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丫头嘴巴好生厉害,”夏侯霸喜上眉梢,觉得十分有趣,瞅着叶儿。
“让公子见笑了,都怪我平日里管教不严,还望公子莫怪,”馨儿赔笑道。
“哥哥,我看另外的船只上已经准备好了,何不奏乐助兴呢?”桐雨解围道。
“妹妹说的正是,来人,吩咐下去,奏乐吧,”夏侯霸恍然觉察到外面的乐师们已经等候多时了,自己险些忘记了。此时桐雨的提醒恰好打破方才僵局,不禁朝馨儿使了个眼色,馨儿自知其意,点点头默然表示谢意。
“且慢,我素闻嵇康颇善琴艺,不如今日抚上一曲,也算为夏侯公子祝寿了,不知嵇康意下如何啊?”辛毗信步来到嵇康身边,注目凝视。
“也好,那叔夜恭敬不如从命,”嵇康撩衣站起,径自来到另一只床头,此时早已有人准备好古琴,嵇康缓缓坐在席上,俯身撩动琴弦,其他乐师也相继合奏,甚是袅袅动听,空灵飘渺,回味不穷。
饮到月上时分,夏侯霸遂让人点起几百盏明角灯来,高高下下,照耀如同明月,琴弦缭绕湖畔,直入云霄。
随着夜色渐浓,客人遂一一向夏侯霸拜别,各自回去。昭拉着馨儿走回岸边,正准备扶她进马车时,嵇康也恰好走过来。馨儿遂仰脸问道,“伯母病好些了吗?”
“已经渐好了,你无须挂怀,”嵇康温和回道。
“那就好,你好些日子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抽不出身呢,有空时就过来看看我吧,反正我一个人也挺闷的,”馨儿撅着嘴说道。
“不是有人陪着你吗?”嵇康朝昭扫了一眼。
“馨儿,我们该回去了,天很晚了,夜里风大,免得着了风寒,”昭关切的劝道,轻轻的扶她坐进马车里,叶儿随之也钻进马车,然后昭冷冷的瞪了嵇康一眼,便径自翻身上马,云翔、浩鹰他们尾随其后,渐渐远去。
“叔夜,告辞,”子冉抱拳拜别,也飞身上马,速速追赶他们。嵇康心里一阵酸楚,对于馨儿的不能自主,甚是心疼,也越发对昭产生了鄙夷之情。
这时钟会也大步走到马前,准备回府,身后却传来一阵娇柔话语,“钟公子,夜风很凉,搭上这件墨兰披风吧。”桐雨含情脉脉,伸手递过披风。
钟会不自然的浅笑,顺手接过来,很快披在肩头,朝桐雨施礼道,“多谢小姐。”然后飞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夜幕中。桐雨望着钟会远去的身影,自是欣喜万分,双眸透着幸福之色,扶着银屏缓缓钻进马车,径自遂夏侯霸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节
明净澄澈的月光斜洒幽幽庭园,馨儿也很快随昭他们回到府中,然后各自回房歇息。也许是方才见到嵇康稍有怨艾,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担心。叶儿这时忙着为馨儿铺好锦被,转过头来,瞧她坐在桌案旁,翻动着一排竹简,顿生疑惑,遂慢慢坐过来,探头一看,才恍然大悟,打趣说道,“小姐为何将昭公子书房的兵法书册偷拿过来,莫不是想把这里变成他的书房不成?”
“叶儿,我看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如今倒拿我取笑,赴宴时,你一直都在盯着谁看,以为我不晓得吗?”馨儿反问道,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叶儿,确实在筵席上,叶儿的余光似乎没有离开过邓艾,她的那点心思怎能瞒过馨儿呢?
“小姐,叶儿知错了,请您就寝吧,”她自知无法辩解,遂催促着赶快歇息。
顷刻,昭叩开屋门,故作微怒道,“馨儿,你可偷拿走了我的那些战册史记?”叶儿见到昭,躬身作揖,然后便悄然退下去了,而馨儿则不理不睬的慢步走到床榻边,和衣躺下,盖好锦被,对于站在一旁的昭莫不答话。
昭摇摇头,径自坐到她的床边,轻轻掖好被角,深深的凝望着她,她忍不住睁开眼睛,俏皮的央求道,“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卧房,是因为我你才搬去书房的,如今你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挑灯夜读呢?”
