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书?馨儿字字进耳,也字字冰心:他怎么会知晓司马昭的心思?莫非司马昭真得在寻找那张羊皮书?”
一杯接一杯,宇文薄唇得意抿哂,似醉非醉的细眸浅眯,轻叹,“这样也好,日日醉,夜夜醒,拜司马昭所赐,连个未婚妻都留不住,如今只能孤身一人……”
馨儿脸儿涨的通红,秀美下颌微扬,嗔道,“你必定醉了,说得什么胡言乱语,吕安,还不快派人送他回府?”
宇文黑瞳蒙上一层怨恨的泪光,身子微微颤抖,苦涩一笑,“昔日我与你在郯城,过得可算舒心,难道你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馨儿略顿,背过身去,不敢再直视那双破碎的俊眸。
“好……好……只要你过得幸福,我再不与你纠缠,不用派人送我,我会自己走……”耳畔响起一个微弱且犹豫的声音。
她顿觉鼻酸,旋即转身,却见宇文趔趄走出屋子,牵过马缓缓离去。
馨儿伫立门前,眼底却掩不去那淡淡寂寞。
吕安浑然不解,也不知宇文与馨儿之间的过往,但隐约看见馨儿泪眼朦胧,心头掠过一抹莫名的不祥。
突然风变大了,远处的大雁匆匆冲上云霄,丝毫不留恋这里的宁静。馨儿肩上的秀发在风中瑟瑟抖动,她脸上异常的失落,望着眼前的竹林一言不发。
不知何时,司马昭手拈一朵野菊,递给馨儿,她闻了闻,用手抚摸着花瓣儿。
“这花不仅小了,连香气也淡了,好没意思。”馨儿叹息一声,轻轻丢开,满眼哀伤。
司马昭拉过她冰凉的双手,细眸内脉脉深情,“你的手又变冷了,真不知要暖到几时,你才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心……”
他的目光灼灼,一双手温暖厚实,却仍旧温暖不了佳人。
馨儿黛眉微蹙,薄唇翕动,“我发现,我们两人是极不适合的,给予不了彼此所要的温暖……”
她的话有心也好,无意也罢,终是激怒了眼前的男人。
司马昭抿起薄唇,抽走了自己腰中玉带,登时锦绣袍衫四开。
“你做什么?”馨儿一怔,下一刻,已看见他已将自己的双手按进了精实的胸口。
“它也不足以温暖你么?不能么?”他唇抿一线,“还不暖么?”手将胸前最后一层中衣掀开,将她一双手儿包裹进去。
这……馨儿失了声。
这男人近在盈寸,她看得清他眼底的情绪,那是一种似于疯狂的偏执。
“你,你……”馨儿轻声吁出气来,幽道,“你这是何苦呢?明明知道我心里盛满了对你的恨,恐怕这一辈子都好不了。”
司马昭瞬然窒住。
“我们回家吧。”他放下她的手,整理好衣裳,又握住她的手,愈发的紧,仿佛一旦松开,就会再也抓不住。
馨儿默默注视着那永远晦疑莫测的表情之后棱角分明的面孔,开始慢慢理解这世人前赴后继,宁可舍弃生命爱情也要夺取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在他心中权力是挥之不去的印记,也是他守护亲人的利刃,也许他每每追逐都是为了给予自己更多的爱,那正是他诠释爱情的最好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节
蝴蝶梦里家万里,子规声中月三更。
在梦与醒,生与死的边缘里,吴氏(诸葛恪之母)仿佛又回到了她初次进府的时候,在芙蓉的暗香里,跟在她身后的女子陡然变色。
一阵怒喝,“夫人,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回身一望,眼前一片漆黑,修罗鬼刹们扯住她的衣裳,扼住她的喉咙。她使劲挣扎,无济于事,仿佛掉在地狱的血河里,上下沉浮,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灼热的空气里,她被翻来覆去的折腾。
绝望之中,她用尽力气,大叫一声,“我没有,我没有!”
