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孩正是宋之荚认识的安心素,楼顶上拉二胡的女孩。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动人,聪明伶俐。
安心素歪着头,一只素白的小手支着额角,说道:“我总比别人长大的要快,是因为我比较聪明还是比较漂亮呢?”她的黑眼珠看着教室的天花板,水水的眼白对着宋之荚,一副得意骄痴之色。宋之荚伸出手,说道:“见到你很高兴。”安心素将自己的手和宋之荚握了握,说道:“同学之间不必客气。”
安心素遇见了宋之荚,是很开心的。宋之荚虽是一副不愿理人的模样,但在潘特面前,像雪遇见太阳化掉了,他龇着牙,抱着双臂,不愿承认身边的这位朋友。
和安心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她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欢欢乐乐,将沉闷的高中校园屏蔽在了另一个世界。晚自习之前,她总会坐在水塘的石桥上拉二胡,她的曲声或悠远,或低沉,或清亮,或沙哑,和在水波里总是那样的淳静。只是一曲却吸引了脚步匆匆的学生伫步凝听。那坐在水波之上的女孩究竟曾让多少人心潮澎湃,又让多少人在她没有坐在那里时切切渴慕?宋之荚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靠在柳树粗糙的树干上,悠闲地听着曲子,黄昏暮霞染西墙,仿佛有一道金黄的光影映进了他的心海。
学校食堂后面有一排教师的宿舍楼,中间有一扇小门相通,出了小门,进到宿舍楼,一直向前走,在尽头的边角还有一扇门通到外边去。看门的大爷酷爱睡觉,他坐在小屋的大藤椅上,垂着头睡着了。宋之荚和安心素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向左一拐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来到了田野上,正是向日葵开花的季节。阳光普洒而下落在片片向日葵的花盘上,安心素张开双臂飞奔而起,在花海里轻舞旋转。她的长发飘起来,扫在金黄的花瓣上,惹得星星点点的花粉缀在她柔顺的发尾。宋之荚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安心素的身旁,他伸出自已的手握住安心素的手,温柔地对她一笑。安心素另一只手扶着宋之荚的肩膀带着他一起旋转,她的笑声清亮悦耳,仿佛是田间的花喜鹊。
若我们身边的女孩总是那样开心,不是每一个男孩最大的愿望吗?也许是因为他们在田野里太过开心了,竟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上课,等两人享受够了安宁与快乐,想起来上课这回事时,下午的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自然的,班主任叫他们到办公室问他们去哪了,是谁的主意,宋之荚恭恭谨谨的一一回答。安心素站在宋之荚的身边,头低的低低的,她悄悄的用姆指掐着食指,抑制着嘴角将要控制不住的笑花。她侧头瞥了瞥宋之荚一脸从容的表情,感叹到男孩子果然淡定呀。
还好他们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老师不会太为难他们,简单的批评了两句就放他们走了。两人的右脚刚跨出门,老师将宋之荚单独叫了回来。
安心素狐疑的走出了办公楼,坐在楼下的台阶上等宋之荚,好一会儿宋之荚才从楼里出来。安心素站起来,问道:“老师和你说什么了?”宋之荚神秘地一笑,两手插在裤口袋里,抬头看着天,嘻嘻不语。安心素也笑了,她挠了挠宋之荚的肚子,说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不如这样,如果我猜对了,你天天削一个苹果给我吃,如果我猜错了,我削苹果给你吃,怎样?”
宋之荚傲然昂着头,低眸眄了安心素一眼,不屑的说:“谁要天天吃苹果。”
安心素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我猜错了,每星期替你做一份卷子,不分科目。”
宋之荚伸出手掌说:“成交!”安心素在他的手掌上拍了一下,自信满满地说:“老师一定叮嘱你‘你们现在年纪还小,一切当以学习为上,千万不可滋养情愫。你是男孩子更应该自律’对不对?”宋之荚什么也没说拔脚向前走去,安心素欢呼道:“噢,噢,明天有苹果吃了。宋之荚万岁,安心素千岁!呼啦,呼啦!”
