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只是紫陌有话要讲,”紫陌娇容暗自垂下,不安的撕绞着丝帕。
恪好奇的问道,“你有何事,为何在厅中不直接讲来?”
“我知公子不愿与潺陵侯之妹相见,更不愿与其结成连理,只不过父母之命难违,但公子莫要忘了,如若对方不满意,想必也成不了事的,”紫陌缓缓抬起桃花杏面,水灵灵的双眸凝视着恪。
恪淡淡一笑,低声回道,“好个机灵鬼,还不快回去服侍我母亲,当心她罚你。”紫陌诙谐的笑道,“夫人才不舍得罚我呢?”浅浅的酒窝浮上脸颊,撩起衣裙,快步走回屋内。恪摇摇头,不过心中不快倒消去多半,然后径自朝绣娘闺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节
绣娘坐在镜前,淡画拂云眉,双颊略饰薄粉,青丝垂肩,双目含情脉脉,转身凝视着窗外平静的池水。昨个儿很晚才入眠,在梦里也是旧游难再,只有重重大门隔着深丛的花枝,满园缤纷景色竟被高垒的城墙所掩盖,无助的自己只有遗憾离去。这时,她望见双归的燕子,似乎载回了满身的惆怅,无尽的愁绪油然而生。
恪放轻步子,静静的来到绣娘房门外,此时的门倒敞开着,恪遂悄然走进去,定睛瞧见绣娘独自站在窗前,无声的叹息着。
“你怎么这副表情,莫不是母亲又来找你的麻烦了?”恪有些沉不住气的问道。
绣娘苦笑着摇摇头,淡淡的说,“没有,”言毕转过身来,无精打采的耸拉着脑袋,顺手拿起未绣好的绢布,继续默默绣着心仪的花样。
“母亲对你说过的话,你休要放在心上,其实我母亲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对你并无恶意,”恪努力的解释着,似乎深怕绣娘误会了他的一番苦心。
“你若无事,就请回吧,”绣娘冷冷的丢出这句话,便放下绣布,撩起帘子,径自走回里屋。恪一脸无奈的转身离开,自知绣娘秉性刚烈,恐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故也不便再多言。
还真被张休猜中了,傍晚时分,闪电在天空划过,阵阵雷声不绝于耳,须臾,豆大的雨珠哗哗落地,柳树随着雨水倾洒枝叶,池上的莲花被雨水冲洗的分外娇艳。恪速速用完饭食,便一个人倚着栏杆痴痴的望着地上溅起的水花。
雨声渐渐变得淅沥清脆了,不似方才的猛烈,夏日的阵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故那些仆人们已经开始收拾凌乱的庭院了。恪兴致瞬间提起,转身回屋,顷刻手拿一支玉箫,慢慢走出来,靠着栏杆,拨动手指,悦耳的箫声顿时飘荡雨后空中,悠扬动听,令那些仆人沉醉其中,个个摇头晃脑,欣喜的瞧着恪。
绣娘随意的吃了些饭食,便命人撤下,眼见着雨快要停了,遂伸手感触点点小雨。恍惚间听到熟悉的箫声,绣娘心里顿时一惊,疾步走到屋门外,寻着箫声,不自觉的来到恪的书房外。只瞧见恪正聚精会神的吹奏着,绣娘整个人都愣住了,这熟悉的曲子,却被另一个人专注的吹奏着,这是巧合吗,还是上天在捉弄自己?绣娘怔了怔,马上背过身去,不愿再目睹,更不愿再聆听,难道老天还没看到她的痛楚吗,为何今时今日还要重新揭开这层伤疤,绣娘捂住抽搐的娇唇,疾步跑回卧房。
斥退丫鬟们后,奋力掩好门窗,掩面躺在绣榻上,泪花早已打湿枕头,她的心再一次破碎了,本以为不会再想起陈年往事,却偏偏让她再次聆听到那满怀伤痛的箫声。虽然不是司马师所奏,但却曲曲叩起她的心门。
恪吹奏完毕,正准备回屋,一仆人好奇的回禀着,“公子,方才姑娘来过,不过临走时好像脸色微沉,明明公子吹的曲子很悦耳,为何姑娘却不欣喜呢,真是让老仆糊涂了,”
恪大惊失色,蓦然遥望西厢房,心下攒动着,很是不安,疾步走回书房,伏案沉思。难道是自己的箫声让她勾起了往事?恪沸腾的心扉不知如何平静下来,只是绣娘如今的一颦一笑都令他十分在意。恪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子,满心只愿绣娘欢心度日,永不离开自己,反而无意间竟伤到她脆弱的心房。
