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她重复柳清叶的话,“我要听话……”
她的目光温顺起来,方才还紧张的神色安宁下来。
“嗯?”柳清叶发现了她脖子上挂的金属牌,拿起来一看,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了——
牌子上的姓名刻着:水木雅。
☆、037 保护她的信念
深夜,废墟与灰烬之前,瑜颜墨沉默地静坐着。
从医院出来后,他马不停蹄地奔向了这里。
然而,柳清叶没有骗他。
除了残垣断壁,焦黑的破砖与呛人的灰烬,什么也不剩下了……他甚至找不到那晚他暂宿的杂物房在哪里。
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他与她十指相扣的那个空间,那一场他拥着她坠入地狱的焰火,仿佛远久的一个美梦,在现实面前变得模糊不堪。
火灾发生在他离开的第二天晚上。
她非但死不见尸,活也不见人。
那个惊恐时像闯入猎人视线的小鹿,单纯得会相信一个陌生男人承诺,笑起来像月儿一样甜的女孩,不过是一个夏日死亡边缘的幻想而已。
为什么,当时会不带她走!为什么,意志没有强大到拥有保护她的信念!为什么放任她在这里等待宿命里的灾难……
为什么为什么……
瑜颜墨深深埋着头,揪住了自己的发。
冷静,瑜颜墨你要冷静。
尽管他痛得双腿快要恢复知觉,还是必须冷静……一个女人而已,他不过是曾经、短暂地将她当成自己的女人而已。
但是她没有那个福分等到他,没有那份幸运与他携手。
他从没有因为哪个女人失态过,伤心过,挂念过。他以为这一次打破了戒律,没想到昙花一现,不过是异想天开而已。
当年亲眼目睹母亲被父亲的情|妇活活气死,而后又看着父亲在车祸中身亡。他应该早已经习惯了接受任何命运的曲折。他应该早已经学会了不在任何美好的梦里停留,不对任何,与爱有关的事上面抱有希冀。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慢慢回复正常。
这样的情绪反复,今天坐在这里,已经有很多次了。
每一次,当他觉得悲伤不能自己的时候,就强迫自己沉淀下来,隔绝所有与情感有关的思维,告诫自己不能沦|落到一个可笑的为情所伤的世界里。
可是每每安定了没多久,悲伤又卷土重来。
她的笑,她的余香,她所有一切带来的感觉挥之不去……
嗡——私人手机响了起来。
这个手机号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而柳清叶,就是其中之一。
瑜颜墨接起电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什么事?”
“颜墨,你猜!我刚刚遇到了谁!”
“谁?”瑜颜墨不耐烦地皱眉,他已经从柳清叶的口气中知晓不会是悦菱。
柳清叶看了一眼后座乖乖坐在“脑外伤女病号”身旁的“精神女病号”,声音夸张地:“水木雅!水木家的二小姐,也就是水木罡唯一的亲生女儿!”
方才还漠不关心地瑜颜墨在听到这句话时,先是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坐直了身子。
“你们在哪儿?”他原本黯淡的双眸顿时闪现一抹锐光。
“马上就要到C市了。我准备先带她回医院。”
“在医院等着我。”瑜颜墨冷静地安排,“调动人手,确保她的安全。我没有下一步指令之前,不能泄露任何消息出去!”
☆、038 我为神祇,人为玩物
凌晨,水木府邸,灯火通明。
全家人,聚集一堂,几乎个个神情凝重。
李珊珊紧张地捏着手心里的汗。居然,犯下了这种大错。那个水木雅,那时候看上去蛮正常的,谁会想到她一个人独处居然会失踪。
“老爷。”徐管家匆匆而来,“潜水员已经扩大了水下搜索的范畴,但还没有发现雅小姐。”
水木罡听到这话,眉头上的刻纹又加深了一些。
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好是坏,没在水下发现雅,表明她有可能还活着;可是没有走到湖里面去,她究竟又去了哪里呢?
府邸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各路监控都没发现她的踪迹。
以水木家佣人的数量和道路的把关而言,连一只蝴蝶都难以飞出去。
“要不,再找找花园里呢?”李珊珊假装关心地提议,“花园这么大,也许妈妈还在里面转呢……”
“住口!”水木罡怒喝,“姗姗,你妈妈现在行踪不明,你还在说这些愚蠢的话!我问你,衣服重要还是母亲重要?你简直是轻重不分!”
