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飘忽,如秋叶飘落幽幽深潭荡起的回音。
“云翔,你不熟水性,还是让我替你下水吧。”菁儿一个起纵,身影消失,只听‘扑通’一声,再次溅起水花。
夕阳的晖光已渐渐染上天边,满园盛开着郁郁葱葱的蔷薇,纤小的黄色花瓣如星星点缀着身后强大的绿色背影,芍药已全然没了踪影。
馨儿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致,竹影四姐妹站在她身后。
“花儿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喜欢什么,个人爱好而已,更代表不了什么!但有些人或许不这么想,她非要争个高低出来。。。。。。我至今还记得当年茹姐姐为了把黄蔷薇栽在最显眼的地方,与府里雇来的花匠争吵不停。。。。。。”
竹影含笑道:“那她定是位敏感的女子,就像天子住天下最华丽的宅子,用最昂贵的锦缎,连吃饭的餐具都选用最纯,最稀有的金子,这实际在很大程度上是做给自己看的,说服自己是多么与众不同,多么尊贵,于是,衣食住行就都有了意义,甚至爱好,例如这花儿。。。。。。夫人大可不必为那样心胸狭隘的女子忧伤,她那样的人恐非多福之人。”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明白,那样也许她才能不再怨恨我。。。。。。”话音刚落,便见子冉、茗轩他们匆匆穿过花廊。
馨儿急唤住他们问,“这么慌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子冉颤声道:“夫人,大公子亡了。。。。。。”
“什么?怎么会。。。。。。”馨儿闻言一震,面色惨白,倚住花架,闭上凤眸,落下几滴泪。
倏地指尖被什么刺破,流出血来,馨儿却感觉不到,自语着:“司马家也只剩下昭哥哥一人了,如今他又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百零二节
一阵风吹过,馨儿的披纱飘落到地上,竹影试图去捡,但风又将其吹走。
馨儿淡淡说:“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竹影四姐妹颔首离开。
墙角几株荼蘼花随风摇曳,竹影绕过西廊,走到亭中,倏地收了笑,正色道:“主人临去前交待给我们姐妹的事,盗取那些碎羊皮图,如今却还不得手,先前阿娉师姐便无功而返,难道我等委身在此,也是徒劳?”
兰影弹指腰间素色丝带,“以姐姐的智谋,要从少夫人的口中探听那些碎羊皮的下落,也绝非难事?”
她似笑非笑道:“只不过你不肯背叛她,更不愿去伤害她!”
竹影面有愠色,嗔道:“兰影,你这话什么意思?少夫人对我们从未有疑心,还善待我们,难不成我们要恩将仇报?逼问她,甚至杀害她,若我们如此做,只怕那时主人也不会饶恕我们,主人对她的痴情,你又不是不知?”
梅影摇摇头,“休要再吵,让别人听了去,非但办不成事,恐怕我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竹影眼波微漾,什么都没有说。
菊影坐着托腮,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昨个儿我去给少夫人收拾橱柜,发现一个精致的长盒,我便问夫人这是何物,她只说是绿珠留下的,绿珠,师兄雪矜说她就是袁月娥的亲妹子,想当年袁月娥已服毒自尽了,如今袁氏一门仅剩下绿珠一人而已,她的物件或许与碎羊皮有关,我们何不想法偷来长盒?”
