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
她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可她知道他的确会亲手杀人。他混迹江湖若干年,至今不曾被打倒,就是因为他洞悉其中的规则,精通杀人于无形。
她仿佛忽然发现一件惊悚的事情,这件惊悚的事情简直比在三更半夜遇见鬼还可怕。她顿时脑袋发热,向外奔逃。
“我去找咸新,他会告诉你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的她是坠入茫茫大海的人,为了求生,不顾一切的胡乱抓摸,哪怕一线生机也绝不放过。
她又挨了他的打,这一次她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陆承启狠狠道:“你以后都休想去找他,你再敢找他一次,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摔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捂着痛热的脸颊,已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次她终于崩溃,泪珠扑簌簌地落下来,无力地哭喊道:“你亲手杀掉你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你会后悔的。”
“你别再侮辱我。”
她感觉他不仅打伤了他的心,也打伤了小孩子的心,原来这么小的孩子也有感情。
置之死地,她才明白原来她对孩子不仅是不舍,而是至死也不可能放手。
临危之际,她不得不利用他对她的感情,求得他一丝回心转意。
“如果拿掉这个孩子,我可能再也不能生育,我和你可能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孩子。”
他背过身不看她,自己面对自己的空间里却是悲伤难掩。
“你不能生我日后也不要孩子了,我已不稀罕你的心,我们不是非得有孩子不可。”
他如此决绝,她感觉自己的心都麻木了。
一阵敲门声将她从绝望中唤醒,是沈妈妈听见响动,上楼来探情形。
“云意,你睡下了吗?我方才听到上楼声,是不是承启回来了?”
她心中闪过一线光明,回喊一声“妈”,忙不迭地爬起身,飞逃出浴室,飞逃出房门。
偌大的房间瞬间变得空荡,深吸一口气,是万里荒野的苍凉。
他在房间内仅听到她飞快的下楼声,然后母亲在身后追喊。
☆、双双失踪1
作者有话要说:
云意回至蒋公馆的时候,父亲并不在家,玉霓裳倒在家中。
玉霓裳睡到八点多钟,听家里仆人说起,知道云意清晨归来,用过早餐后便到云意房中探望。
她推开云意的房门,房间的窗帘全被云意拉上,外头一片阳光灿烂照不进来,室内是乌沉沉的黑。
她见云意整个人伏睡在床上,被子都不曾展开,轻轻上前推她一推。
“大小姐。”
这一推才知道他并没有睡。
云意撑着身子坐起来,除了额头缠绕一圈纱布,脸颊也是又红又肿。
她现已换上厚衣,可凌晨三四点钟从陆家回来,长长一段路,仅穿着睡衣外套,也着实受了一场冻。方才不觉得,此时被她一喊,便察觉自己头重身轻,浑身滚烫。
玉霓裳惊叫一声:“呀,我听众人说大小姐同英国人打了架,还当是玩笑话,怎么竟是真的。”
云意原本就不知该如何解释脸上的伤,听玉霓裳如此说,也不分辨,由着她误会去了。
她请了玉霓裳在床边的软凳上坐,问道:“父亲回来了吗?”
玉霓裳脆生生答:“老爷昨晚同老朋友们打球去了,一夜都不曾回来。大小姐不是说中午同姑爷一道来么,怎么听下人说四五点钟就回来,还是独自一个人。”
这一问云意却无话可说,她自打回来,一味地伤心欲绝,竟顾不得编一套谎言敷衍众人。然而要她讲明实情,让人晓得她婚姻失和,遭受家暴,她又万万不肯。
玉霓裳是个脸上不露,心思转的极快之人,见云意满腹为难神情,便揣度的□□不离十。
她将两根冰凉的细指尖在她红肿的脸上轻轻一贴,小心而委婉的说:“我瞧大小姐额头的伤是打架弄得,可脸上的却不大像。”
陆承启尽管打了她一场,可云意仍不愿败坏陆承启的名声。
她抬手摸了摸脸,冲玉霓裳强笑着:“不像打架弄得,那像什么?”
玉霓裳道:“我说出来你别恼,实在像是给谁狠打了几巴掌。”
她寻根问底:“给谁呢?”
