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时候,石韦忽然提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孟昶,李煜焉能不奇。
他心怀困惑的点了点头。
“当今天子的爱妃花蕊夫人,她和孟昶是什么关系,李国主应该也不会不知道吧。”石韦又问道。
李煜愈加的不解,却也不敢不答,只得道:“据闻花蕊娘娘国色倾城,原本是为孟昶的妃子,后孟昶归降大宋,迁居汴京后不久暴病而亡,天子方才将花蕊娘娘收入宫中。”
石韦慢慢的把李煜引入了话套子里。
他脸上的神秘色彩更重,凑近李煜,压低声音道:“花蕊夫人和周妃娘娘一样,乃是当世无双的美人,李国主若然归降大宋,便同孟昶一样。那孟昶暴病而亡,花蕊夫人被天子纳为妃子,那李国主嘛……”
石韦哼了一声,并未将话挑明,只是他这话中的暗示之意已十分的明显。
李煜的神色陡然惊变。
石韦这话,分明是在暗示,孟昶的暴病而亡,与赵匡胤觊觎花蕊夫人的美色脱不开干系。
倘若是这样的话,自己拥有着沉鱼落雁般的小周后,若然也给大宋天子看上,那自己岂非要步孟昶后尘!
这一刻,李煜只觉心头酷寒如冰,全身上下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看到李煜那惊恐的表情,石韦却在暗笑。
孟昶确实是暴病不错,之后花蕊夫人也的确被赵匡胤收为妃子,但孟昶究竟是自然死亡,还是赵匡胤所为,其中真相并无人可查。
不过石韦倒相信,以赵匡胤的胸襟,连赵光义公然射杀花蕊夫人这种事都能忍,又岂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去谋害孟昶这归降之臣。
石韦也只是借着自己的一点猜测,以此来恐吓李煜而已。
见得李煜那惊恐之状,石韦趁势笑道:“李国主也不必害怕,其实这只是区区一件小事,李国主若肯听从本使,本使自可为李国主消除此等隐患。”
本是惶恐不安的李煜,早已乱了阵脚,也不及去想石韦为何要帮他,急是询问石韦有何妙计。
石韦便不紧不慢道:“实不相瞒,当初本使回京复命时,天子确曾私下向我问过关于周妃娘娘之事,所以本使相信,天子的确也想将周妃这般国色天香的奇女子据为己有。”
听得他这话,李煜的表情又是一沉。
石韦接着道:“既是天子有此美意,那李国主何不主动的将周妃献上,如此一来,天子一喜,李国主自然也就不必担心会步那孟昶的后尘了。”
石韦拐了好大一道弯,终于拐到了“点子”上。
不过,这只是李煜所认为的“点子”而已。
石韦的这个建议,确实可称这为一条“妙计”。
只是李煜想自己好歹乃一国之君,国亡了也就罢了,还主动的将自己的皇后正妻献给赵匡胤,供其享乐,自己的尊严又将何存?
石韦自看得出他的顾虑所在,遂冷冷道:“是尊严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李国主,你可得惦量清楚些。”
一言戳中李煜顾虑所在,只令他神色为之一变。
这位南唐国主,一会攥拳,一会叹气,踱步良久,迟迟却下不定决心。
正当这时,外城一声剧烈的炮声,只震得宫室跟着微微颤动。
这一声炮响,却将李煜仅存的一点犹豫击碎。
当下他便狠狠一咬牙,苦着脸道:“我李煜既愿归降大宋,那我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天子的,天子若是喜欢周妃,煜拱手献上便是。”
终于“诱骗”得手,石韦暗中长吐了一口气。
这还没完,石韦接着又道:“天子前番因孟昶之事,多曾遭人议论,所以此次就算想收纳周妃,必也不想太过声张,只令她改名换姓,密养于宫中。所以本使想呆会出宫时,将周娘化妆成随从,悄悄的带出去,然后再密献给天子,不知李国主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李煜只想着保全这条性命,哪里还会顾虑许多,当下也只好叹息着答应。
石韦本想这样就行了,但转念一想却仍觉不妥。
他眼珠子转了几转,却又凝眉道:“周妃乃李国主正室,理应随李国主一同出降,倘若独不见了周妃,却又难免会让人生疑啊。”
李煜又是慌了,苦着脸道:“那依石上使之计,又当如何?”
