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居室一瞧,真是布置的清雅别致,彩绣屏风横摆在左侧,一束兰花草亭亭玉立在斜对面,屋内飘散着香气,只见一位贵妇端坐在锦席上,冷眼盯着自己。
绣娘不禁打了个寒战,顿感拘束,弯身施礼道,“不知夫人传唤绣娘,有何吩咐?”
“哼,一股狐媚样儿,难怪我儿带你回府,每日陪伴,不过你瞒不过我,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再精,也休想得逞。”夫人恶狠狠的训斥加嘲讽。绣娘脸色煞白,跪地解释道,“夫人想必误会了,我对公子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暂住几日,待找到谋生之法,定会速速离开。”
“是吗,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得多了,无非就是想攀上哪家公子哥,也好日后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不过我早已为我儿定下了亲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老夫人轻蔑的瞟了绣娘一眼,放缓语气说道。
“绣娘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没有其他杂念,更不会刻意接近公子,还望夫人明鉴。”绣娘挚诚的回道,余光透着委屈与无奈。
“希望你记住今日说过的话,若安分守己,待到他日你离去之时,我定会送你些许盘缠,以备后用。”夫人现今似乎有些怜悯之意。
“多谢夫人,”绣娘叩首言谢。
须臾,绣娘径自回到卧房,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缓缓坐在席垫上,自斟了一碗茶,一饮而尽。思量着自己多年来走过的路,是那么的坎坷,那么的凄楚,又有谁怜惜自己,一切的苦难终究由她一人承受着。昔日为情坠河,之后又被困于明春楼多年,这昨日种种如清风般拂过脑海。无尽的伤痛每日侵蚀她的心房,想有片刻安宁都成奢望。如今诸葛恪善意挽留,恰好给了她暂时的居所,不过其母显然容不下她,若长久待之,恐生争执,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静静的呆坐在桌案旁良久,竟连下人的数次回禀都未听见,莫不是她提高音调,恐怕绣娘依旧如此呆坐。
“姑娘,少爷在门口等候多时了,”那丫环好心回道。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他,让他以后再来吧,”绣娘低声说道。
“姑娘,这样不太好吧,少爷乃是府上的主子,姑娘只是寄住在此的客人,哪有客不见主之说?”那丫环还是劝说着。
“见他,就会惹人非议,不见,反倒清净些,再者说,我虽为客人,但也有权拒绝吧,”绣娘淡然回道,站起身来,撩起珠翠帘幕,朝里屋走去。
那丫环弯腰施礼,回禀了绣娘的话,恪只是默默点点头,一眼望见帘幕后面的倩影,轻轻叹口气,问道,“姑娘可曾出屋?”
“方才老夫人派人相请,姑娘不大会儿就回来了。”那丫环回道。
“你可知所为何事?”
“奴婢不知,”
“好了,你进去伺候吧。”恪讪讪离开,心中颇为烦闷。自想母亲素日里来最不喜轻浮女子,而绣娘又无亲无故,孤萍飘离,恐怕母亲必不会好言待之,方才绣娘拒绝相见,想必也是为了避嫌。恪倚在阑干,望着一池春水,心中不免怅然。
这时,张约兴冲冲的走过来,躬身施礼道,“公子,陆都督来了。”
“哦,伯言兄来了,”恪阴沉的脸色顿舒缓过来,疾步来到主厅,只见陆逊笑脸相迎,寒暄问道,“元逊近来可好啊?”
