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珣莫名看了苏珞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上顿时万吨烟花齐放,姹紫嫣红好不灿烂。
云珣低了头,把帕子随手扔到一边,握着被子边缘往上提,给苏珞掖被子。苏珞因为怄气,今天既没吃饭也没吃药,身子乏得一点子力气也没有。她缓缓深吸一口气,攒了点力气,把云珣手推开,拉高被子挡在胸前。
“来喝点水。”云珣端着茶碗轻轻递上去,苏珞双手接了,手上没劲,茶碗打着颤儿送到嘴边。云珣细心托着碗底,终于平安无事喝到了水。
“还要吗?”
苏珞属于典型的卸磨杀驴型,垂着头,权当云珣是空气。
云珣掀开幔帐,将茶碗放到床外几子上,转回头看着苏珞,笑了。
苏珞还是不搭理他,云珣自言自语似的说:“你怕我父皇,怕我母妃,却不怕我。”说着低着头去看苏珞的脸,苏珞缓缓撇开眼,不与他对视。
“这说明你跟我不见外,我真高兴。”
苏珞心想,我不怕的人多,想杀的人却只有你一个!苏珞默默幻想着用大棒把云珣捶成肉泥,再用菜刀剁碎了。她最怕血腥场面,思绪刚起了个头,脑子里蹦出一丝儿云珣血肉模糊的细节,心脏就忍不住一紧。
苏珞身子颤了颤,赶紧将可怕的场景赶出脑外。
云珣低着头,没发现苏珞的异常,仍在叨叨:“昨晚大哥跟我谈了很久,我隐隐约约想明白一些事情”,云珣轻轻咳了一声,别扭地扭动身子,微微侧过身子对着苏珞,声音不自在起来,“你……”
这话从何说起呢?昨儿苏珞离开皇宫后,云珣跟皇上、皇贵妃大闹了一场,扬言非苏珞不娶。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事情击垮了苏珞的身体,苏珞在回家的马车上就病倒了,苏珞刚到家,胡大夫也赶到了。
云昕得到消息后,撂开手中的事,赶往皇宫。当着皇上、皇贵妃的面,添油加醋将云珣和苏珞的过往说了一遍,中心思想概括而言就是苏珞无缘无故被云珣百般刁难、轻慢、冒犯。皇上和皇贵妃都派人去查了,只是其中细节不是很清楚,加上云昕批评云珣的同时,云珣各种肆无忌惮,梗着脖子嚷着什么“她是我的!”、“我就要这样!”、“凭什么不行!”,连带皇上和皇贵妃作为父母,也开始觉得苏珞无辜,有愧于苏弘盛一家。
皇上和皇贵妃早已看出苏珞对这门婚事无意,甚至很抵触,心中相当不满,如今却完全转变了态度。自家儿子再好,整日像个恶霸似的,非霸着人家姑娘不放,哪里还好意思说“赐恩”?两相权衡,为了安抚苏家,皇上破例给苏弘盛加了爵。
这些话又如何说的出口?
云珣实在是难为情,头垂得极低,脸上红得能滴下血来。他掀开幔帐朝外看了一眼,又侧耳细听片刻,终于放下心。拉紧幔帐,转头看着苏珞,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苏珞的手。苏珞正欲挣脱,就听云珣激动到怪异的声音:“珞儿,我喜欢你好些年了,你就嫁给我吧!”
苏珞悚然一惊,如同五雷轰顶,睁大眼睛怔怔看着云珣。她两只耳朵轰隆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只见云珣含情脉脉看着她,嘴巴不住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苏珞心头大乱,抬手去捂云珣的嘴,不许他再继续说下去,一时着急剧烈咳嗽起来。云珣慌了,赶忙给苏珞顺气,又给她端茶来。苏珞仿佛心肺都要被咳出来,吃了茶,瘫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云珣锁着眉,关切又心疼看着苏珞,边问她感觉怎么样,边手搭在她脉上探听脉象。苏珞仿佛不敢看云珣,又像是满腹心事,垂着眼,视线怔怔落在锦被上。
诊完脉,云珣眉头拧了个结,高声唤樱桃。樱桃坐在门外台矶上守着门,匆匆赶进来,瞧了眼苏珞的神色,见她心事重重,没明白怎么回事。
云珣问了苏珞这几日的病势,樱桃斟酌着答了。云珣又要苏珞前几日的脉案和药方,樱桃恐怕云珣看了脉案,得知苏珞病因,推说大夫没有写脉案,只将药方给他看。
云珣将两张药方细看了,说:“这大夫不见得多高明,医理还是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好赖写完了就好!啦啦啦啦~~~~~~~~
☆、第四十四章
樱桃又将苏家与胡大夫的交情说了,云珣听了点点头,疑惑说道:“既已吃了两日的药,怎么脉象这般虚微浮缩?病症似是更重了。”
樱桃垂着头不说话,云珣看了看苏珞,苏珞仍是那副怔怔模样。云珣皱起眉:“难道没吃药?”