正当绣娘弥留之际,轻声叩门接连几次,绣娘不得不起身,胡乱擦擦泪痕,小心的打开屋门,正是丫鬟紫陌婷婷站在屋外,见绣娘脸上还挂着残泪,遂好心问道,“姑娘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绣娘摇摇头,请她进来,低声回道,“只是不巧风沙吹进了眼睛,无碍的。”紫陌不好再追问,只是慢慢握住绣娘的双手,笑言道,“夫人一贯如此,虽然言语刻薄,但处久了就会知道她老人家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你莫要为了昨日之事烦忧。”
绣娘听闻,心里百感交集,这位叫紫陌的丫鬟倒是说话很中听,而且还特意跑来安慰自己,绣娘遂回道,“多谢你的宽慰,我知晓自己的身份,不会擅自逾越,更不会有非分之想的。”
“姑娘说的哪里话,自从公子将你带回来,府里的人谁不知晓公子待你的情意,这般在意姑娘,想必姑娘也心中有数,何苦这样折磨自己,紫陌虽然只是个丫头,但也算是与公子一起长大的,他的性情自是吴国里出了名的,学识更不必说了,还望姑娘莫要辜负了我家公子。”紫陌说了一通,便缓缓离开了。绣娘看出紫陌的苦心,不过更知晓了她对恪的情意不同他人。如今肯屈身劝慰,想来也是通明大义之人,不过他们却都不知绣娘现今那支离破碎的心难再恢复,更不要提接纳恪的真情。况且她昔日在明春楼卖唱的窘境,恪能否接受也未尝得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节
夏日已至,烈烈骄阳将整个洛阳笼罩在炙热蒸气中,曹爽府门前的侍卫皆湿透衣衫,时不时呼扇着衣袖。此时的苏菱挨着曹爽母(赖夫人)坐着,两旁的丫鬟则耐心的扇着羽扇,丝丝凉风倒让苏菱得以歇息片刻。曹爽母斜躺在靠枕上,慢悠悠的问道,“昨夜委实难以入眠,不知为何?”
“婶娘,近几日甚是炎热,确实难有睡意,想必过几日应该会好些吧,”苏菱宽慰道,信手取了一荔枝,慢慢剥去果壳,递与曹爽母,嫣然一笑。
“也许吧,不过总是心神不宁,恐怕多半是你叔父(曹真已死)在那里寂寥了,自他走后,我每每看到他的旧时衣裳,就心如冷水,痛楚不堪,”赖夫人低声叹道。
苏菱听到这里,深知婶娘的思念之苦,遂接着话头说道,“婶娘不必心烦,虽然夏日炎炎,但城外的兴福寺也不算路遥,况且寺里有冰露清茶,一路燥热都会冲散的,既然叔父挂念我们,不如我们驱车前去兴福寺祭拜一番,也好了了婶娘的一桩心事。”赖夫人听到此处,倒颇感欣慰,微微点头。苏菱随即吩咐下人备好车马,又与赖夫人收拾停当,方缓缓驱车来到兴福寺。
兴福寺虽不是大寺,但挨近洛阳,故那些达官贵人常常往来与此,倒让寺庙兴盛一时。因为其建寺地势颇高,故而苏菱搀扶着赖夫人小心翼翼的迈过一层层台阶,这才走进寺庙。这时早已有小僧通报住持,一位白须飘然的长者迎面走来,躬身施礼道,“老施主多日未来本寺,不知一切可好?”
“老方丈言重了,只是近来身子越发懒散了,老了啊,若不是这个鬼丫头一路扶我,恐怕我是走不进来了,”赖夫人无奈说道,苏菱也向方丈施了一礼,收敛往日之骄横状,着实静穆的与赖夫人走进庙堂。虔诚的跪地叩拜,面向佛堂,暗自祈祷着。老方丈递来几柱香,赖夫人接过来肃穆的仔细插进香炉中,又不迭的叩拜。
行礼叩拜过后,赖夫人又与方丈在禅房闲聊数句,饮了几口冰露香茶,甚是欢愉。苏菱此刻在树荫下纳凉,丫鬟喜鹊鬼笑道,“主子今日与夫人前来上香,只是其一吧,这其二呢?”
“又在贫嘴了,在这寺庙里也不收敛着,你就不怕佛祖怪罪?”苏菱打趣道。
“喜鹊不敢,不过主子当真只是来烧香拜佛的,没有其他了?”喜鹊追问道。
“我自有主意,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苏菱狡黠的一抹浅笑,双颊勾起朵朵桃花之晕红。须臾,赖夫人起身走出禅房,与方丈作别后,苏菱慌忙搀扶着赖夫人走出兴福寺。
苏菱放慢步伐,问道,“婶娘,我听闻这附近有一家上好的茶铺,不如让我去瞧瞧,”苏菱言毕给喜鹊递了一眼色,喜鹊忙接着说道,“是啊,夫人,府里的茶叶多半也快用完了,在这里买些也好啊。”
赖夫人微微点头,其他丫鬟扶她上了马车,她方叮嘱道,“苏菱,早些回来,莫要误了晚食,喜鹊,照顾好你的主子,若出了差池,我定不会轻饶。”言毕,缓缓驱车回府了。顷刻,苏菱骑马疾奔到嵇康所住的草屋附近,喜鹊也紧跟其后,二人翻身下马,牵着马徐徐走到屋门前。
屋里很是安静,苏菱揣测着嵇康或许不在屋内,又不敢冒然叩门,默然注视着简陋的屋门。喜鹊可耐不住性子,脆生生的问道,“主子,为何不叩门,白白站在毒日头下,岂不是活受罪?”
