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个身体悬挂在梯子外面。只有一只手堪堪扶着,底下甚至没有任何东西作固定,梯子的一角都摇摇晃晃的要离开地面。但是她的眼里只有痴狂和伸出去的手对着的奄奄一息的猫咪。
后来秦安想,大概她觉得它像她,受了伤把自己封闭起来没有人能靠近,也没有人能帮助自己。
再怎么把手绷直,离猫咪还总差了那么点距离,她仿佛只要在勾一勾手指就可以触摸到温暖的毛发。经过了一会的僵持不下,姑娘把头抬起来沉思似的看了看树的结构,竟然把手身体收了回来。
第一次秦安看到这的时候,还以为故事会出人意料的说姑娘放弃了,看下去才知道她竟然又攀了几阶楼梯,从旁边伸出的树枝上小心翼翼的先踏出脚的同时弯着身子,再缓缓抱住树枝,一点点挪动着。等她到了树干的时候,又低头看了看下面的距离,把脚顺势垂下,换了一根树干。
离黑猫很近了。
天已经昏昏沉沉的了,下班疲惫的人们和已经模糊的视力让他们完全无法关注到这里,不然一定会有人为她大胆的行为惊呼。
其实秦安总觉得她还是保持着相当的理智的,有什么东西支持着她没有真正丢失自己的灵魂。不然在那么危险的探身的时候,微小的距离差距和摇晃的梯子足以让她跌下。
时间就在小心翼翼的动作中溜走了,树枝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接连的颤抖。每一次的挪动和前倾都仿佛被定格住,她猫着身子,在越发昏沉的环境下,挥开落在头上的叶子,眯起眼睛缓缓的前进,看不清神色,缓缓的把黑猫抱在怀里。轻柔的像是对待珍宝一样。
…………
回到自己租的公寓之后,她帮黑猫洗了澡,消毒了伤口包扎起来,又查了一些猫咪能吃的食粮喂给它。
第二天也没有去上课,继续照顾着猫咪。
猫在一开始,其实是防备的,只有在她把盛有猫粮的小碗放下,离开一段距离的时候,猫咪才会戒备的闻一闻,再看着她的动静,最后耐不住饥饿和诱惑低下头享用自己的餐点。
她丝毫不在意,会在下午带着猫咪出去晒太阳,不顾猫咪偶尔挣扎的用爪子在手上留下几条浅红色的痕迹,也不顾那些邻居指指点点,“那个猫也不知道有没有跳蚤在身上,她怎么越来越奇怪了,真是怪作孽的。”这一切都仿佛与她无关,但是,在小猫湿软的舌头舔她手心时,她心里某个角落却不自觉的被触动了,表情从刚开始的惊讶到由衷的笑再是变扭的害羞。
这样过了几天,也没有人在乎她是否消失了一段时间,她回到了学校。但是不放心猫咪自己呆在昏暗的租房里,把它捎来了学校,暂放在门卫那边。
心里仿佛有了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一样,她和以前一样不在乎的穿梭在人群中,一样没有存在感的坐在阶梯教室的后排,但是一样的路她的脚步却变的轻快——她要去找它。
猫虽然戒备,白天或许会在校园里确认自己的领地,但是每当下午秦安到门卫室的时候,它一定看似很不屑却乖乖的躺在椅子边缩成一团。
她一成不变没有表情的脸不再那么僵硬了,不再低着头抗拒一切一般的散发出难以接近的气息,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虽然秦安看到这里还是不知道为何她会一个人住在昏暗的租房里,没有朋友,但是秦安知道猫拯救了她。
看到这里的时候,秦安是欣喜的,她希望这个故事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就那么发展下去,可是洁白的A4纸还剩下一半的厚度垫在翻页的手指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主角的生活一步步改变?融入到校园里?