黑暗碎裂,血海退潮,神鬼逃避,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抓着丝织的床褥。
她张开眼睛,分辨出半明半暗的纱帘,一双莹然澄澈的眼睛,近在咫尺。冰凉的眸子,让燥热冷却。寒玉的脸庞,让迷惑凝冻。
紫陌半跪在床边,“夫人方才又做恶梦了?明日我替夫人进山烧些香,夫人还是放宽心吧。”
接着用丝帕擦吴氏的嘴角,挤出几丝笑意。
吴氏憔悴的眉眼里,传达着无限的深意。
自从诸葛瑾突然亡故,吴氏便常常噩梦不断,即便请了诸多名医,服下安神汤药,仍不济事。近日来吴氏已经不能下床,饮食也减少,诸葛恪忧心如焚,又怕吴氏捱不到他与绣娘的成婚之日,便提早成了亲,绣娘也为至情至性之人,每日在榻前侍奉,未有半句怨言。
这一日,绣娘正在厨房为吴氏煎药,忽然一阵风沙刮来,迷了绣娘的眼睛,她拿丝帕揉了揉,竟掉下许多泪来。
这时,绿萍呜咽地跑过来,泣道,“甘老伯死了,好像是昨夜断了气,夫人,恐怕再也没有人知晓黄姑姑的事了?”
绣娘放下薄扇,提裙疾步来到甘老伯的屋舍,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绣娘巡视屋内,并无任何异状,与往日一样,似乎除了她与绿萍,再也没有人来探视过他了。
“这里的茶碗还换了新的,该不会是府里的好心人送来的?”绿萍俯身拿起盛了汤水的青花细纹瓷碗,满眼可惜。
绣娘疑惑地接过来细细端详,这碗是新的,必定有人来过。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紫陌缓步走进来,又招手叫了几个小厮,命他们抬走甘老伯的尸首,敛笑问,“少夫人为何不去煎药,偏偏在一个下人的房里待着,绿萍,还不扶少夫人回去,若让少夫人看见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小心老夫人罚你。”
绿萍不敢不从,只得扶绣娘离开。
待回到房里,绣娘急命绿萍掩好门窗,她一脸紧张的从褥子里取出一檀木盒,轻轻打开一看,竟是一件极好的古玩,玉蟾蜍,约摸红杏大小,色泽圆润,做工很是精致,绿萍瞧见此物,不禁笑问,“少夫人怎么拿出公子的贴身之物?莫不是公子叫少夫人保管着?”
绣娘闻言,黛眉掀挑,“难道他也有一个?与这个一模一样?”
绿萍不禁傻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府里竟有两个玉蟾蜍,恐怕诸葛恪也未必知晓。
绣娘小心合上盖,暗自语道,“几日前甘老伯把此物交到我手里,只说让我转交与元逊,也未交待缘由,而今他又悄然离世,我现在又该去问谁呢?”
正寻思之际,诸葛恪推门而入,唇边笑意浅显,“白日里掩什么门窗,也不怕闷坏了,瞧你现在的脸色,好像被我惊住了?”
绣娘面略苍白,目内波流一闪,旋即覆睫垂顺道,“你有贴身之物为何不让我知晓?莫非是哪个女子送与你的?”
诸葛恪蓦然仰面,正迎见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这是母亲自小送与我的,你也未必稀罕,故而不曾特意拿与你瞧,没想到你却吃起醋来?”
他自从袖里掏出一只玉蟾蜍,含笑递与她。
绣娘螓首摇摇:真是一模一样,或许这就是甘老伯临死前未讲出口的缘由。
“黄姑姑也有一个玉蟾蜍,这岂是巧合那般简单,或许你该回去问问你的母亲……”绣娘几步上前,拉过他的手,凝视着他,欲要继续讲下去。
怎料诸葛恪霎时冷了脸,怒斥道,“别说了,我不想听,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想再待在这里,听你的胡言乱语。”说着甩袖而去。
在他的记忆里,吴氏的殷殷期盼,吴氏的谆谆教导,无一不是他生命的寄托,而眼前他最爱的女子,却要揉碎他内心深处全部的美好,这是他万万无法承受的……
此时的吴氏半倚在软榻上,对着一盏早已熄灭的茜纱红灯,恍恍惚惚出神,不觉陷入往事纷纭。
蓦然间,一微弱的颤声传来,“母亲,”惊得她全身一震。
抬眸一望,正是失魂落魄的诸葛恪,挪动着沉重的步子,来至榻前。
“恪儿,你回来了,不是说今儿晚上邀张休来府上,我已叫紫陌去准备晚膳,”吴氏凝视他惨白的面容,攒眉如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诸葛恪猝然屈膝跪倒,颇无辜的掀起黑眸,声音很低,“刚刚我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母亲,孩儿弄不明白,想找母亲讨个主意。”
吴氏由感不安,茫然望着他,轻问,“我儿可是遇到了难事,竟如此悲切?”
