣香鬓影,笑语嫣嫣。我正与师姐二人留守府中,和两个小厮放了几个炮仗,便看到门墙外溜进来一人。
  幽草摘了头上的风帽,搓着手说,林毓林毓,我又溜出来啦。
  她笑起来眼睛玩得像两钩月牙,眉目间藏不住的快活欣喜。
  我一想到皇帝家宴,宜宣公主都能不被觉察地跑脱,顿时觉得心凉,想必她真的住在一个让人遗忘的地方。
  幽草捧着师姐的甜汤,在蒸腾的雾气里眨着幽亮的眼睛看我,像极了一头乖巧温顺的小鹿。他说宫里每年都这些节目,喝酒吃饭啦,四处请安啦,唱大戏啦,实在很无聊。
  我告诉他周云麒明年春天换防时就能回来,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相聚了。
  她望着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黯然,却又笑着掩饰道,林毓,我最近总是在想……是不是最好不要跟云麒在一起了,我听那些大臣们说,云麒立了好几个功,他前途无量,将来肯定是要建功立业的,我又是个不被看好的公主,感觉还是不要拖累他的好呢,她说着揉了揉鼻子冲我笑,甜汤真好喝。
  我握了握她的手,跟她说,我有个师兄,也是前途无量,我从小就出卖他,麻烦事也都找上他一起,我跟着他上京赶考,看着他入仕为官,他也从不把我当成包袱。我的家人至死都是戴罪之身,父亲被权臣陷害,我本来,也应该让人离得远远的。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自然很喜欢。若是喜欢一人,就应当想的是如何能让自己变得更好,成为他可靠的助力,而不是担心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
  粥师姐过来给我们添汤,眨着眼睛笑道,麻团,可惜老三不在,要不然他该多感动啊。
  她笑得有些慧黠,我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可依旧撑着脸皮跟她打趣道,师姐跟汤圆待久了,也学得她一般促狭。
  她说,我可真是好奇你们那天,在凉亭上说了些什么呢。老三竟会如此情难自抑,你们两个……
  幽草咽下一口汤,插嘴道,诶诶我错过了什么吗?
  我嘴角抽搐,告诉她们,三师兄只是说他有点冷……
  师姐笑而不语,幽草似乎来了兴致拉着她问长问短,我搅着碗里的甜汤觉得桂花香甜,案前的腊梅芬芳,窗外飘起小雪,又一个年头过去了。
  义父在年后被提拔为从三品云麾将军,一时间府里访客甚多。我在大年十五之后便去禁军大营处理随军事宜,秦元老将军很是惊讶,可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他说当真是咱们军中好儿女,这是要替父从军去么。
  我想说其实我是为了逃婚。
  那一天经过大校场,远远望见数位军士正在初雪新晴的场地上练习骑射,唿哨声传来,恣肆奋发,我见到其中一人玄色劲装打扮,身形颇为眼熟,才猛然想起正是那日第一次见老将军时,在他身边的随从。
  他似乎也看到我,勒马远望过来,面容模糊不清,他朝我微微点头示意,我也向他抱拳一礼便离开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我都要离开京城了,没心思再去猜那人是谁。
  第二日秦老将军托人赠了我一把短匕,说是防身之物可藏于马靴之中,小巧玲珑,女子用颇为合适,我见那玩意分量不轻,有些古旧,通体鎏金,鞘上错落地嵌着青金色与胭脂色的宝石,而刀柄上又刻着有些奇怪的符号,如同蝌蚪一般,便知不是凡品。
  我将短匕小心翼翼地放入行囊的一个檀木盒子里,那里头已经盛了不少大家从相国寺请来的平安符。
  这一年师兄弱冠,行过成人礼后师姐便南下了,我一路将她送至豫州,看她登船,她朝我笑笑,视线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便穿过我的肩头,义父站在我身后,相顾无言。
  二月春寒料峭,我收拾行装,准备北上。
  义父雇了凉州马,他说凉州产军马,老马识途性情温驯,多用于军需运输,我一翻身跃上溜达了一圈,朝他笑道,果然不错。
  他叹道,今后也得经常在马背上了啊……
  护城河水汩汩流过,出发时候的天气异常的好,二月春风,柳梢报青,师兄站在驿道边,背后衬着明晃晃的湖水,冒出嫩芽的新柳枝条柔软,轻轻拂过他飘起来的冠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淡淡笑着看我驾马走远,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温柔,像是揉进了天地里最美丽的景色,我突然有点发愁,不知道将来的三年里他会用这样的眼睛看哪家姑娘。