石韦想了想,便道:“这样吧,呆会李国主就放一把火,将此殿焚付之一炬,对外就声称,周妃娘娘性情刚烈,不愿做亡国之奴,举火**,如此一来,便自可掩住天下人之口了。”
石韦当然不会傻到把小周后献给赵匡胤。
他将李煜这一番忽悠,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小周后带走。
这火一烧,世人皆知小周后已死,赵匡胤就算真对小周后有心,多半也不会再问起。
至于李煜,只以为赵匡胤已将自己老婆密养于宫中,当然也不会对旁人提及这种无颜之事。
如此一来,石韦便等于瞒过了天下人。
那李煜不知石韦用意,却只摇头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一切都依石上使说的办吧。”
第七十九章 绣花枕头
李煜是忽悠过去了,但那边还有小周后需要解释。
石韦便道:“国主既然已下定决心,就请尽快说服周妃娘娘吧,若是娘娘不愿意,本使也不好强迫。”
李煜点了点头,遂是迈着灌了铅似的腿,极不情愿的走入内宫。
石韦随后跟了进去,转过屏风时,却见小周后已穿好了衣服。
见得李煜入内,小周后神色间浮现出些许紧张,忙是向前施礼。
未及躬身时,李煜忙抢上前一步,将小周后扶住。
“爱妃,这些年来我多有冷落于你,实在是心中愧疚,还望你能原谅。”李煜的口气十分的客气。
李煜这突然的态度变化,着实令小周后感到费解。
她偷眼瞄了一眼李煜身后的石韦,试图从石韦的眼神中寻找到些许答案,但石韦却一脸正经,并未给她做任何的暗示。
小周后心怀狐疑,表面上却受宠若惊,忙道:“殿下言重了,臣妾焉敢有一丝记恨。”
听得小周后不说计较,李煜却才松了口气。
他扶着小周后坐下,苦着脸叹道:“我对爱妃心存愧疚,本想将来好好的补偿,只可惜如今宋军已攻破外城,国亡已成定局,煜只怕是……”
说着到伤心之处,李煜不禁潸然泪下。
尽管此时的李煜看起来十分可怜,石韦却没有一丝同情怜悯之心。
一个只为苟全性命,甘愿放下尊严,将自己女人主动献出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去同情。
小周后却是妇人家,自有恻隐之中,眼见李煜如此,不禁也跟着伤感起来,眸中盈盈泛起泪光。
她柔声劝道:“殿下也不必太难过,臣妾听闻那大宋天子乃仁义之君,想来不会加害于殿下,做不成一国之君,殿下好歹也可做一个富贵的降臣。”
小周后这番宽慰之后,李煜非但没有一丝安慰,神情反而愈加的痛苦。
“我也想做一个安乐的降臣,可是,可是……”李煜吱唔了半天,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小周后愈加茫然,只得问道:“殿下还有什么顾虑的。”
李煜狠狠一咬牙,无奈的叹道:“实不瞒爱妃,大宋天子对爱妃的美貌早有觊觎,只怕我归降之后,必会和那孟昶一样,早晚会暴病而亡。”
小周后的花容微微一变。
她深处禁宫,虽知孟昶和花蕊夫人之事,但对于其中的那些关节却不甚知晓。
一时之间,她自是无法理解李煜此言用意。
这个时候,李煜忽然跪将起来,紧握着小周后的双手,泣声道:“爱妃,眼下只有你能救我,恳请你念在咱们夫妻多年的份上,一定要救我一命。”
堂堂一国之君,哭哭啼啼的向一个妇人跪地哀求,此时的李煜已全然不顾什么尊严。
小周后看着他这副懦弱之状,眉头不禁暗皱,她显然已猜出了李煜的几分用意。
她的花容渐渐沉下,将手从李煜掌中抽离,说道:“殿下就算是要做一个亡国之君,也要有几分骨气和尊严,现下这般跪于臣妾一介妇人,成何体统,请殿下还是先起来说话吧。”
小周后言辞中已有几分鄙意。
李煜却只跪着不起,央求道:“恳请爱妃答应相救,不然煜宁愿在此长跪至死。”
见得李煜跟一个玩不起的孩子一样,竟是耍起了无赖,小周后厌恶之心越发的重了。
无可奈何之下,小周后只得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去死,只要是臣妾能做到的事,臣妾答应殿下便是。”
李煜闻言大喜,这才抹着眼泪爬了起来,哽咽着说道:“大宋天子对爱妃你仰慕已久,只要爱妃跟随石上使秘密出宫,前往汴京好生的服伺大宋天子,则不光是我李煜,咱们南唐一国的百姓也都可以得到保全了。”
李煜折腾了半晌,终于道出了真实的目的。
尽管小周后早有预料,但当她听得李煜亲口说出来时,绝美的脸庞中,还是不禁浮现出伤感和失望的神色。
小周后默然不语,显然,这等耻辱之事,让她不知该说什么。
旁边的小芸却已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着李煜大声斥道:“娘娘可是殿下的正妻,殿下怎能只为苟全性命,便将娘娘拱手献于他人!”