玉霓裳不语,云意便又强颜笑了:“玉姐姐听惯了牌局上的奶奶太太们发牢骚,凡事动不动都爱往那话本戏里追究。”
玉霓裳才不会被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她衣衫不整,又是四五点钟回来,不因夫妻吵闹还能因为什么缘故。
她见云意不喜人细究,也不好不打住:“你既不喜欢我提我就不提,从前我还羡慕大小姐你家庭和睦,出入自由,如今看来你也不过似我一般身不由己。”她忍不住轻叹一声,“哪能人人都像汤家少奶奶那般好命,连你这有根基的小姐都不能,更何况于我。”
云意听她提及汤家的少奶奶,便生出几分疑惑。
“你提的汤家是汤老板家吗?所谓的少奶奶是哪位少奶奶?”
玉霓裳道:“还能是哪位?自那小少爷去后,汤家仅有一位少爷,就是从前老爷跟前的宋咸新。那宋咸新又仅有一位太太,那太太便是雪丽。”
果然是在说她,云意心中万般苦涩:“她嫁对了人,的确好命。”
玉霓裳更是满口赞叹:“从前我眼拙,竟看不出宋咸新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如今认祖归宗,称得上是一步登天,可他并不似那一起薄情男子,一时富贵就立刻抛弃糟糠之妻。我往常见他们一家三口,相携出入,端得是和美非常,惹人艳羡。”
玉霓裳的话句句似刀,直插云意的胸口。
云意轻抚着平坦的小腹,他们一家三口,和美非常,可对她的孩子而言,连得到父亲的承认都是一种奢望。
玉霓裳哪里想得到云意会与宋咸新有关联,她继续说她知道的故事:“汤老板因为汤公馆人丁单薄,便命露姨太出面说和,欲为宋咸新纳一门妾室。谁知露姨太说得通雪丽,却说不通宋咸新。宋咸新得知父亲的心意后,竟立即带着妻儿一走了之,发誓再不踏入汤公馆半步。他对汤老板说自己与雪丽是患难夫妻,没有子嗣事小,辜负妻义事大……”
玉霓裳见她听得似乎不甚上心,便问:“你猜事后如何?”
云意黯然地摇了摇头,玉霓裳揭晓答案:“哪里想到最后竟是汤老板败下阵,好言好语劝了他们回家。汤老板生怕唯一的儿子也一走了之,自此对纳妾之事一字不提。”
云意从中听出怪处:“他们分明生有一个儿子,为何说汤家没有子嗣?
“原来你竟不知?他们的那个孩子并非亲生骨肉,雪丽不能生养,孩子是抱养的。”
云意惊讶:“她为什么不能生养?”
玉霓裳将一根手指抵在唇间:“这就不太好说。”
云意听玉霓裳始终对雪丽直呼其名,便知她们之间已建立下不少交情。
她心思一动,道:“玉姐姐同汤家的少奶奶想必是熟络的,不知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约汤少奶奶外出见上一面。”
玉霓裳疑惑道:“大小姐约她可有什么要紧事?”
云意勉强笑了笑:“并没有要紧事,你知陆承启在汤老板那里做事,我与汤家的少奶奶亲近些,总不见得是件坏事。”
云意难得求上玉霓裳一次,玉霓裳为显示自己的能力,倒并不驳她。
“难得你愿意出门走动,好吧,大小姐既向我开口,我自然尽力而为,那也并不算什么事情。”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外头玉霓裳的丫头敲了两下门。
“姨奶奶,老爷的汽车回来了。”
玉霓裳道:“我一会儿过去。”又问云意,“老爷回来了,你要不要同我一道前头去?”
云意摇了摇头:“先别提我的事情,等父亲休息好了,我再去见他。还有,玉姐姐别忘记帮我约。”
云意下午在书房见父亲的时候,脸上的肿已退下大半。
父亲大概也听说了她在外头同英国人动手的事情,所以并未过问她脸上的伤。
蒋伯正在书桌前翻看送上来的紧要账目,见云意自己来了,就问:“陆承启怎么不来,你昨日通电话的时候不是讲你们一道过来吗?”
