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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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御寒-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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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到自己的手抚过腰间的逍遥剑,却一时又收回了手,他缓缓走向浩轩身边:“我知道你在意我夺了你大师兄的位子,可是那时我确实不懂,不懂推却一下,可是我自问其他事情我没有对不起你的,我一直敬重着你。阿淼他,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他难道竟没有给你带来一点欢乐吗?”
  至云缓缓蹲下身子来,朝着浩轩。
  就这样,再靠近一点!浩轩内心呼喊道。
  至云微笑起来,他的眸子像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最后一句话是:“浩轩,我们竟不能成为兄弟吗?”
  随着阿生一声惊呼,血,在那一瞬间渲染开来!染红了靠得极近的两人的面目。
  那碧血啊,汩汩而出的碧血,那正直丹心,洒在浩轩的脸上,他能否看清啊!这血没有人比它更鲜艳悲怆,没有人比它更纯粹坚贞,可是难道竟是这鲜艳悲怆、这纯粹坚贞注定了他人对此的蒙尘吗?
  公平,这两字,究竟是何含义啊!
  随着浩轩手中小刀的滑落,他的心胸上也被阿生的长剑贯穿,血在他的白衣上染了朵了浓艳的花,一剑毙命,死了的人在死前究竟能否明白那碧血里的真心呢?
  死了的人永远闭上了眼睛,不能再说话了。他紧闭的双眼却漏出哀伤神色。
  阿生赶紧过去抱住至云,他手按在至云的脖间,那只手都腻滑了,阿生痛苦地在山洞里嘶喊着,至云的头枕在他手上,他怎能不伤心呢?那个十四岁的小男孩,那个吃着自己煮的菜粥流泪的小男孩,他怎能不心疼呢?
  可是他此时看至云,脸上竟没有丝毫恐惧和哀伤,他也不望着自己,他望着那个小窗外,望着外面的天,他意识清醒的很,但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他的内心像忘掉了一切,他的容颜恬静,温和的像春天一样,阿生竟不能从这样有如真人一般纯美的容貌里探知他精神的奥秘。
  阿生如何不惊诧,至云他,竟是得道了吗?
  浩轩的小刀突如其来地划向他的脖颈,他避无可避,鲜血溅到浩轩的脸上,也溅到他自己的脸上。
  他竟没有一句话留给阿生,他对人世间竟无一点牵绊吗,他对死亡是早已料知的吗,何以没有一点畏惧呢?
  阿生不明白。
  他只能惊叹原来至云对道的领悟竟已在自己之上了。
  *出自《南华经》,所谓“内直”,就是顺任自然;所谓“外曲”,就是跟平常人一样;所谓“成而上比”,就是跟古人同类。颜回提出这种方法用以劝导感化卫君,孔子表示这种方法并不能感化他。
  第二十六章朝雨浥尘(4)
  “何以你一句遗言都不留呢?”阿生望着蜀山后山枫林间新添的墓碑问道,那墓碑上并无文字。
  “难道你就放心置整个蜀山派于群龙无首的地步,也不再顾阿淼的死活了吗?”阿生转头,身旁一人唇色惨白,只穿着薄薄的白色单衣,衬得他清雅至极,瞳仁里流转着平静的光泽,要不是手里的逍遥剑和他脖间的血色刀痕,谁都会忘了他是个剑客。
  只听他轻轻道:“人死前一定要留遗言吗?其实那都是虚妄的,就算人死之前苦心孤诣交代了一切,但后来的事岂是能由已死的人决定的呢?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自然法则,人也有自己的主观意愿,不如放任吧。” 
  阿生笑了,至云的境界确实在他之上了,至少,这点他还做不到,阿生还有放心不下的人与事。
  “阿生,你看”至云忽得蹲下身来,指着墓碑地里的一丛黄色心蕊、天蓝色的小花道,“这草据说叫勿忘草。”
  “这里有这么多的墓碑,上面刻着他们的姓名,可是这些蜀山的同门我们认识吗?不认识啊,这些人早就被忘了不是吗?——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被这个世界遗忘。”至云觉得被遗忘虽然伤感和孤清,却也潇洒和自由,这未尝全是坏处。
  阿生听得有些感伤,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在往事的泛滥里泣血。
  至云看着无字墓碑,手有些发颤地伸过去,忽然大声道:“你说浩轩动手的时候是不是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不然我怎么没死呢?”至云的眼中忽然放出光彩来,眼角明明有泪,嘴角却扬起笑来。
  “你别做梦了,你给了他多少次机会,他珍惜了吗?这个人中的毒太深,要到那边才能解脱。”阿生脱口而出道,可是话刚说完,他却又觉得至云的话并非一厢情愿。脖子乃是最为柔弱的地方,以浩轩和至云当时相距的距离,浩轩虽然中了毒,身上使不出力来,但他若拼死将力量用在这一刀上,完全可以杀掉至云,当时不连自己都以为至云要死了吗?