“我看是你多半想让人陪着你吧,何苦兜这圈子,”昭爱抚的拢拢她耳旁的碎发,她遂伸出小手握住昭,娇羞的偎依在昭的怀中,昭只得温柔的抱住她,陪着她。须臾,昭见她已睡沉,便小心的抽身坐起,又把她的小手塞进衾被,然后径自掩门离去。
忽然一阵清脆的笛声传来,昭不禁好奇的寻着笛声一路来到竹亭旁,趁着月色,看到一人倚靠在亭柱边,尽情的吹动手中青笛。霎间声音戛然而止,原来吹笛人已觉察到有人在附近聆听,遂转过身子,定睛一看,只见昭款款走来,不时拍掌称赞道,“仲容好雅致,原来还精通音律,为何瞒我啊?”
“公子过奖了,只是没有困意,随意打发漫漫长夜罢了,”石苞躬身作揖。
“正好我也苦无困意,不如随我到书房来,一同喝杯酒闲聊片刻,仲容可愿意否?”昭走上前来相邀,石苞自不敢怠慢,遂与昭来到书房,然后昭又吩咐仆人准备小菜美酒,须臾,桌案上摆置了几样精美小菜,还有一壶上等佳酿,映着通明的烛光,整个房内很是融融惬意。
“仲容是否有心事,看你脸色凝重,不妨讲来,”昭尖锐的盯着石苞,似乎有着猎人的嗅觉,任何事都难逃离他的掌控。
“公子多虑了,我只是想起了年幼时的往事罢了,”石苞眼角透出怅然,那是难以忘怀的旧事啊。
他早年丧父,只有体弱力薄的母亲一手支撑着家,仅靠一个妇人养活可怜的幼子,这是怎样的穷苦不堪。然而就是这样的艰难,他依旧长大成人,并且练了一身好武艺,唯有进学堂实难如愿。他的母亲四处求人施舍,总算喜得佳音,村里的林老汉年迈,不便放牛犁田,膝下又无人照料,遂叫他前去帮忙放牛犁田。他自爽快答应,每日清晨早早去七柳湖边放牛,两餐菜饭也少不得为他准备。他百事谨慎小心,从不怠慢,每到黄昏,便回家跟着母亲歇宿。若林老汉白日里煮些腌鱼腊肉给他,他便拿块荷叶包了回家,递与母亲同吃,他的孝敬至深,直叫邻里街坊为之动容。村人便纷纷慷慨相助,供其进学堂,勤勉学识,总算不辜负乡里人的众望,熟读春秋史册,精通用兵之法,而且与同乡邓艾结为好友,甚为知心。
昭打量石苞深思许久,遂自斟盏酒,递到石苞手边,笑言道,“过去旧事无需多思,今后你必会有所作为,我敬你,”
“石苞不敢当,怎能劳烦公子亲自斟酒?”石苞起身跪地,卑谦的回道。
“快快请起,仲容乃昭之友,何须多礼?”昭淡淡一笑,径自扶起他。然后端起那盏酒,递与石苞,石苞只得仰脖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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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
昭见石苞一饮而尽,嘴角泛起涟漪,缓缓坐回席垫,淡淡的说道,“如今朝中多事,还需仲容鼎力相助啊。”
“公子何出此言,但凡有用得着仲容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我必当尽力效劳。”石苞坚定的回禀道。
“我正想筹建一支勇猛之师,一来可以镇守府邸,二来可以随军出战,不过还需你与邓艾多番锤炼方可成气候,不知仲容意下如何?”昭自斟一盏,淡然问道。
“能得到公子赏识,我真是受宠若惊,请公子放心,我定不负众望,假以时日必将呈现给公子一队铁甲勇将。”石苞抱拳施礼,肃然回道。
昭依旧泰然坐在那里,只是斜眼瞧着石苞,似乎很肯定自己的选择,他日必将又会增添制胜的筹码,心内甚是欣悦。
“我已经派人将你的母亲接到洛阳来,想必过几日便会与你相见了,所以你无须忧虑她老人家。”昭笑言道。
石苞知道后,更是激动万分,再次叩首言谢,对于昭的感激自无言以表,只能用无尽的忠诚回报昭的恩惠,从此对昭更无二心。
须臾,石苞便径自退下了,默默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猛然间看到邻近的厢房依旧灯火通明,这便是邓艾的房间,石苞遂快步走过去,轻轻叩门,顷刻,邓艾打开门,见是石苞,便笑脸相迎。
“为何士载兄还不歇息?”石苞瞧到桌案上摊开一叠竹简。
“没有倦意,不如读些书打发时间,不过仲容深夜还在庭园走动,想必与我一样吧。”邓艾苦笑道。
“我与你自不相同,也没有什么人一直盯着我看呢?”石苞戏谑道。
邓艾顿时双颊蹿红,无言以对,只得不去理会。石苞看出他的羞涩,遂又急转话题,问道,“昭公子方才向我提及操练兵马一事,士载兄可曾知晓?”