“伯言兄不是已被调任沔口,为何今日登门拜访?”恪不解的问道。
“皇上特让我转告与你,来日你可进入东宫,拜为左辅都尉,以便督促训导太子早日为我主分忧解难呐,”陆逊双眸充满寄托,似乎对于恪之才学甚是放心。恪听到此消息,更是喜上眉梢,没想到自己一步青云,想来今后可以一展宏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节
却说嵇康之母病愈后,念茗轩的恩情,故常常遣嵇康拜访茗轩,一来略表谢意,二来又可叙旧,嵇康自是欣然到访。况且他们二人都精通棋术,时常切磋也是好的。还有对于嵇康而言,来到司马府就可与馨儿碰面,心中思念也会减去一些。
这日,嵇康与阮籍、吕安两位好友结伴来到司马府,恰逢赶到子冉与司马师在庭园中比试武艺,茗轩与贾充等人相继围观,嵇康遂疾步走到茗轩身旁,轻轻拍其肩膀,笑言道,“你为何不上前与司马师比试一番呢?昔日你的剑法可是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呐,”
“叔夜,今日怎么得空来,嗣宗(阮籍字)、吕安也来了,失敬失敬啊,”茗轩对着阮籍吕安抱拳施礼道。
“茗轩的医术精湛,令嗣宗颇为敬仰,没想到茗轩兄还善剑法,真是旷世奇才啊,”阮籍啧啧称赞道。
“哪里哪里,倒让嗣宗言重了,只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休要听叔夜胡言,”茗轩谦虚谨慎的回道,似乎对于嵇康的浮夸不甚在意。
馨儿本在房屋内翻弄着旧时衣物,却偶然找到那支珠钗,因怕昭看见,所以就悄悄的放进细软中,昨个儿还寻思着究竟放在哪里了,不料如今它自己就冒出来了。馨儿故微微一笑,捡起那支珠钗,又吩咐叶儿把这些衣物整理好,自己便撩裙坐在铜镜旁,仔细的将其斜插发间,自语道,“不知维哥哥现今过得如何,”然后独自默默走出房门,忽从东园传来嘈杂声,遂踱着步子,好奇的向东园走去。
司马师与子冉比罢,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只听子冉说道,“公子刀法长进不少啊,让子冉都招架不住了。”
师浅浅一笑,伸手端过仆人递来的香茶,畅快的饮干,不时拿衣袖拭汗。阮籍则在一旁冷冷一笑,对子冉说道,“子冉兄,没想到你礼让的招数也这么出神入化,真是让嗣宗大开眼见啊,”子冉听到此话,脸色晕红,不自然的回道,“恐怕是嗣宗眼花了吧,何来礼让之说?”
嵇康这时也皱起眉头,不过他心里明白,子冉为昭身边幕僚,对于师自不敢抢尽风头,只得相让几招,不过没想到被阮籍一语道破,脸上自是挂不住。师现在脸色也颇为阴沉,似乎对于阮籍的出言不逊,大为不满。
“方才只是互相切磋而已,并不为分出胜负,只是点到为止,子冉与公子的刀法迥异,难分上下,比武本就以德服众,当然以礼为先,恐怕阮籍此言太过吹毛求疵了,”贾充为圆场巧言辩解道。师听此话倒挺受用,方才的尴尬氛围缓解开来,阮籍也不再多言,闷声坐在一旁,安静品茗。
馨儿见到此景,遂缓步走过来,莞尔一笑,言道,“昭哥哥曾告诉过我,吕安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既然得见恩人,请受我一拜,”言毕准备撩裙跪地,不过吕安怎受的如此大礼,慌忙搀扶,温和的笑言道,“小姐无需如此,昔日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吕安倒不失为一个正人君子,老实憨厚,虽与嵇康为挚友,但却没有他的狡猾,反而正经些。
馨儿朝阮籍瞥了一眼,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却并不相熟,如今与他只有一步之遥,倒看的真真切切,阮籍相貌瑰丽,眉宇间透着英气,狂放之态刚才已经略有领教,此人倒与嵇康颇为相似。馨儿痴痴的凝视着他,不觉惹得他面红耳赤,讪讪的退后几步,躬身施礼道,“小姐,请坐。”
馨儿抿嘴乐了,对他说道,“你就是阮籍了,好大的口气,连师哥哥也敢奚落,”馨儿的话惹得师摇摇头,很是无奈,看出她又在胡搅蛮缠了,不过如今昭与懿出府办事,恐怕无人劝的住了。
阮籍羞涩不已,不知如何回话,只是傻傻的伫立在那里,不过嵇康却绕过来,佯笑道,“馨儿嘴巴还是这么刁钻,莫要再为难嗣宗了,”
馨儿嘟起小嘴,言道,“恐怕与你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言毕,挨着茗轩坐下,茗轩只是浅浅一笑。阮籍向来不近女色,面对她自是深感拘束,恍惚间不免脸颊燥热,又与她肩并肩坐在一起,甚是难为情,此刻不知如何应对。方才的豪放瞬间烟消云散,只有隐约的怯意,但余光又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这种异样的心境是阮籍从未感受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节
几盏茶过后,师遂先行一步,与贾充径自离开了。东园中只留下子冉他们相围而坐,而馨儿也顿觉无趣,转身准备回屋,却被一人叫住,“馨儿,何不多坐片刻,总闷在屋里也不好吧。”言者正是嵇康,他站起身来,柔和的劝道。
馨儿回眸一瞥,不经意间瞧到阮籍那如朗星般的俊目,正凝视着自己,这倒勾起了馨儿的兴致,遂踩着碎步来到阮籍身旁,打趣的问道,“素日里听闻阮籍性情淡泊,旷雅傲然,如今怎么反而有几分怯儒之色呢,莫不是几句刺耳之语,就经受不住了?”
