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鸿玉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说话了。
“这位姑娘是何人?”那女子的脸极为模糊,西鸿玉如何努力竟然都看不清。
韩洛焱摇了摇头,“不知道,一打开门就在这里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洛焱!洛焱是我啊!我才是你孩子的母亲,你为什么要嫁给别的女人!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
心里疯狂地呐喊着,可是西鸿玉依旧开不了口。
忽然间无数的烟雾遮住了她的眼,在她茫然无措之时,却隐隐嗅到了一阵桃花的香气。猛地回过神,她一侧首,忽然发觉自己竟挽着宫中繁琐的发簪,发间银步摇晃动不止,让她觉得甚是诧异。
“太女殿下,不好了不好了!”随荇惊慌失措地扑倒在地,“王君他,他被刺客……”
“王君?太女?”西鸿玉有些没有回过神,她低头瞧了瞧,发觉自己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凤袍。怎么会这样?
难道自己登基多年,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
跟着随荇闯入了宫中御花园里的那片桃花林,西鸿玉四处张望着,忽然间发现地上无尽的落花竟然都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
躺在落花中,容贤亭双眸紧闭,胸膛仍插着一把匕首。大股的鲜血将他的衣衫渲染,将他身下的这片土地侵蚀。
“贤亭!”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西鸿玉扑倒在了他的面前,一把将他已然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忽然间,头顶传来了西鸿宸诡异的冷笑。
西鸿玉红着眼睛,死死瞪着站在一侧的西鸿宸,紧闭牙关,一言不发。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哈哈哈哈哈哈哈,玉儿,你还是去地府里和你的王君长相厮守吧!”西鸿宸的声音如乌云一般,紧紧将西鸿玉的双耳包裹。
“贤亭,你醒醒!醒醒啊!”
……
“贤亭!”猛然坐起身,听着四下树林里树枝的窸窣摩擦声,西鸿玉稍稍擦去了额角的冷汗,叹着气看着面前燃烧得正好的火堆,发呆。
倒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每夜的梦里几乎都会出现容贤亭。今夜梦中,容贤亭被西鸿宸手刃,更是让她胆战心惊。
绝不可以把他一个人丢在京城受险,自己必须想方设法回去!
第二日一早,穿梭于林间。西鸿玉加快了赶车的幅度,再也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走走停停,努力耗着时间想对策应付卫殷华。
一个人坐在马车中,发呆地望着一丛丛由自己眼前晃过的树,卫殷华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天渐渐转暖,他不再只是紧紧裹着斗篷,只是轻掩着烟青色外袍。阳光穿过窗子照在他身上,车内尽是看似淡淡的一种悠闲。
其实对于前路,他并未抱有什么打算。自己的未来将会走到何处,自己和孩子会何去何从……或是,自己还会活着过下一个新年吗?
“卫公子,你还好吗?”西鸿玉担心车速太快,便稍稍收敛了些,“卫公子?”
车厢里没有动静,西鸿玉有些不安了,“卫公子,没事吧?卫公子?”
“无事,多谢玉儿姑娘关心。”沉寂片刻,终是传来了卫殷华的声音,“方才走神了,想了些无聊的事。”
“哦?我倒也正无聊,说来听听。”西鸿玉侧过头笑道。
又是一片沉默,卫殷华缓缓而道:“刚又不小心忘了,不如聊聊玉儿小姐罢。玉儿小姐平日里是靠什么营生的?”
“这个……我家是开酒馆的。”西鸿玉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平日里小姐的夫君也在帮忙打理生意吗?”卫殷华又问道。
“是的,他虽然平时在我面前温柔贤德,做起事来却手腕强硬,一丝不苟。”西鸿玉开始冒冷汗了,该拿卫殷华怎么办!