樱桃心念一动,斟酌着答道:“回王爷的话,我们宅中的风俗秘法,无论上下,若是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
云珣当即明白了,冷哼一声,将苏珞放在外头的手收到被子里,斥责道:“你休哄本王,你家小姐已是伤寒,根本不是伤风咳嗽。再者若真要净饿,又何必请大夫。”
樱桃不分辩,当即跪下。云珣将幔帐拢好,走到书案前,提笔将药方做了些许改动,命樱桃快快煎去。
这几日苏珞病势沉重,却无论如何不肯吃药,合家上下无不担忧。樱桃见云珣这样恳切,巴不得他能使些手段能让苏珞进些饮食,吃进药去,拿着药方匆匆走了。
云珣坐回床沿又去看苏珞,苏珞仍是那副表情,云珣问她话,她也不回答。云珣也不恼,静静看着苏珞,就这样两人各发各的呆。小半个时辰后,樱桃和葡萄端着煎好的药、细粥并几样精致小菜进来了。
云珣接过药碗,银质的药匙轻轻搅了搅药汁,盛了一匙药尝了尝,“有蜜饯吗?”抬起头,对上葡萄吃惊的眼。
“有的。”樱桃垂着头,使劲拉了葡萄一下。葡萄方才反应过来,慌忙要去取蜜饯,急乱间,两条腿打着绞,差点没摔倒。
云珣盛了一匙药送到苏珞嘴边,苏珞厌恶吃药,咬着唇不肯吃。
云珣温声道:“给点面子,你的丫头看着我呢。”
葡萄端来几样果脯,闻言和樱桃对视一眼,放下果脯匆匆退下了。
云珣仍举着药匙,“来,张嘴,给点面子,我第一次侍药。”
苏珞始终垂着眼,接过药碗死死皱着眉,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那药又苦又臭,吞到最后一口的时候,苏珞眼泪都下来了。她抚着胸口不停想吐,好不容易将药全部咽下去,伏在床沿上干呕不止。
云珣赶紧塞了个蜜饯进苏珞嘴里,苏珞闭着眼睛咀嚼蜜饯,竭力压制那股恶心的感觉。蜜饯吃完,云珣又送了几个其他果脯,苏珞大约吃了五六个才略好些。
云珣心疼得不行,又是温言安慰,又是伏侍苏珞吃茶漱口,又是给苏珞擦眼泪,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细心周到。苏珞净口毕,云珣端来细粥和小菜要喂她,苏珞不肯。云珣无法,只得叫来樱桃,亲眼看着苏珞用了半碗粥,才放心走了。
回到厅上,与云珣一同来的太医头上都快长蘑菇了,见云珣终于出来了,苏家众人兼太医都露出笑来。云珣言说自己已经为苏珞诊了脉,又照着伤寒编了个脉案,太医默默记下,准备回宫照此回话。苏家人听说苏珞已经吃了药,更是喜不自胜,连连拜谢云珣。
下午,云珣派人送了御用安神香来。樱桃心想这下小姐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喜滋滋捧了匣子给苏珞看。苏珞听说是云珣送来的,神情更加落落,叹了口气,叫樱桃收起来,并不用。
第二日云珣一早来了,苏珞恰好惊了梦,醒了,樱桃葡萄都在床前伺候着,屋里还有几个小丫头。云珣听到苏珞小声呻|吟,快步走过去,就见苏珞满头冷汗,死死拉着樱桃的手,喘气急促。
葡萄坐在床头半扶着苏珞,轻轻拍她的肩,“小姐醒了,已经醒了,别怕别怕。”
“这是怎么了?”云珣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走过去换过葡萄,把苏珞搂在怀里,轻拍轻哄。
“端碗茶来!”
葡萄怔了片刻,迅速跑去端茶。樱桃被苏珞紧紧拉着手走不了,索性侧身跪在脚踏上让出空间。葡萄凑上前,用银匙喂了苏珞几口水,苏珞呼吸渐渐平复。
云珣拉高被子把苏珞遮严实,皱着眉问:“这是怎么了?”
樱桃看了眼仍被云珣抱在怀里的苏珞,咽了口口水。小姐吩咐不许让怡亲王进来,可这……!
“回王爷的话,我家小姐这两日总做恶梦,昨晚醒了五六次,不是梦见妖怪吃人,就是梦到鬼怪。”
“本王昨日派人送来的沉卧香呢?怎么没焚上?”