“我倒是见过那个长盒,只可惜它被金锁锁住,而钥匙放在夫人身上,我们怎么打得开?”梅影蹙起眉头,倚着栏杆。
兰影缓缓地回眸,莞尔笑道:“这就要看竹影姐姐的本事了,她平常服侍少夫人梳洗穿戴,至于钥匙,她自然弄得到的。”
梅影和菊影相视一笑,冰清玉润的两个女子,被亭四周的翡翠色染上一种水彩的浪漫气息,可是她们所想的,却是毫不浪漫的奸邪的事。
竹影静思了好一会儿,“也罢,我只好一试,但愿真如我们所想的那样。”
司马昭的书房门虚掩着,沉寂无声,馨儿慢慢走近,隔着屏风,轻唤道:“昭哥哥。”
屏后传来沙哑无力的声音,“你不必劝我,我没事。。。。。。真得没事。。。。。。”
馨儿旋即绕到屏风后面,看着他神色黯然,无声无息的落着泪,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小时候,我和哥哥在院里练习剑术,他总是让着我,若是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他总是留给我,若我闯了祸,他便想方设法替我掩盖,他是个好哥哥。。。。。。”
一滴泪挂在了司马昭的眼角,馨儿无限感伤,眼睛也湿润了。
“命运真可怕,你眼见着自己最亲最近的人慢慢死去。。。。。。最近我总能梦到我的嫂嫂,她一直向我诉说她的孤寂,她是个苦命的人,并且,真心地爱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也爱她。。。。。。我想哥哥离开了,也并不是坏事,毕竟他这一去,就和嫂子在一起了,那儿安静。。。。。。”
馨儿的泪水掉落下来。
“子冉他们去料理哥哥的后事了?”司马昭竭力问道。
馨儿点点头,司马昭定定望着她,苦笑着:“我们两个人分分离离,可还是在一起了。。。。。。”说着他闭上凤眸,接着道:“你还记得,我们两个人之间有过多少次争执吗?现在想来,每一次争执都是幸福的,因为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这还不够吗?”
馨儿泪水盈盈。
“带你来洛阳,又一直不放你回去,令你与父母再难相见,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自私,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他嘶哑低沉地问道,眸中闪烁着碎片,悔恨的泪光。
馨儿含泪点头,“昭哥哥,别说了。。。。。。”
司马昭仍以恳求的目光看着她,颤声道:“馨儿,你还回成都吗?留下来陪我好吗?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馨儿再也把持不住,扑在他的怀中大哭,“我再也不回成都了,洛阳就是我的家,昭哥哥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昭哥哥,在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人,我的丈夫,谁也替代不了。。。。。。”
司马昭摸着她的头,无限怜爱地流着眼泪。
“记得那年我把你从明春楼救出,因烧毁了明春楼,又斩杀了曹爽的亲娘舅赖不成,父亲责罚了我,把我关在房里,一月不准出屋,当时你去了,在门外啼哭说‘昭哥哥,我想你!。。。。。。当时我哭了,那眼泪就一直陪伴我度过没有你在身边的那两年,直到现在,我把它藏在心里,想你的时候,就让它流一点出来。。。。。。”
“昭哥哥,我想你!”馨儿泣道。
司马昭抚过她脸上的泪痕,又抱紧了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们毕竟是夫妻,我们还有炎儿,往后的路还很长,但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伴随着司马昭双手捧着大将军印,面色凛然,立于群臣之首,同时司马师已与碧芸合葬在一处,他离世时是那样的沉默简单,犹如他不被注目的降世,司马昭命人为他建造一个寺庙,终日有僧人为他诵念佛经。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只是想在死后能如愿安静地与自己爱的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就像园中的穿花蛱蝶,彼此相伴。。。。。。
青色天空,飘着微云,阳光洒在炎儿的肩上,他独自一人在芍药园轻抚瑶琴,眸子里满是悲凉,那不该是属于六岁孩童的心绪。
“母亲,你为何不与我讲讲外公的事,你不想外公吗?”炎儿抬起稚气的粉颊,兀自问了这么一句。
馨儿勉强一笑,“我有些记不得了,曾经我病了好久,许多事都忘了。”
“母亲,山先生告诉我,我的外公是蜀国人,那么母亲是怎么来到洛阳的?”他继续问。
馨儿沉默,良久才淡淡说道:“炎儿,瑞香来看你了,你该过去陪陪她。”说罢,转身走开。
炎儿嘟起小嘴,望见瑞香手里捧了一束芍药花,跑了过来,螓首微摇晃,笑道:“炎哥哥,你看这芍药花好看吗?”
“我不喜欢芍药花。”炎儿拉下脸,狠狠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走开。
瑞香立时哭起来,竹影偏巧走过来,弯腰抱起她,一边为她擦泪,一边笑说,“小瑞香这是怎么了,谁惹了你,哭得这般模样儿,真叫人心疼!”
这时,兰影在不远处招手叫道:“竹姐姐,我们该出府去了。”
竹影这才放下瑞香,又叫来几个丫鬟,吩咐她们领瑞香回去,然后才随兰影出府去。
路上,兰影低声说:“姐姐,东西可拿到了?”