顿了顿,车厢里传来了卫殷华淡淡的笑声,“一个男子能够在家事与公事之间游刃有余,倒真是让殷华自愧不如。不晓得他的夫家是……”
“也是开酒馆的,呵呵。”抢先一步答道,西鸿玉稍稍松了口气,“我们家小百姓的营生,也没什么说的。”
“殷华自幼便拘泥着礼教,独自守着空房,不曾与外人有过多交谈。外面的生活,殷华也所知甚少。只担心去京城后,殷华一个人难以在市井中生活。故此,想要先问问小姐。”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愁意。
是啊,到了京城,也不能总把他带在身边。自己现今自身难保,随时都有可能被西鸿宸和李存翼的人杀掉。一旦出一点乱子,他也只能一个人在京城住下。
打起精神,西鸿玉挺起胸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随后便笑着道:“那你可算问对人了,外面不比深宫大院里……啊不,深府大院里。有时候为了生存,坑蒙拐骗什么的还是必须派上用场。你呀太单纯,到外面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当然,还要谨记一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任何便宜都不要贪,且防着那些坏人。”
“多谢小姐。”卫殷华起身轻轻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咱们既然要一起行一路,你就不要‘小姐’、‘姑娘’地唤我了。以后直接唤我名字……不,也不行……”想到这里,西鸿玉思索了片刻,“实不相瞒,我的仇家就住在京城。我这名号日后还是不要亮了为好。”
“自是其理,那殷华究竟该唤你……”
“就叫我……赵小乔吧。”老大和小乔姐,多谢!
卫殷华只是笑了笑,放下了帘子。前路漫漫,谁也不知道未来该如何去经营。西鸿玉担心自己可能再也不会有那样好的运气,几次死里逃生了。
既然一无所有,为何不能放手一搏呢?
天色渐渐暗了,西鸿玉本打算继续露宿野外。却不曾想,隐隐约约,路前方竟然有灯光。随着车子行进,一间小客栈渐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将车子停在了客栈的马厩中,西鸿玉引着卫殷华向客栈正门走去。借着门前的烛火,她一把推开了门。
客栈里桌椅码放整齐,且极为干净,看来平日的确是有不少过路人进来歇脚的。西鸿玉将卫殷华扶到一张长凳前,先行安排他坐下歇着,她便高声道:“店家,店家在吗?”
闻声,二楼匆然跑下来了一个搭着白巾的店小二。她看到西鸿玉时愣了愣,忽然间看到卫殷华却又立刻堆起了笑脸。快步来到他们二人面前,她只躬身问道:“请问公子是要住店吗?店里还有几间上房,只需要十两银子一晚。”说着,她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十两银子?京城里最贵的盘云客栈最好的上房不过每晚八两银子。你这么间店,恐怕不值这个价吧!”西鸿玉一抹袖子,和善地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微笑着附耳道:“玩黑店是吧?姐们儿在洛阳,不巧玩的就是黑吃黑。”
笑容僵硬了片刻,店小二摆手赔笑道:“哟,是遇上懂行的大姐了。那行,既然大姐和咱家店这么投缘,就便宜一点吧……就……这个数!”她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两吗?”卫殷华轻咳了几声。
“瞧公子你说的,哪能这样亏待您和大姐呢。五文钱!五文钱一晚上,店里再送您二位一顿宵夜。赶路在外面啃了一天干粮,是该缓缓神,吃顿好的犒劳一下了。”店小二一副亲和模样,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呵呵,这丫头有前途,倒是比自己当年在洛阳混的时候还要孙女样!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46章 回京之途(2)
“成。那你先把这位公子带去房间,我去取行李来。”西鸿玉随手掏了一块碎银子,扔给了小二,“剩下的钱,就当做酒菜钱,我自不会亏待别人。”
连忙弓身哈腰地谢过西鸿玉,小二领着卫殷华向楼上走去。
转身出门到马厩里扛了行李,西鸿玉留心瞧了瞧,忽然发觉马厩中没有马,马草却是新添上的。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不自觉地抓上了腰间的佩剑。
重新回到客栈里,她扛着行李上了楼,发现小二刚好出了屋子来迎她。小二接过行李,引着西鸿玉来到屋子里,“请问姑娘开几间房?”