这时,嵇康与阮籍从树林中走出来,面露喜色,畅聊正兴,阮籍手中还端着酒壶,忽见苏菱傻傻的站在自家门前,顿生疑惑,阮籍也紧锁眉头,二人双目对视,遂疾步走来。苏菱凝视着嵇康,不知如何答话,竟有些许腼腆,先前的霸道劲儿竟浑然消散。
“不知亭主为何造访?”嵇康直言问道。
“哼,我家主子在这烈日下可足足站了许久呢,你们倒好,一上来就直问何事,也不请我家主子进屋歇息,真是好没道理,”喜鹊撅嘴埋怨道。苏菱狠狠瞪了她一眼,喜鹊方退其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节
嵇康尴尬的淡淡一笑,阮籍在旁冷眼瞧着苏菱,心中着实沮丧,本想今日与叔夜(嵇康字)畅快豪饮,怎知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全赶走了自己的好兴致。嵇康吩咐门童置办茶水,然后好言相让苏菱进屋,苏菱迈进屋门,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虽然简朴,但也不失为一处幽静之所,墙上挂满了嵇康的亲笔草书,桌案上也是叠放着书稿。
“让亭主见笑了,素日来并无什么人前来拜访,故而屋子有些零乱,请到这边来坐,”言毕取出一席垫,示意苏菱就坐。须臾,小童端来一壶茶水,然后便径自离去了。
“方才我见你的这位好友手中拿着一壶酒,想必你们今日是要不醉不归了,看来我是打扰到你们了,”苏菱瞟了一眼阮籍,似乎大有嘲讽意味。
“哪里,不过是闲来无事,以酒打发炎热苦日罢了,”嵇康脸上依旧挂着笑意,毕竟先前她赠与自己灵参,如此大恩也无以回报,如今怎可不以礼待之。
“何不也给我斟杯酒喝,也算解解暑气,”苏菱莞尔一笑,甚是直截了当。
嵇康虽惊讶,但也知其豪爽秉性,那日在狩猎时,就曾见其英姿不亚于男儿。阮籍反而对苏菱之豪爽甚是欣赏,不过也欣然替其斟满一杯,款款递过来。苏菱接过一饮而尽,笑言道,“这酒确实甘洌,”
“亭主不知,这壶酒乃是我亲手酿制,酒味自是浓厚些,恐怕亭主喝不惯吧,”阮籍注视着一脸晕红的苏菱,一抹浅笑划过面庞。
苏菱心下有些后悔,不该强作潇洒,这般浓烈的陈酿,多半自己吃不消。遂用丝帕擦擦嘴角,余光瞥向嵇康,四目相对,让嵇康心无防备,心中委实灼热,双手胡乱搓着。阮籍暗知苏菱定有话对叔夜讲,遂起身告辞,拂袖离去。
喜鹊也知趣的掩门走开,此时屋内只剩下苏菱与嵇康,一片沉静,让本就无措的嵇康更加紧张。苏菱缓缓移动身子,猛然歪倒在嵇康的怀里,喃喃自语道,“你好无情,我这般待你,你怎可疏远我,你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言毕扬起蹿红的双颊痴痴的凝视着嵇康,酒意上来,苏菱跳动的心弦也瞬间迸发,一腔怨艾袭上心头,双眸透着无尽的企盼。
嵇康不知如何是好,既不能用力推开,也不好任其靠在自己胸怀,若让他人见到,岂不遭人非议,嵇康轻轻将她的身子扶正,好言说道,“亭主多半是醉了,我叫喜鹊送你回府吧,”刚欲起身,奈苏菱的身子已经歪躺在席垫上,口中依旧呓语,“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对不对,我就知道是这样,”然后又似痴似笑的捶打着席垫,显然醉意很深。嵇康只得抱起她,小心的走出屋门,喜鹊瞧到,慌张的问,“主子为何昏睡如此,方才明明好端端的?”
“只是有些醉了,我送你们回府吧,”话毕将其安放在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稳稳的抱住她,飞驰朝曹府奔去,喜鹊也只好跟其身后。
夕阳西下,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