房门紧闭的书房中仅有父女二人,当着父亲的面,云意不再伪装。
她笔直地站在父亲面前,开门见山。
“父亲,我必须同陆承启解除婚姻关系,这一次希望父亲出面替我做个公正。”
☆、双双失踪2
作者有话要说:
这话在蒋伯听来无疑是天方夜谭,他的眼睛都不曾从账本上离开过片刻。
“你发这样的脾气,必是你们吵架了。年轻夫妻吵吵闹闹,再寻常不过,若动不动就嚷着离婚,岂不天下大乱。你别再来烦我,你在家待几日散散心,等他来接你你就随他回去。天南地北的两个人碰到一起,难免磕碰,将来有了孩子,彼此肯为孩子退让,也就好了。”
云意满腹的委屈顿时涌上来:“我有孩子,可陆承启不许我生。”
她的话蒋伯反复咀嚼两三遍也没明白她的意思。
“他为什么不许你生?”
父亲面前,云意前所未有的坦白,以图得到父亲对她的一点庇佑。
“他认定孩子不是他的,所以不许我生。”
隔着一张书桌,蒋伯的脸色由黄转白,由白转青,“唿”的一声一只砚台冲云意砸飞过来。
云意震惊地极速避开,险些被砚台砸到。
浓郁的墨汁将红色的地毯泼染的大片乌黑,蒋伯勃然大怒。
“我从前告诉过你什么?我让你权当宋咸新死了,可你非但不听,居然还弄出个孩子。你不听我劝,如今闹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还来找我做什么?一头跳进井里死掉最干脆!”
云意若非扶着一张椅背,几乎站立不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的庇佑是一方飞来的砚台,是催她一头跳进井里死掉。
她攥拳按住胸膛,颤抖道:“连父亲你也不相信我?”
“陆承启那样谨慎的人,难道他会平白冤枉你?你想让人相信你,就须得做出值得人信的事体。有段时间你几次三番去找宋咸新,你当我全不晓得吗?”
她用力捶打两下胸口,好似胸腔里塞满冷硬的石头,深吸一口气,道:“可他就是冤枉了我。”
蒋伯高声喝断她:“他若冤枉你,你倒说他到底怎样冤枉你?”
云意被父亲问的结舌,竟不知从何辩起。
如此以来,她更在父亲面前坐实自己的罪证。
蒋伯怒的青筋暴起,大手一挥,做出命运性的决定。
“你马上打掉孩子!”
云意脸色惨白,决心却是无比坚定,当着盛怒之下的父亲,重重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受不肖女如此忤逆,蒋伯甚至扯出抽屉,“啪”的一声,将他数年都不曾沾过血的一把手枪拍在桌面上。
“你不打掉孩子,我今日就打死你。”
云意不知从哪里生出视死如归的勇气,竟然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的怒火熊熊。
“你打死我我也不。”
气氛僵持下,蒋伯终于怒不可遏:“你滚,你去找宋咸新吧,从今以后我就当你死了,我就当再没你这个女儿。”
云意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出得门来,却见玉霓裳正立在扶梯上,也不知她正往楼上走,还是在扶梯上站了一会儿。
玉霓裳见云意走出书房,迎上前道:“我方才替你拨通了汤公馆的电话,雪丽说她明日上午无事,你若也无事,不如就约定在汤公馆外的咖啡馆会面。”
云意心中早有打算,此侧过脸,竭力整理了自己无比糟糕的心情,才又正视着她道:“麻烦玉姐姐过会儿再拨一通替我转告,就说我最近不喝咖啡,还是去茶馆的好。”她说了个新开茶馆的地址,又道,“明晨九点钟,我在那里等她,她明日若肯去,我给她讲个她闻所未闻的故事。”
玉霓裳心里略略怪异,可仍旧替她转告了。
冬夜里的双海公园,人迹罕至。
云意躺在冰冷的长椅上,仰望着天上一抹淡月。
南方的月与北方的月有什么不同么?
月缺月圆月晴月阴,似乎是一般。
她现在躺在长椅上望月,小时候则是躺在母亲的臂弯里望月,听关于月亮的动人传说。
时光如东逝的流水,不知不觉她也做了母亲。
虽然她见弃于丈夫,虽然她被父亲逐出家门,虽然暂时没有一个落脚之处,可是她也是个母亲了。
想到腹中的骨肉,黯然的心境里就浮起一蓬一蓬的明媚。
明媚弥漫,就似从前陪母亲爬山拜佛,虔诚地跪在烟雾缭绕的大殿之中,身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然。
北风呼啸而过,将她从明媚打回现实,她离蒋公馆不过千米之遥,但迄今为止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