  然而阿生这些心中所想却没有说出口来,死了的人不能再解答这个问题了。阿生亲手杀了浩轩,他自己又岂会对这个相处如许年月的同门没有一点感情呢?
  可是自作孽,不可活。
  “阿生,你知道你像谁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像一个人,可是最近才想明白。”至云望着阿生笑。
  阿生见他笑容里化入了三四月的阳光,不由心中也跟着释然。笑问:“谁?”
  “伊尹。”
  阿生哈哈大笑,“为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
  “整个人世间对你来说好比是做菜的厨房,这和伊尹‘治国如烹小鲜’不是一个道理吗?”
  “我没有他厉害。”
  “阿生,一个人非得入世之后才能学会出世,你怎么能一下子甘心隐逸在饮露园里呢,你必是经历了很多?”
  阿生一时间没有说话。
  “掌门你只要相信阿生就够了。”阿生抬起头来,用双眼回答自己的真挚,至云心叹阿生面若中秋之色的美貌蜀山弟子都不曾领见到啊!
  “这么说你对浩轩用毒的本领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也都不能说出来是吗?”
  阿生只道:“对不起。”
  但阿生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师父和所有师叔师伯都离了蜀山,只留下一个资质不高的若拙师叔,把整个蜀山的基业都交给了至云你,他们是否会不放心呢?”
  这个问题好像问到至云的心坎了,他睁大眼睛等着阿生的答案。
  “师父除了任命你为蜀山掌门,暗地里还安排了两个人帮助你。”阿生的眼光有些复杂。
  至云慢道:“其中一个就是你,是不是?”
  阿生点头,至云的才智他早就了解,知道他能猜到。
  至云忽然大笑起来:“师父他老人家果然高明,找你这么一个连正式弟子都不算的人,任是谁也不容易猜到。那么,另一个是?”
  阿生朝远方的许多墓碑远眺,正色道:“我也不清楚,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人应该是——”
  至云只听“阿淼”二字闯入耳际,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但转念如果对于刚才那个条件,阿淼他武功低微,排行倒数,又是小孩心性,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但至云还是吃惊叫道:“你说什么?”
  “师父本来想让阿淼他帮助你,可是现在阿淼自己都自身难保,反倒是整个蜀山为了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些我想师父并不曾料到。”阿生有些无奈的笑起来,他的笑永远都是恬然和清雅的,即便谈到的阿淼是他的弟弟。
  “我知道阿淼扯到了清虚和蜀山的纠葛,即使没有阿淼,这个纠葛迟早也要爆发的。”阿生这么说,是怕至云放弃救淼,毕竟救阿淼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至云已经为此受了一次伤。可阿淼对阿生来说那就是亲弟弟,他一个人实在势单力薄,没有掌门的帮助,他无法于清虚教里救出阿淼。
  所以他要提醒至云,就算现在他可以为了整个蜀山的安全放弃一个弟子,但是不能保证以后清虚教不会找蜀山的麻烦来。
  “你会去救阿淼吗?”
  至云想也没想朗声道:“当然!”便转身走离墓地,行入苍茫的红色枫林中。
  阿生望着那个萧瑟的背影,竟有些黯然神伤:“浩轩的事怎么办?”