没有预想中的一切,猫在房间里打滚拿东西磨爪子的时候,撕烂了,一直垫在杂乱无章,各色食物衣服纸巾垃圾之下的,高数模考卷子。
一切色彩都在此刻失去了颜色,就连昏黄色的家具也变成了黑白。
文字定格在这里,秦安脑内的一切影像也定格在这里,手指轻轻的翻过这张薄纸,反面的,是竖排的大字。
新的一章,“留白”,与之相应的大片大片的留白仿佛都让普通的A4纸带上了宣纸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谁才会有这样的气质
如果说拍摄中难度最大的是,不是她灰头土脸疯疯癫癫的去爬树的镜头,也不是秦安要表现出主角深沉气质的镜头,而是回忆。
是的,回忆。
由于场景被分成一个个片段拍摄,不过尽管不知道具体串起来的效果,但如果按照小说的情节,会有从猫咪的视角看出去的秦安一些不被人知道的事情,这就是“留白”章节的内容。
她的哭泣,她的茫然,她的回忆。
秦安在拍摄这部分的时候,不像之前全是一个人表演没有压力,她完全可以放空自己想象,而这次有对手戏。
顾臣让镜头昏暗的由下往上摇摇晃晃的拉近,从猫咪撕扯最常见不过的高数练习卷开始镜头一下子变换到从椅角望上去秦安麻木的眼脸。整个微电影的前半段其实都可以说是无声的,只带着点轻微的呼吸声,仿佛响了一点都会惊醒影片中的人物,顾臣更是不希望在前半段放上各种音乐,所以当一声喵的软暖的叫声在耳膜里震荡,一下子让人知道这个是小猫的视角。
猫咪窝在角落里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她对着电脑或者一本本子之类的东西发呆,但是它太矮了,什么都看不见。
秦安有时候会把它放到自己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摩,此时多是对着电脑发呆。 小猫多数想往上爬的时候会被秦安反射性的按住,只有一次她走神的厉害,眼里的茫然空洞都要溢出来的时候,它悄悄的猫着跳到了笔记本上——什么也没,只是一个普通的干净桌面和右下角隐身的QQ而已。
猫咪仿佛觉得无聊似的,懒懒的趴在了电脑上,视角一下子就正对着秦安的脸,白皙的脸上黑色深邃的眼珠被纤长睫毛的微微颤动遮住,明明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却觉得变扭不自然,大概因为她的面无表情,不似正常人。
后来猫会四处跟着秦安,到处找一些蛛丝马迹,但是什么都没发现。就在画面僵持不下让人不知道会如何发展的时候,秦安似乎突然像活过来一般,整理房间,精心打扮,但是没过多久,又突然崩溃似的讲一切打乱。
猫放下嘴下的食物,慢慢渡步到发条又停止的人身边,把自己蜷缩在秦安的肚子上,软软的叫。
秦安也蜷缩着身子,紧紧的抱着肚子上那小小的温热。
画面又定格了,但是反复出现的定格不但没有让人感觉到厌烦而是恰到好处,空气中仿佛传来若有若无的音乐。许久之后一个微弱迟疑的女声慢慢响起,徐徐道来一个对她来说明明只是一瞬却是一生的故事。
“高三那年,我认识了一个数学的补课老师……”
昏暗沉闷的空气一下子被回忆一扫而空,暖色调带着通透空气感的蓝色扑面而来。
趴在桌子上远远的伸展出手臂的人,还穿着校服,青葱的马尾辫。这是高三时代的女主角,只见她一脸不耐烦的用手指敏捷的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偶尔对离开教室对她打招呼的人挥挥手。终于,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似乎眉头开始皱起,“呼——”手无奈的搭上了额头,“妈,怎么又给我换补课老师,我现在的老师挺好。”
不过无论她怎么说,看来手机对面的人是感受不到了,就算感受的到事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之前得知补课老师已经在家里等候的消息,她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很快整理好自己的书包,小跑着离开了教室。
“卡——”,郭大胖满意的看着画面上的身影,无论是把自己封闭起来还是充满青春气息的状态秦安都能很自然的表现出来。
秦安演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很顺畅的,她不自然的看着顾臣和郭大胖以及其他人,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出自己从未尝试过的尝试。
“很好,很好,这条过了。下一场对手戏,叫那个小谢过来。”郭大胖满意的鼓励秦安,他的一举一动都很自然,让人不自觉的放下任何负面情绪。