云珣口气不悦,樱桃葡萄深深埋着头不答话。云珣恍然明白了,低头看着伏在他怀里小动作推他的苏珞,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何苦来呢!你纵然怄我的气,也不该不顾惜自己的身子。那沉卧香最是能镇静安神、养心去燥的,我自己也只有半匣子,巴巴全给你送来,你倒好,一气全给扔了。”
樱桃赶紧答:“回王爷的话,并没有扔,小姐平日用不惯熏香,让我好生收起来了。”
云珣又看了苏珞一眼,苏珞埋着头,云珣看不清她神色,笑了笑,对樱桃说:“既然没扔就快焚上”,又问葡萄昨晚苏珞可用了药,晚上吃了什么。
樱桃焚了数片沉卧香在铜炉里,淡白若无的轻烟如丝如缕蒸腾而起,缓缓没入空气中,一室馥郁袅绕。
云珣看着苏珞用了饭,吃了药,又嘱咐几句才走。
接连几日,云珣日日都要来探望一番,苏珞每每见他不由千愁万恨堆上心来,左右打算皆不得出路。又加倍调养了几日,身子渐渐好了,只是心病更重了。
几日后,苏珞大安,张夫人带她进宫谢恩。先拜见皇上,又到椒房殿拜见皇贵妃,恰好睿王妃马氏和睿王侧妃董琳都在。
睿王妃为人谨慎,不关己事不轻易开口,只笑着夸赞苏珞几句,便面带微笑静静听着皇贵妃说话,不再开口。董琳是侧妃,顾及皇贵妃和马氏都在,不便多言,寥寥数语都是奉承皇贵妃及关怀苏珞。
许是爱屋及乌,皇贵妃貌似十分喜欢苏珞,她歪坐在贵妃榻上,招手让苏珞坐她旁边。
苏珞恭敬行了礼,坐在贵妃榻脚踏上。皇贵妃拉着苏珞的手细细看了一会儿,又仔细打量她容貌,笑道:“当年皇上亲口允诺珣儿可以自行择妃,本宫心里想着,珣儿一个半大小子,整日舞刀弄棒斗蛐蛐,哪里懂得时事?因此常常为此事悬心。如今见到你,再见高门望族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竟未有稍及你者,本宫总算放了心。”
苏珞并没有把这话当真,垂着头作出一副羞涩模样,起身跪在榻前,柔声道:“娘娘过奖。妾出自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竟得征凤鸾之瑞,妾惶恐至极。家父感念圣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时时教导妾务必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王爷,方不负圣上如此隆恩。”
“你这孩子,也太多礼了,跪着做什么,快起来。”皇贵妃笑容愈盛,作势欲把苏珞拉起来,苏珞虚虚扶了皇贵妃手一下,满面羞涩重新坐在脚踏上。
皇贵妃仿佛对苏珞十分满意,笑着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和张夫人谈起珣、珞以前的“趣事”。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张夫人只知道一丁点,每次问苏珞苏珞都不肯说,此时听到皇贵妃轻描淡写的叙述,张夫人心尖一阵阵揪痛。
张夫人面露心疼看着苏珞,感受到她的目光,苏珞微微抬起头,对张夫人展颜一笑。
皇贵妃话锋一转,对苏珞笑道:“说来也怪,以前云珣最厌烦女孩子,常说女孩麻烦,娇气爱哭,遇到你之后立即就变了,莫不是姻缘前定?”苏珞越发羞涩,头垂得更低,只听皇贵妃继续道:“珣儿第一次看中一个女孩,毛头小子刚开窍,想来心思是好的,却不知如何表达,本宫听说他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恨不得抽他一顿。”
皇贵妃顿了顿,笑容更加和煦,抚着苏珞手笑道:“他以前得罪了你,你也别委屈了,看在他年纪小不懂事,以后好好相处才是。”
苏珞心想,他年纪小不懂事?!他比我大五岁!却是小的很呢!以后若真嫁给了他,恐怕日日要把他当祖宗供着,稍有不慎就要被叫进宫敲打!
“娘娘这般说,大大冤枉了王爷,更是折煞妾。”
苏珞面红过耳,微微抬起头,让皇贵妃看到自己娇不胜羞的模样,搜肠刮肚回忆云珣对她好的地方,娓娓述之。又含蓄将云珣夸赞一番,又不经意似的提及自己对云珣的倾慕之情,兼之董琳在一旁不时打趣几句,直将二人描绘成郎有情妾有意,以往种种都是打情骂俏。
皇贵妃笑容带了一丝真意。恰逢云珣来了,行礼后,皇贵妃让云珣坐她旁边。苏珞想趁机走开,皇贵妃却不同意,于是最后就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