事与愿违,两人明目张胆地谈起了少年人似的恋爱。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偷溜出去在外面闲逛。班主任老师的一双小眼死死地盯上了他们,一有异动就准备奋扑而上,将猎物制服手下。一次物理课上,宋之荚在练飞簿上写了一则“惊涛”的笑话传给坐在前排的安心素(两人早被班主任老师从同一张桌拆开了),可怜安心素看了笑话一下子没忍住,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哈哈笑出了声,她拼命的捂着嘴,笑声从每个手指的细隙里冒出来,在教室旋飞着,尽数洒落在物理老师的火头上。物理老师将安心素手里的练习簿抽过来,看了写在上面的笑话,他的嘴角抽动着,宋之荚数着一二三,等着那个笑被挤出来。物理老师忍住了,他大喝一声:“宋之荚,安心素,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于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他们跨进了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惩罚是:安心素罚抄《论语》三十遍,宋之荚写一篇自我检讨,保证与安心素保持距离,并在全班同学面前读他的检讨,以儆效尤。宋之荚视之为奇耻大辱,一个大字没写。他对安心素说:“他们将最宝贵的东西踩碎在地上,将来有一天要和着泥土吃进肚子。他们以为我在学校便被牢牢管住了,门都没有。我随他们去,看能把我怎样!”安心素安抚着宋之荚的情绪,柔柔地说:“‘活得快乐,就是最好的报复。’你别生气,我晚上写好了检讨,明天你交给老师就好了。我文笔很好的,三下两下就给她写一千字。”宋之荚无奈地瞅了瞅安心素,将他的头靠在安心素的肩膀上,苦笑着说:“以苦作乐,是人生的一大境界。你能,我也能。好,你写千字,我也写千字,明天贴在公告栏上,壮举呀!”安心素哈哈的笑着,赞叹道:“宋之荚,你是天才呀!”
冬天到了,学校放假了。宋之荚以年级第一的成绩高调完成了第一个学期的学业。过年时他收到了几笔压岁钱,宋妈妈一高兴结束了他的服刑期,没有没收他的财产。八年来,宋之荚第一次感受到口袋里揣着钱时的自由美好的感觉。
刚过了大年初三,宋之荚带着宋之荞,宋之蘅到了安心素的家里,将自己第一次离家出走到过的地方指给他们看,并将他们介绍给了安心素认识。宋之蘅虽然还很年幼,但已有很高的审美水平了,他拉着安心素的手,对哥哥说:“之荚,心素姐姐真漂亮。”安心素听了很开心,她问宋之蘅:“以后我嫁给你哥哥,好不好?”宋之蘅认真的点着头,说道:“好,一言为定。”宋之荚笑着拍了拍安心素的背,说道:“你想嫁给我,我同意就好了,不用问他。”安心素双手拉着宋之荚,笑靥如花。
简单的相识,但谁知道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还记得那个承诺吗?
过了年新学期开始了,宋之荚在镇上的汽车站等安心素,天很冷,呼出的哈气都是白色的。不久,一辆车进了站,安心素的头从玻璃窗伸出来,向外张望,看见了车下的冲她挥手的宋之荚,她的双颊泛起了骄傲的笑容。
安心素第一个跳下了车,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又艳又柔。宋之荚握着她冷冷的小手,给她的手心里吹着热气。两个人奔跑在街道上的白雪上,脚下“吱呀,吱呀”的响着,宋之荚心里的温暖融化了结着额发上的冰凌。茫茫的白雪,红衣的安心素像盛开的春梅,宋之荚越看越喜欢。到了校门口,安心素给了宋之荚一个大大的拥抱,将春的美妙的风吹进了宋之荚的心头。
但学校里依然冰冷,那森森的校规笼罩在宋之荚的头顶,他几乎不能牵一下安心素的手。班主任老师的那双眼似乎永远在盯着他们,她的背后有更多的眼睛恶意的嘲弄着他们,将他们优秀学生的光环无情的碾碎。开学刚过了一个星期,班主任老师已经开始着手将安心素转到另一个班上。那缕总闪现在安心素眼角的笑意一点点变得淡薄,但她尽力安慰着宋之荚,她说:“没关系的,我们还在一个学校。等我们毕业了,就好了。”宋之荚抚了抚她瘦俏的脸庞,看着她眼里闪耀的勇敢与坚定,他摇了摇头。
一天下了晚自习,两人相伴到了后操场,那晚没有月亮,乌云低垂,几乎挨着了槐树的树冠。黑夜中安心素看不清宋之荚的脸,只听得他说了一句:“心心,我要走了,明天出发。”
安心素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轻轻的抽噎声低徊在空空的四周。宋之荚抹去了她脸上凉凉的泪水,说道:“别哭,人生总要分别。如果我们能再相见,我再牵起你的手。”说完他毅然转过身向回走去,他的身影一点点隐没在黑暗中,安心素咬着下嘴唇,将嗓子里的呜咽咽了下去,骂了句“混蛋”,飞一样跑进了夜色里。