“爸爸您息怒。”雅的姐姐,被收养的水木芳在一旁好严劝慰道,“姗姗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没穿过什么漂亮衣服。再加上心性比较直率,也没人教养过。虽然话是说得有点难听,但也是出于关心。她已经够难过了,您别责备她了。”
好话夹着歹话,水木罡怎么可能听不出?他只能长叹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李珊珊则是气得眼睛都绿了。
这个水木芳,看起来是在帮她说话,其实是在嘲讽她出身低寒,没见过世面,没教养。她正恨着水木芳,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怎么报复她。突然觉得一道冷冷的目光从一旁射过来。
一转眼,她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水木芳身边的男子。
这一眼,她差点被吓得一抖。
好可怕的男人。暗黑低压的气势笼罩全身,邪恶的杀意堂而皇之地朝她袭过来,最可怕的是,他的嘴角居然还带着笑。
李珊珊不得不承认他美得像雕塑,身材笔直高蜓,外型上无可挑剔。
但她的后脊梁还是起了一串冰,这个男人是谁……来到水木家这么久,她从没见到过他。
她害怕和他目光对视,总觉得那目光在一刀刀剐着她的皮。但又被他如艺术品般的容颜气质吸引,忍不住总想去看。
正在这时,有身穿黑色西装的手下从侧门进来,径直走到男子身旁。男子侧耳躬身,静静听完手下的汇报。
“爷爷。”他开口,打破难熬的寂静,声音清脆,让人想起清晨啄木鸟声声扣树,“我已经得到雅姨妈的消息了。”
容不得老爷子和众人眼中路出惊喜的神色。
他紧接着道:“她在瑜颜墨的手里。”
看着除了李珊珊之外的所有人目光一紧,他在心里满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客串傀儡师,操纵他人的情绪,也是他的特殊爱好之一。
他要的,就是这世上,人人都做他的玩物——除了水木雅。
☆、039 天涯咫尺的距离
路虎已经驶入了C市。
水木雅坐在后座,始终处于一种朦胧的半睡眠状态。柳清叶的催眠技术一流,若是不发出口令,她根本不会醒来。
当然,对于一个疯癫的女人而言,什么是梦,什么是醒,并没有什么定论。
后排座上,黎翊时不时有些警惕看着水木雅。她是个疯子,傻瓜都能看出来。血和泥已经完全遮掩了她的容貌。又脏又破的衣衫此刻像一件病服。
她一定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吧?黎翊想着,把坐在中间的悦菱往自己这边揽了揽。真是的,早知道应该让悦菱坐窗边的。
可是柳清叶建议,因为带着小孩,而车上又没有儿童安全椅,所以建议黎翊抱着孩子坐驾驶室后面。这样遇到什么意外事故,司机本能性打左方向盘,可以最大化保护孩子。
而窗边对于悦菱来说也不是特别的安全。所以才会让悦菱坐中间。
谁知道,柳医生半路上又捡了个疯子!
现在,她坐在悦菱的身旁,半梦半醒地摇晃着,时不时嘴里会嘟囔几个字。让整个后排座都处在一种诡谲的气氛之中。
她千万别发什么疯,对悦菱动手动脚地才好。
他正在心里祈祷着,没想到柳清叶马上很配合地又来了个急刹。
啊!黎翊身子往前一倾,怀里的小麦不慎碰到了前座椅上。
“白痴喵星人!”柳清叶拍着方向盘,大声咒骂,“走夜路的时候看看来往车辆啊!”