“嗯。”竹影点头,从袖口取出一锦带,递给兰影。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绿珠那丫头这么糊涂,自家的东西竟交给别人保管,待会儿见到雪矜师兄,可好好调侃他一番了!”兰影诡笑道。
竹影敛容嗔道:“绿珠到现在恐怕都不知自己的身世,我们又何必让雪矜师兄难堪。”
兰影讶然,原来绿珠竟还不知自己的身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百零三节
饕香楼,作为洛阳城第一老字号,由来是各方豪客饕香饕美食的盛地,酒香,菜佳,料足价钱适宜,跑堂机灵,掌柜和气,多是挑剔饕客满意而归,但既然是酒楼,难免有藉酒装疯或酒后失仪的悍客。
饕香楼为此,也请了几个膀阔腰圆功夫傍身的伙计压阵,旨在唬客唬不住时便扔客,但是,绝没有人敢去招惹今日蓄意滋事的黑衣男子。
最香的女儿红,最浓的老花雕,最肥的肉鸡,最嫩的河鱼,最鲜的龙虾,最。。。。。。真金白银累出的“最”啊,尽都盛上了他的桌,而他眼皮也未抬一下,幽幽道:“难道你这酒楼只有这些了?”
“这位公子,”胖掌柜堆了笑纹,涎上脸来,“您这一个人,要了这么些佳肴,也不见您享用,莫不是都不合您的口味?”
支颐侧卧长桌的男子,高举一壶女儿红,慢慢浇在地上,轻轻摇首,“反正是你们的主爷请,他有的是银子,对我,有何可惜?”
“啊?”掌柜慌了,旋即叫来几个壮汉,贴耳嘀咕道:“你们给我看紧他,不许让他跑了,我去回禀主子。”说罢跑下楼去。
“大人,大人!”牡丹园内,吕巽,吕安正执杯小酌,青衣小帽的侍从一路长喊着跑来。
“哥哥,听见这毛躁叫声,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呢。”吕安谑道。
吕巽却反唇相讥,“如此说来,你这才子府上的奴才也是个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痴情种了?”
“嗯?兄长此话何意?”
“弟妹近来过府探望母亲,温婉有礼,还真不像是在青楼待过的女子啊。。。。。。”
兄弟二人在此方来语往,那青衣小帽的吕府侍从已行近了,“大人,饕香楼掌柜差人来报,有个黑衣男子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大帮又脏又臭的叫花子进了饕香楼,整整两层楼都给占满了不说,这吃食都快给耗光了,掌柜的实在没辙,请您去一趟呐。”
吕巽闻言立时阴了脸,“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在我的眼皮下闹事,哼,我保管他有命来,无命走!”
“哥哥,在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害他性命。”吕安浅蹙眉心。
吕巽怒嗔道:“你这个书呆子,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还叫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竹影与兰影二人恰好路过饕香楼,瞧见楼外围堵了好些人,遂生了疑,挤进楼去。
“公子好酒量!”玄色衣影进了眼际时,黑衣男子眼睑未抬,依旧长饮不辍。
吕安一迳撩衣坐下,“敢问公子高姓,可是从外乡来的?”
“吕大人好眼力!”男子放下酒壶,睨视他,“那想必楼下的人,吕大人也该知道他们。”
吕巽朝下一望,冷冷一笑,“他们只是些流离失所的穷人,没想到公子竟有如此善心,请他们吃饭?”
“这客,不是我请。”男子双颊酡红,折扇却摇得呼呼生风,吹起了玉冠绾着的发梢,“自然是由你吕大人请,哈哈。。。。。。”
吕巽眉峰微微褶皱一下,迅即按捺下,“公子真会开玩笑,我与他们素不相识,为何邀他们吃食?”
“吕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已经不记得这些可怜的纤夫们,您前一阵子刚还得了好几艘船的官盐,朝廷追究下来,你便将罪责全推到纤户身上,说他们粗野难以管束,疏于护漕修整河岸,才致官盐丢失。。。。。。”
“休得胡言!”吕巽终是忍不下去,怒拍桌案,浓眉掀出冷意,“你这厮敢来我这里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他给我捆了!”
“吕巽,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男子抓起一酒壶扔了出去,“敢来惹你爷爷!”
吕巽见势不妙,忙躲至带来的一队侍卫身后。
顷刻间,一道掌风凌厉劈出,卷向扑上来的侍卫们,若物件也有吉凶日,那么今日,必然是饕香楼的大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