“这个我早已得知了,估计再过几日,云翔便会聚集好人马的,这件事需谨慎处之,不然若让外人得知,恐祸及司马府,我们也不得脱身,私自操练军马可是欺君罔上的重罪啊,”邓艾阴沉着脸说道。
“是啊,我想昭公子也是别有用意吧,不过我们幸蒙公子提携,只有对其忠心耿耿,俗话说,忠臣不事二主,只望昭公子早图大业,也不枉我们誓死追随,”石苞语重心长的对邓艾说道。
邓艾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快要燃尽的火烛,一只颤抖双翅的飞蛾,欲将飞去,奈烛台灼热,它才展翅匆匆飞走了,邓艾似笑非笑的痴痴望着,思量着如今自己反不如这微小的飞蛾。
却说司马师独自在房中踱着步子,看着那落满灰尘的玉箫,顿觉浑身冷冷发颤,当年的放弃不管是对是错,都已成往事,自己在深埋其中,除了增添烦忧,又有何意,何况父亲大业未图,这等扰人心绪的杂念还是暂且放下为好。遂摘下玉箫,放置在一长盒中,小心的将其锁住。只觉心中憋闷,便信步走出房门,伫立在幽静庭院中,心想不知碧芸歇息了没有,整个人不自觉的就来到碧芸屋门外。
却见她的房门敞开着,屋内通明,似乎还有徐徐烟雾萦绕门前,师顿生疑惑,快步上前。
只见碧芸虔诚的跪在锦席上,双手合十,闭目念叨着什么,站在一旁的锦画见师走进来,本想施礼回话,怎奈师摆手示意,似乎不愿打扰此时的碧芸。
桌案前摆放着祭品与香炉,甚是肃然,师不知其意,但看着碧芸如此镇静自若的祈祷着,只得默默驻足在门口,等待她做完未了之事。
须臾,碧芸睁开杏目,锦画慌忙搀扶她起身,只听碧芸轻轻叹了口气,吩咐道,“将这些撤下去吧。”然后转过身来,仰脸看到师蓦然的站在那里,遂问道,“夫君何故到此,有事吗?”
师缓缓走到碧芸面前,看到她满脸愁容,眼角还挂着残泪,心生不忍,取出丝帕轻轻替其擦拭,温和的问道,“夫人为何焚香祭拜,是哪位故人仙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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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
碧芸不禁双颊失色,顷刻又淡然笑之,倒弄的司马师一脸困惑,剑眉皱起,抓住碧芸的娇手,语气稍重问道,“夫人何故脸色阴晴不定,难道此事与我有关?”
碧芸佯笑道,“夫君忘却此事也不为怪,今日乃家父祭日,年年如此,夫君恐怕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了。”言毕甩开师的手,径自走进里屋。
师昏昏惶惶,顿觉羞愧不已,想来是岳父的祭日,自己竟全然忘记,反倒质问起碧芸,不知她如今该是多么的心寒。自责良久,遂蹑着步子来到碧芸身边,低声唤道,“碧芸,是我的疏忽,还望夫人原谅。”言毕躬身作揖。
“夫君不必如此,碧芸也担当不起,”她咄咄答话,甚是冷语对之。
师自知碧芸难解心中忿满,便忽的撩衣跪倒在地,眼神嵌着内疚,因为此刻的自己既没有做到夫君的体贴,也没有做到女婿的孝顺,即使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何况自己还如此冷落她。师悔恨万分,现在竟无言以对,只能深深望着坐在床榻边的碧芸。
碧芸又何尝愿意如此对待自己的夫君,那可是朝朝盼,夜夜望,自己最爱的夫君啊,虽然他不曾怜惜过自己,但碧芸从未怨恼过。下人们只当她整日诵念经文,却不知她心中从未有过平静,那种噬骨的思念与痴盼,早已化作滴滴血泪,挥洒在心中。此刻,碧芸看到师这般落寞与歉疚,委实按捺不住心头疼痛,缓缓站起,哽咽说道,“夫君,错不在你,怪只怪造化弄人,你从未亏欠我什么,夫君无需对我感到愧疚。”
师听到这几句话,顿感钻心之痛,愤然站起身来,紧紧抱住自己的妻,脸庞深深埋在她的青丝发间,附耳低声说道,“碧芸,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在日后加倍偿还,原谅我这个薄情的夫君,好吗?”
碧芸脸颊滚落下晶莹的泪花,那是激动幸福的泪水,冲刷掉所有的阴霾与苦涩,只留下渴望爱的清澈双眸。碧芸柔声唤道,“夫君,我是在做梦吗?”师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