小麦磕碰了一下,本来肺炎还没好全,又遇上柳清叶大吼大叫,“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麦不哭,乖乖不哭,不哭……”黎翊又要扶住靠在他肩膀上的悦菱,又要安抚小麦,手忙脚乱。
小麦蹬着小腿儿,不停晃着小脑袋,小脸涨得通红。
“乖,乖……”黎翊像个刚刚上任的奶爸,笨拙地晃着孩子。
身旁,水木雅渐渐被哭声吸引,转过了脑袋。发觉了这一点的黎翊,立刻把小麦抱得更紧了。
在他和水木雅之间,横隔着面无表情的悦菱。
她的头上还缠着绷带,长长的黑发因为手术而被剪成了齐耳短发。她的脸,苍白而消瘦,脸颊深深的凹进去,和深深的黑眼圈一起,衬得她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大得吓人。她的嘴唇,远没有了从前的丰润和纷嫩,干涸得像旱季的河岸,布满裂纹。
哪怕是瑜颜墨此刻见了她,恐怕也得细看半晌才能相认。
水木雅听着小麦的哭声,可眼光却一动不动地放在悦菱的脸上,慢慢偏着脑袋。她那种如痴如醉的样子让黎翊觉得有点可怕。
他又想安抚小麦,又想保护住悦菱,不让这个疯女人这样看她。
她的眼神,危险又沉迷。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正常看别人的眼神。
“你……”突然间,女疯子说话了,她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摸摸悦菱的脸,最后又变着了一根手指,指着悦菱。
“宝宝!”她异常清晰地吐出这两字。
☆、040 世间最可怜,莫过母亲心
“谁是你的宝宝!”黎翊怒声呵斥。
更尴尬的是,他不知道是该主要保护小麦还是悦菱。如果说宝宝的话,应该小麦才是。可女疯子,很明显是对悦菱在说话。
“你是我的宝宝!”突然,水木雅像是从催眠状态醒来了一般。
“宝宝!”她惊叫起来,又激动又无法控制地舞着手,“原来你是我的宝宝!”
“你要干什么!”黎翊被吓到了。
她这种疯癫的样子,比李院长发怒时的感觉还可怕。
水木雅想伸出手,抚摸悦菱的脸,可是正要碰到,却又停住了。“宝宝,”她带着哭腔,眼里含着泪,“谁把你打伤了?我的宝宝,你在这里……”
“医、医生……”黎翊动也不敢动,怕万一刺激到水木雅,引起她更大得动作。
“宝宝,妈妈好想你,你长了这么大,妈妈都没见过你……”水木雅戚戚地落着泪,“我的宝宝,这么瘦,吃了这么多苦。妈妈每天都在想你啊。”
柳清叶静静地从后视镜观察着水木雅。
他是医生,一眼就看得出什么是精神病人的发作状态,什么是清醒状态。她现在的样子,虽然语言很絮乱,可神态却和刚捡到她的时候完全不同。
后面那个女孩儿长得像她的宝宝吗?
真是稀奇!
水木雅捂着脸,对着悦菱呜呜地哭着,最后竟把头埋在了她的身上。
嘴里不停念着宝宝。
悦菱依然木着脸,对外面的世界置若罔闻。
“医生,怎么办……”黎翊吓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是水木家的二小姐。”柳清叶把目光又投向了前方的公路,“有近十八年的精神病患史。传闻她女儿在没满月的时候就死在了襁褓里,导致了她精神失常。”
黎翊看着扑在悦菱身上哭得无法抑制的女人,心中也慢慢升起了同情。
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这世上,有的人心肠歹毒,却居然当着孤儿院的院长。而有些女人,善良无辜,却要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
车子在市区转了几个圈,最后在一个普通小区前停了下来。
“你们下车吧。”柳清叶对黎翊道,他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总觉得一进市区,就有几辆车在跟踪他。现在好不容易甩掉了。
如果水木家真的已经知道水木雅在他手里,势必会派人来抢走的。到时候后排有三个额外的病号,不利于他施展手脚。
他递过去一张金卡和一张名片:“这张卡上有点钱,你暂时用着。当然,以后要从你工资里扣的。你去租套房子,带着你弟弟妹妹养一个月伤吧。伤好了到医院来找我。”
“谢谢医生!”黎翊点着头。
他打开车门,一边抱着小麦,一边拉着悦菱。
感觉到有人在拖着自己的宝宝,水木雅警觉地抬起头:“你要干什么?”
黎翊哭笑不得,他还想问她要干什么呢。
“放手!”她的眉头拧了起来,声势严厉地,“你是什么人,别碰我的女儿!”
“她是我妹妹,不是你的女儿。”黎翊解释着。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我水木家的孩子,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