  “我派他另外去执行一个任务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阿生心领神会。阿生感激至云对他的宽容,什么都不解释,只说了要别人相信自己,这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可是正像至云说的,人不入世怎么出世呢,阿生不是天生就呆在饮露园的,他更不是一个天生的蜀山派厨子。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溪畔【终章】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么想也许有些太离奇了,可是至云确实所有想法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些天,那个白色身影总是萦绕在至云眼前,还有那双熟悉的眼睛。
  他御剑在清虚教上空转了几圈,用以了解清虚教的地势。
  却忽然传来一阵清婉的乐声,因他在高空,听得很是模糊,他下了剑落到清虚教围墙外的一片松林里,循着那乐声,踏着铺满松果的道路。 
  清脆的松果、枝桠被踩碎的声音时不时发出,远远望见清虚教里一片香雾缭绕,松树的淡淡清香弥漫着,至云不禁感叹这里倒是有些“云深不知处”的况味。
  前面翻过围墙就是清虚教的后山,至云一个跳跃攀上了墙,远远看去,竟不见一个人,里面是一片桃林,结着果子,看来清虚教的后山和蜀山一样,弟子们都不常来,而乐声似乎有些接近了,那么奏乐之人应该是清虚的。
  既然无人,至云便翻了进去。
  后山上杂草丛生,桃树放任自长,简直就是一个果园,不过桃子结的不怎么好,所以无人采摘。至云小心往前探去,那乐声渐渐清晰起来,然而至云的脑子却嗡的炸了开来,再加上周围空无一人,寂静的很,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把他从尘世拉进幻梦。
  那曲子再熟悉不过,这世上也许有千百人会奏这曲子,可是现在至云仿佛已经认定了那人会是她。
  谁能把《雨碎江南》弹得这么具有灵性?
  谁的眼睛会像深泉般清澈动人?
  生死关头的逍遥剑为什么会弹开?至云清楚那并非因为对方的内力高强,难道不是因为逍遥剑自身不愿意伤害她吗?为什么不愿意伤害她?
  ——因为她是逍遥剑的主人哪!
  至云的心猛烈的跳动着,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问题,不会有第二个答案,所有的都指向同一个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林清羽的。
  现在他害怕起来,又兴奋起来,有些窒息,有些眩晕。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感觉这个人一直活在自己身边,出现在梦里,在痛苦里,也在欢笑里,她确实像从来没有离去一样。
  其实已经三年多了,再回想南诏山崖上那一役,他甚至觉得中间的这些年过得昏昏沉沉。
  可是他不得不同时面临另一个问题,她的身份为什么是清虚教的护法?他不敢往深里想。不,不,只要是她就好了,只要是她。
  他的脚步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怕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空欢喜,他不敢走太慢,可是他怕这美妙的乐声像深山里的一阵雾霭,很快就要散去,他又怎么敢走慢。
  然而最终,无论是快是慢,无论在桃林后山如何兜兜转转,见不到的总是见不到,该见到的总要见到。
  几丈外的亭子赫然在眼前,亭子里的那人白衣飘飘,乌丝轻扬,容貌半遮,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仅那几丈,仿佛隔了红尘,已是瑶池仙境。
  能不能有这样一天,我的妻子在弹琴,我为她吹笛,我们要找一处安静的所在,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那自然是最美妙的一件事了。
  他的脚步停了,痴痴地站在那里,好像融进那瑶池仙境,一瞬的时间里他竟已享受到一世的甜蜜。
  “谁在那里!”只听一声清越呼喊,紧随而来的是一根松针,穿过桃林间隙,直直射向至云额头,至云闪身一躲,慢慢走出桃林,终于向亭子行去。
  “怎么是你?”
  “这不是蜀山掌门该来的地方。”
  “你不要命了吗?上一次的教训已经忘记了!”她冷声道。
  这些话至云都没有听进去,他的脚步沉稳坚定,一步一步,好像任是谁也阻挡不了他。
  阿绰说了几句很快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眼前之人面目平静如水,可是神色间的感伤却掩饰不住。
  那样的魅力和威势,阿绰阻止不了,阿绰也不忍心阻止。
  真的,就连她自己都难以掌控自己,她多想一个飞步到他怀里,她怎么再能故作镇定阻止他,和他动手呢?
  只见他踏上亭子,但好像没有踏稳似的,一个踉跄跌到了她的琴旁,阿绰没有动,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一只手撑在弹琴的木几上,和她只有咫尺的距离,只见他头慢慢抬起来,同时地,一行长长的泪水直直落到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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