阮籍不禁露出愠色,不过瞬间又恢复常态,半开玩笑,又含几分怒气的反问道,“古人云‘言,身之文也’,嗣宗室如悬罄,野无青草,几句言语又有何惧,恐怕小姐多虑了,我本不在意这些俗言碎语,倒是小姐贵气逼人,太过显也。”
馨儿听罢,又看到他脸上依旧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叫她无法再责难,迟疑半晌方咕哝道,“好你个阮籍,竟反过来嘲笑我。”馨儿脸颊微微涨红,颇有微词。嵇康见她有些窘态,忙接着她的话头,笑道,“馨儿任性惯了,嗣宗休要见怪。”
阮籍自不气恼,颇为淡定的瞧着她一脸烦腻之色,倒令他开怀不已。正当他们在这里谈笑风生时,昭风尘仆仆的疾步走来,看到嵇康他们坐在馨儿的身旁,不悦之色顿生。站在不远处唤道,“馨儿,你们在聊什么呢,如此热闹,”
馨儿扭脸看到昭回来了,赶紧撩裙起身,快步迎上去,抓住昭的手说道,“昔日吕安不是救过我吗,我刚刚还亲自道谢了呢?”
“是吗,难得从你嘴中听到道谢二字,”言毕拉着她朝子冉这边走过来,子冉自是躬身施礼,嵇康与阮籍也相继作揖,昭淡然一笑,朝阮籍问道,“阮嗣宗,闻其名久已,承惠佳作,尚不曾捧读,你既有制礼作乐之才,何不投身仕途,早立雄业,也不枉满腹经纶,而无用武之地啊?”
阮籍深知昭的求贤之意,奈其无心入仕,恭敬的施礼道,“嗣宗乃是粗鄙乡野之人,难登庙堂,只怕让昭公子错爱了,”镇静自若之态倒让昭委实欣赏,遂也不勉强,又闲聊几句,方与馨儿缓缓离去。
须臾,席散,子冉与嵇康他们各自拜别,一一转身离开。
嵇康与阮籍二人在郊外溪畔,席地而坐,侃侃笑谈,与在司马府中的拘谨截然不同,如今二人恣意的笑,尽情的眺望远处山峦,心情自是畅快不少。
“馨儿的确与其他女子不同,难怪你总是提及她,今日一见,果然灵动俏皮,惹人欢喜啊,”阮籍嘴角上扬,脑海中浮现出馨儿的娇容。
“只是人虽好,却如镜中花水中月般脆弱,无法触及啊,”嵇康一声感慨,倒让阮籍颇为惊诧,不知嵇康话中深意。只是默默凝望蔚蓝天际,似乎未知的领地更让人着迷,因为难以掌控,难以琢磨,无尽的憧憬盛满脑海,嵇康与阮籍二人此时所想竟不约而同的一致,同样的人面桃花,花中倩姿。
司马府倒是一派祥和,不过宫中的绿珠却在精心策划着,只见她伏在桌案上,小心的缝制着白色长衣,血红的斑迹附在其衣角,甚为惊悚。顷刻间,绿珠将其放置在一木盒中,嘴角露出狡黠的浅笑。
这时,有人轻轻叩门,绿珠警觉的收拾好桌案残剩的线布,缓缓打开屋门,抬脸一瞧,正是月娥,她满脸悦色,盈盈说道,“大白日的怎么门窗紧闭,你也不嫌闷?”
绿珠顿了顿,忙解释到,“想必昨个儿干活累着了,所以趁晌午歇歇,倒引起了你的误会,”月娥径自坐下来,双眸深深望着一旁的绿珠,自语道,“如若我的小妹月裳还在的话,年纪正好与你相当,约摸着个头也应该长你这么高了,只可惜如今却不知她身在何方,过得如何,是否还活在世上,”言毕轻轻嗟叹,眼眶微微泛红。
绿珠看出月娥思念家人的苦闷,遂开解道,“月娥姑娘无须如此哀伤,日后定会与你的家人团圆的,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你的妹妹也应该在某个地方,与你一样企盼着重逢的那一天呢,”绿珠向来很会察言观色,至于拉拢人心,自有一套。
月娥会心的笑了,拉过她的手,柔声言道,“还好有你陪在我的身边,不然在偌大的皇宫,只怕连个知心人都找不到。”绿珠自是点头附和,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却并不排斥此人,并不是因为昭的特意吩咐,而是发自真心的觉得与月娥在一起,绷紧的神经会放松开来,莫名的亲切感顿时袭来,让素来冷淡的自己也改变不少。
自从那次替月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