自己穿了一身布衣,卫殷华一身绫罗绸缎,自然看起来不像一对璧人,难怪小二会如此问。但是今夜这店看起来有些古怪,贸然将卫殷华放到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实在冒险。
“一间房就够了,去准备饭菜吧。”西鸿玉拍拍她的肩,装作无事一般。
小二愣了愣,应了一声搁下行李,便转身离去了。
西鸿玉将房门合上,稍稍松了口气,便急忙来到了闲坐在床边的卫殷华身侧,“我觉得有些古怪,不得不提防。卫公子,待会儿他们把饭菜送上来,你莫要急着用便是了。”
“叫我名字便好,玉……小乔。”卫殷华的手在床铺上摸了摸,不由道:“床上都是灰,可大厅的桌子却都很干净。或许意味着……”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这里活着过夜!”西鸿玉大惊。
卫殷华苦笑着点点头,只剩下了一丝叹息,“一切随遇而安罢,若是上天如此安排。”
一阵敲门声响起,西鸿玉应了一声,来人便进了屋。
店小二端着一壶酒两只杯子进了屋,笑眯眯地将酒壶与杯子搁在了桌上,随后抽身道:“先行送上开胃酒一壶,不打扰了,二位慢用。”
见人离去,西鸿玉游移到了桌前,掀开壶盖稍稍嗅了嗅,“果然加了料。”
“莫非是你的仇家?”卫殷华看向了她。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只是我想,如果真是我的仇家,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西鸿玉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放蒙汗药,就不怕我逃走?”
“老大,被她发现了,姐妹几个快先围住她!”一群人忽然举着长刀冲进了屋子,将西鸿玉团团围了上来。
高矮胖瘦,参差不齐,更有缺胳膊断腿独眼龙各种人物。别提什么大内高手,就连街上随便一个镖局也不可能会雇这样的伙计。
唯一的解释或许只有……土贼。
西鸿玉稍稍松了口气,忙笑道:“姐妹儿几个别急着亮刀子啊,和气生财。”
“去你的,你娘教你的和气生财吗?你生给老娘看看!”一个又高又胖的中年女子双眼一瞪,只让西鸿玉打了个冷战。
这是……斗鸡眼莫非复活了?还是……闹鬼了!
那与连庄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指挥着身侧一个瘸腿的,要她取绳子来绑人。闻言西鸿玉连忙制止,眯起笑眼,柔声道:“张庄主,毕竟大家是老朋友了。出来混总是要讲规矩的,您说是吗?”
“庄主?你叫老娘庄主作甚!什么老朋友,谁认识你!”女子白了西鸿玉一眼。
一手搭在她的肩上,西鸿玉极力掩盖住自己的吃力,且赔笑道:“你忘了,在洛阳……”
“莫非你认识的是我大姐张庄莲?”女子忽然一拍脑袋,“你叫什么?”
果然蒙对了,不过依旧算是冤家路窄。若是被这个人知道自己当年捅死了她亲姐姐,后果不堪设想。
西鸿玉装作极为激动的模样,双手握着女子的一只手不住地晃动,抿着嘴挤红了眼珠子,“小妹是张庄主的手下,赵小乔。最开始跟着无忧帮的赵老大混,那个赵老大整天围着她妹子转悠,都不顾帮里的营生。小妹心一横,就跟了张庄主。张庄主何许人啊,那是非常的上进。跟着她,小妹我啊,就一身的干劲!”
先当着妹妹的面把姐姐乱夸一顿,准没错。
“哎,原来是他乡遇故知啊。只可惜,我那姐姐被赵无忧那个杀千刀的妹子给了断了。我张庄柳日日夜夜都想亲自拧断那个叫赵玉的人的脖子!不过官府先了一步,把赵玉吊死了。哎,也罢也罢。赌坊散了之后,我听说姐姐手下们都改了营生。看你瘦成这样,一定辛苦了啊!”张庄柳一把鼻涕一把泪,忙挥手道:“姐妹们,是自己人。快告诉厨房不要再烧水磨刀了,这人可吃不得,这人可是姐姐我的好妹子啊!”
吃不得?她们感情不是为了劫财,而是为了……吃?!
西鸿玉仍不住尴尬地笑着,冷汗不住地顺着后背默默淌下。
“庄主撒手人寰之后,我便四海为家,后来去了锦官城。这不,卫家好心收留了我,我们家公子这次要去京城探亲,我这当小厮的且在路上伺候着。”说话间,指指卫殷华,西鸿玉又是一声叹气,“公子他有了身孕,万不能受惊吓,今日这……哎。”
“这怎么搞的,你看看,像什么话。他妻主居然放心他一个人上路?”张庄柳倒是先行打抱不平了起来,“不过你家公子姿色不错嘛!倒不如先让他陪老娘玩玩。”
“这可使不得啊!”西鸿玉连忙摆手道:“他们家,可是跟皇家有血亲的。我可一家老小都拴在这,这次他上京寻的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