  一想到这里,我便扭头狠狠挥鞭,沿着官道一路往北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点心铺子的上半部到此为止了,下半部还在吭哧吭哧地填坑中……
  不会弃的。
  感谢每一个来过此地的人。

  ☆、廿七

  大胤自开国以来,以凉陇二州为界与五胡相隔,往南一点便是西凉,再往北便是回纥,其中为突厥人的地盘,回纥人远在天山脚下,西凉人在数年前大战中一蹶不振,突厥人趁机扩张,如今已是漠北最大的隐患。
  突厥骑兵凶蛮,交战之时善于左支右绌,冲散军阵。狡兔三窟,突厥的王庭更是隐匿于茫茫荒漠之中,杳无踪迹可循。
  至于五胡,其中羯、粟特二支与大胤交好,互有通商往来,而其他三支各有打算,或是敷衍周旋,想趁机坐求渔翁之利,或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迎刃相向。大胤虽在首阳坡击退胡人驻守了兵力,但实际上塞北的局势仍旧危如累卵,一触即发。
  出了并州,再过雍州,一路上气候渐寒,春意渐熄,大风萧索扑面,多见荒凉的村庄错落,枯木衰草,再踏入陇地之时,已然觉得又回到了数九寒天。
  陇州乃是边塞的大后方,北面便是居延关要塞,军用物资,粮草之类皆在此地周转,这里除了本州住民,更多的便是将士随军的亲属,有的已经在此安家立户。
  我跟着义父刚进入陇州地界,他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从行囊里翻出来一个小小的令牌,扔给我,咧嘴一笑说我给你捐了个小官。
  我大骇,这武将的官也是可以随便捐的吗?!
  他说,挺小的官,问老秦求来的,是个虚衔儿,随军旗牌令,情报官一类的。
  我说义父你这不是捐官,这是空降!
  义父笑得得意洋洋的,我扶额,如果说师父是个老顽童的话,这个林将军更是像个大孩子,如今回了陇州,便像苍鹰回了天地,愈发的精神抖擞起来。
  义父在陇州的驿站附近驻马,却不急着回大营,我正纳闷的时候,他便指了指驿道的方向,说,你看,那是谁。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远走过来的人,发丝莹白却不显老迈之态,精神矍铄,水烟袋子常年挂在腰间,神色像是有些惫懒,却透着隐隐的锐利。
  我几乎脱口大嚎,师父——
  唉唉……小麻团儿诶!师父奔过来粗鲁地撸着我的头,你个小混球!!!
  我怕他把我男子式样的发髻撸散了,忙去掰他的手,师父老泪纵横说小粥跟我说了,我一路从南方赶来了,几乎横跨了半个大胤的国土,可算见到你们了。
  我说师父我想死你了。
  义父凑上来说,大哥,我也很想你。
  师父很是感动,一把把他拽过来,撩起一角将军袍擤鼻涕。
  义父找了处驿道旁的酒肆,让人上了一壶花雕几两牛肉,大家坐下叙一叙。
  师父酒量奇差,说不能喝酒,要是喝了今天就走不了了,月底老二要成亲得赶着回去,如今到陇州只为见一面,看到我们一切安好,他便放心了。
  他说小麻团,突厥犯边,刀枪无眼,你可得仔细着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怎么跟你爹娘在天之灵交待啊,他说着又拽将军的衣角擤鼻涕。义父看着他,神色颇为动容。
  义父道,毓儿如今是随军旗牌令,只要不碰上太激烈的战事,几乎不用上前线。
  师父怒了,还要上前线?!
  大哥,我说的是不用上前线。
  老四,我知道你虽一介武夫但治军颇有脑子,让一个姑娘家上前线,你这一军之将果真吃人不吐骨头啊!
  义父还想再解释什么,却又只好无力地摆摆手。
  我给师父和义父各斟了一杯酒,跟他们说,都别吵,我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寒暄片刻之后师父便起身说要走了,义父给他在驿站挑马,师父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面上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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