宋之荚的二次出逃,没有选好天气,天很阴沉。他一早从那扇小门走出去,看门的大爷背着身烤着炉里的火,看也没看宋之荚一眼。刚走出去,天上漂起了冰渣,冷冷地化在宋之荚的额头。校园里上课的铃声敲响了,他打了一下冷战,正了正肩膀上的大包,回过头望了一眼围墙后的校园,便转过身快步向前走了……
宋之荚离校出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宋家。宋妈妈痛哭流涕,扑在宋爸爸的怀里连声说:“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他从来都不让人安稳一天。我的命好苦呀,这冰天雪地的,他能去哪里呀。”又恨声说道:“走了算了,走了算了,就当我没生这个儿子”。
一个星期过去了,宋之荚音讯全无。宋妈妈坐不住了,在家里急得直转悠,不停地骂道:“没良心的小畜生”。宋爸爸安慰着妻子:“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果然,在第十天的傍晚,宋之荚出现在了村子里的街道上,他推开家里的门走在廊下,从窗户外向屋里望望,他在窗外说道:“好冷的天呀!”。
宋妈妈扭头看向门口的少年郎,又疼又爱。宋妈妈一向娇宠自家的孩子,看见宋之荚平安归来,狠狠的在他背上拍打了几下,脸上已挂上最温煦的笑容,她摸着宋之荚又黑又亮的头发,忘了恨,却真是百般疼惜。宋之荚毫不羞愧地说道:“妈妈,我身上的钱太少了,只这几天,一点也不剩了。要不是我节省惯了,连回来的路费也没有了……街上的流浪儿穿得太脏了,我实在不能与他们为伍。”宋妈妈却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分钱都不能再给宋之荚了。
宋妈妈以令人吃惊的速度为宋之荚办好了转学手续,她一定要保证宋之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顺利地考上大学。宋之荚没能说服妈妈回旧学校一趟。他又回到了市十高,就读于高中部。他与老师隔离,与同学隔离,只是静静的读着书,他的成绩总是出奇的好。
夏初,宋之荚给安心素写了一封信:
心心:
我回家了,窝在这个看了千遍万遍的世界。除了学习,我没有一点自由,用我妈妈的话说‘我有案底了’,理应受到这样的对待。宋之荞负责监视我,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我身上没有一毛钱,无论去哪里只能用走的。路边摊上有卖臭干子的,我也没钱买一块。
信封里有一片红色的叶子,像极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是我在一棵不知道叫什么的树上摘的。
如果你说它像极了一颗心,我不反驳。它不是我送给你的,而是我返回给你的,你的心。
如果可能,把爱情献祭,换友谊地久天长。
勿念。
宋之荚字。
许久许久宋之荚都没有收到回信,在他的高中生活即将结束时,安心素的信躺在了他的课桌上。
宋之荞拆开信封,就像他的信只是在昨天寄出,回信已在今天收到。他惊喜地展开信读了起来:
之荚:
我恋爱了,恋爱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是否是时代变了,所有的老师对这一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是因为他是校长的儿子?他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叫他做什么他都不违拗。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卷发绵羊”,他也笑呵呵的答应。你走了的那年春天,他羞涩地跑到我们班将一盒子的红色草莓放在我的桌子上,那是多么红艳的果子,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去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们班主任老师在那水塘边被树上掉下的枯树枝绊了一交,一下子滑进了水里,她像一个落汤鸡一样从水里爬了出来。那个水塘里的水就被抽干了……人在遇见不顺遂的事时,是否会检讨一下自已的过往,希望她有一丝的后悔曾经那样的对待过你。
每每想到这件事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坏心眼的朋友
安心素
宋之荚合上信,他很认真的思考,是哪一阵风为生活掀开了新的篇章?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