秦安点点头,心里不住勾勒着老师的那个角色在她心中该有的样子。不一会那个叫小谢的人就过来了,他迎着阳光快步走来,带起了脚边的灰尘,他就站在秦安的不远处,仔细看他的眉眼,线条流畅的恰到好处,可惜,太过温柔。啊?秦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不,她心里默默了摇了摇头,老师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更多还拥有琢磨不透的气质,而眼前的人,跟像一是冬日里温暖的灯光。
郭大胖赶快热心的走过来,“秦安,来,这个是谢傅,我好不容易从话剧社挖过来的墙角哈哈,他这方面还是蛮有经验的,你们两个可以好好交流下心得。”
秦安顺着郭大胖的视线往过去,高大青年也正好低着头看着自己,他眼里有的是万物滋长的温柔,浅蓝色的衬衫正好衬出他清淡的气质。
那叫谢傅的人礼貌客气的伸出了手,他的手修长有力,秦安也礼貌的回了一个微笑伸出自己的右手。简单的寒暄了一下,就讨论了会如何配合,秦安很不好意思的说自己不怎么会,谢傅也笑笑,绅士的说自己也是。还体贴的安抚了秦安说自己没演过对手戏的小焦虑,“把我想象成一只会动的大猫咪,照着感觉念台词就好。”
开拍之后,两个人虽然之前没合作过,但是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讨论,也很快的进入了状态,第一条是两个人在主角的家中相遇,秦安发现他原来就是之前在学校代过班级高三数学课的新聘数学老师,据说是伦敦政经留学回来在学术界很有名之类的,因为以前得到过校长帮助才来学校帮忙,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请到他的。
秦安努力忽略之前感受到的谢傅气场的不融洽,规规矩矩的演完了。但是每次喊卡的时候气氛总有些微的停滞感,郭大胖欲言又止的皱着眉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两人的动作表情也到位,甚至不小心对视到时的掩饰和坦然都惟妙惟肖,挑不出毛病。
秦安隐隐有点明白,她表达不出感情,他的温润也和老师有些相差。
于是先暂停这条,打算先试试看重头戏,可以说是“单人表演的对手戏”。他们两人各自坐在电脑前面,一边是自己的事务一边是网络那头的人,主角对于老师的爱恋和两人之间的暧昧将会在这里表现出来。
准备好服饰道具之后,秦安也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会想去看镜头之后的顾臣,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是她确实也转头了,只不过看过去的只有映照着自己身影的相机。一想到顾臣一直在镜头之后拍摄自己就有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秦安接连拍摄有些疲乏了,这场是谢傅演出,顾臣指导把摄影器材拉近,从谢傅的斜侧面切过去,可以正好展示他弧度优美的下巴以及手指不停敲击而在电脑显示上的字。
在开始和秦安聊天之前,先是他扶着额,一手不停的敲打咖啡杯的画面。镜头下的人似乎有抹不去的忧愁,但从笔记本和边上的资料可以大概看出是工作的事。
到这里,谢傅都完美的表现出了专业素养,让秦安不禁佩服,深感自己的不娴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都说不上的不协调发生了,明明是到位的表演,却让喜爱这个故事并且看了很多遍的秦安感觉……他似乎很难表现出老师性格里的特性,太过于温柔了,缺少了一些霸道或者说是冷静沉稳的气质。
秦安不着痕迹的往郭大胖那边看去,他也是一副有点忧虑的样子。
时间似乎已经超过了谢傅表演完的时间,郭大胖却一直没有喊卡,连谢傅都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停——”,是顾臣的声音。
郭大胖看了他一眼,但是顾臣的身影被挡在摄影机后秦安看不见,只能看到郭大胖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对着谢傅喊,“你再看看剧本,多表现出一些挣扎和思虑后内敛的冲动的感觉。老师更多的带着喜欢以及责任和对本身自我的否定。”
可惜事情不像之前那么顺利,即使想依靠谢傅的话剧的经验也弥补不了其中的不融洽,他们尽心想呈现出来的故事不希望有这样的瑕疵。在讲解完剧本甚至连秦安都发表了一些自己的意见之后,几次尝试都不得要领。
人是郭大胖的朋友,也是学校表演方面一直出现的人物,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多打打趣,鼓励鼓励。但是眼看拍摄期限在即,这感觉也不是回家琢磨下就能出来的。
就在事情一筹不展的时候,一个清冷却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声音响在了场地内。
“角色我来演。”
是顾臣。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