诸葛恪缓缓取出玉蟾蜍,哽咽道,“这玉蟾蜍本是一对,为何黄姑姑也有此物?是父亲送与她的,当年她为何无端掉入井中,难道真的与孩儿有关?”
耳中轰然一声,没想到这一日竟来的如此之快。
此刻她用复杂的眼神俯视着这个身上流淌着婢女之血的男子,是否要亲口道出实情,还是永远的隐瞒下去,直到死去……
刹那间吴氏夺过玉蟾蜍,狠狠摔至地上,接着一阵冷笑,“我早就知道,你总会来问我,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父亲会送与她玉蟾蜍,你猜对了一件事,玉蟾蜍的确是一对,那是我嫁与你父亲后,你祖母送与我的,这可是家传之物,你的父亲不光违背了与我的承诺,也违逆了祖宗家规,竟然把家传之物送给那个下贱的女人,真是可笑,幸而她早早地死了,否则她还不妄想与我平起平坐?”
“难道……她……她是我的……”诸葛恪心如刀绞,微微阖目,泪珠顺着浓密的睫毛流淌下来。
吴氏面色倏白,眸子里闪着妒恨的针芒,断断续续道,“她不是……她也不配……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她发了疯一般紧紧抓住诸葛恪的手,深怕眼前人会和那个女人一样彻底消失。
吴氏似乎在竭力说着什么,诸葛恪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默然挣开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扶了廊柱,他摸索着走了两步,背靠着凉沁沁的雕柱,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苦笑着摇摇头,蜷起膝盖,将脸深深埋在膝上。
很冷,很累,再没有力气说话,只想就这样睡去。
恍惚间,是谁的臂弯将他抱住,有微微暖意,淡淡香气。
“有我陪着你,你哭,我陪你哭,你笑,我陪你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离开你……”
声音轻如春风,拂去他的晦暗,流进他的心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一节
绣娘精致丽脸映入他的眼帘,他咬唇不语,眼泪分明已在眼底打转,终是倔强地站起身来,抓着她的手步入室内。
屋内被烛火照得红彤彤一片,诸葛恪面对着一幅牡丹彩屏风,脸上犹挂着一行泪,沉吟道,“这屏风是黄姑姑身前所绣,昔日里她总是给我讲那久别的故里,她常说那儿虽然贫穷,但终究还有狗吠蝉鸣相伴,不像这建业城,看上去热闹非凡,却连最起码的人情味都没有,当时我还小,并不明白,直到今日,我才知晓她过去的岁月都是苦苦煎熬着……”
“虽然她艰难度日,但她有了你这样优秀的儿子,因为你的存在,绘成了她生命中最优美的画卷,我相信黄姑姑不曾后悔过,也许这恰恰是你的父亲送与她玉蟾蜍时的祈望。”绣娘清澈的眸子重新燃起了他的希望。
诸葛恪又拿出一玉蟾蜍,方才被摔碎的是他随身带着的那只,而眼前的这只正是黄姑姑生前之物。
凝视着手心之物,她的音容恍见,一缕芳魂全寄梅林,留在他心底的只有浓浓母子之情,虽然他们彼此不曾相认。
不知何处吹入室内的冷风,撩起轻薄的茜纱在身前飘拂。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虚掩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正是面如寒霜的紫陌,她秀眸内闪着泪光,颤声道,“老夫人几番背过气去,太医也没了法子,公子,老夫人一直在唤你的名字……公子还是去看看老夫人罢……若迟了……恐怕就……”
诸葛恪咬唇,强抑心中惊痛,箭步赶到吴氏的病榻前。
“母亲……母亲……”跪倒在地的他黑瞳内藏不住的悲痛,声音低沉。
吴氏缓缓回过头来,一张脸苍白若死,眼眶透着隐隐的红,一眼望去不似活人,倒像幽魂一缕。
“恪儿,我的好孩子。”她望着诸葛恪,轻忽一笑,“只要你还肯叫我一声母亲,我就心满意足了……”
诸葛恪怔怔望住她,无声的泪滑落脸颊。
“她并非我所杀……我只是不希望她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并没有……”吴氏挣扎的双手陡然垂落,阖目的瞬间带着一丝冰凉的笑容。
紫陌站在不远处,寒意从脚底浮上一寸寸袭遍全身,她僵然转身,往门外走去。
诸葛恪看着她的脸,却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悲伤,轻拂她松散的银发,声音沙哑道,“母亲,孩儿从未怨过你,因为你是我的母亲,多年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