小芸这一骂,直令李煜羞愧难当。
“你个贱婢,好大的狗胆,竟敢训斥起我来了。”李煜恼羞成怒之下,冲着小芸厉声喝骂。
当此时刻,这禁宫之中,毕竟李煜还是主子,小芸被他这般一骂,吓得往小周后身后一躲,再不敢出声。
李煜再度将目光转向小周后,以一种渴求的眼神,巴巴的望着她。
小周后神色间,闪烁着伤怀之色,她不由自主的将眼眸移向石韦,却猛然发现,石韦在向她暗暗点头。
聪慧如她,很快便意识到,李煜的这番恳求,定与石韦脱不了干系。
尽管她猜不透石韦究竟有何打算,但那坚定的目光,却让她安心了不少。
沉默了半晌,小周后幽幽一叹:“既然殿下决意将臣妾献给大宋天子,那臣妾还能说什么,一切皆由殿下便是。”
她终于答应了。
这一刻,李煜脸庞瞬间涌满喜色,激动得差点又哭起来。
他忙是回头向石韦道:“石上使,爱妃已经答应,接下来就要劳烦石上使了。”
石韦点头道:“那就请娘娘和小芸姑娘女扮男装一番,扮成本使身边的随从,稍后跟着我出宫去吧。”
吩咐下去,他二人便先离开内宫。
片刻之后,女扮男装的小周后和小芸一起出来。
此时已有外人在场,李煜不敢再乱说什么,便向石韦拱手道:“就请石上使向曹将军转达煜的悔过之意,请他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定当亲自出宫献降。”
石韦应付了几句,便即带着小周后二人告辞而去。
出得禁宫之后,早已收到消息的熊青叶等随行护卫,已候在禁宫东门。
石韦扶着小周后她们上得马车,便叫熊青叶立刻起程,前往城外大营去见曹彬。
熊青叶虽然奇于石韦身边多了两名陌生的随从,但他是为石韦心腹,便也不敢多问,只率领着一班禁军,护送着石韦出城而去。
此时的金陵中,已是一片的混乱。
攻入金陵城的宋军,虽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烧杀抢掠举动,但小规模的掳掠却随处可见。
至于南唐军队,大部分早已溃散,但在一些主要街巷,仍不乏负隅顽抗之徒。
所幸东门这一带,并非是两军交战的主要战场,一路上虽是碰上了不少南唐散兵游勇,但却被熊青叶轻易击退。
半个时辰之后,石韦他们安全的进入了宋军控制的区域,出城之后,车马便绕城去往南部大营。
一路上目睹了满目疮痍,被战火所笼罩的小周后,始终都胆战心惊,直到离城之后,她紧张的心情方始平伏下来。
这时,小周后才忍不住质问道:“远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真要把我献给那赵匡胤不成?”
石韦淡淡笑道:“怎么会呢,这只不过是我设的一条计,若不如此,那李煜又岂会拱手放娘娘出宫。”
这个时候,小周后却才恍然大悟。
那小芸也感慨道:“原来这都是石大人的计策,石大人你真是厉害。”
石韦却自嘲道:“雕虫小技而已,若是换一个人只怕还瞒哄不过去,只有李煜那等怯丑之辈,方才会上了我的道。”
石韦的语气中,毫不掩饰对李煜的鄙视。
小周后沉默良久,亦是幽幽叹道:“我与李煜好歹夫妻多年,纵然这只是你的计策,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愿将我献给他人,我现在才认清,原来他竟是这等懦弱无耻之徒。”
小周后话中充满了失望,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