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农户求来的破棉袄!更甚至连那野狗野猫也敢堂而皇之的从他们嘴边叼走那硬的像石头的馒头!
那一天,一群乞丐抢光他所有后还拳打脚踢,骂他是‘野狗养的’,他气不过,拼力去争辩,却反被他们加倍毒打,以致瘫倒在地,眼前血糊糊的,竟爬不起来。
“想不到出府玩一趟竟可看到这么一出戏!”
那个既雅又清的童音在这嬉骂、哭泣中响起,显得格外的脆亮,从地上抬首望去,只见街口立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身着黑色锦袍的俊雅男孩,身后簇拥着一群服饰各异的大人,那些踢、踩他的乞丐不由都停止了动作,都慢慢从他身边散开,谁都看得出眼前这个男孩必有来头,这些生活最底层的寄生虫自知道得罪不得。
四周安静下来,迷迷糊糊中,那个优雅的童音似乎就响在耳边,“东街有一府邸,你若能跟上来,我便叫父亲收留你!”
那一刻,他也不知身体里从哪涌来的力气,只知道他一定要跟过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云翔,此事先不要让夫人知晓。”司马昭的声音淡淡响起,将云翔从那个过往拉回。
“属下明白。”云翔垂首应道。
此时,门口忽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然后传来沈沛小心翼翼的声音,“公子,钟大人正在前厅候着,请问您是否要见?”
那双墨玉瞳仁一瞬间闪过一丝亮光,那抚着白猫的手也不由一顿,“请钟大人到书房来叙话。”那声音不紧不慢,隐带着一丝魅惑。
云翔看着,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垂眸敛眉道:“公子,钟会狡诈十分,还为何留他?”
“不,既然已知晓他潜伏自己身边多年,也就不急于一时,日后他还大有用处。”司马昭凌然道,眸光看着怀中的白猫,可心神却似已游走。
云翔启门而去,袖中的手却不由握紧成拳,穿梭于廊间,远远的即见沈沛、何亮等侍卫引钟会而来,不由垂首退避一旁。
“云翔,几日不见,你怎么清瘦不少?”
头顶传来那似极其随意的声音,目光所及的是一身翠衣,衣袖飘展,腰间悬剑,好像漫天的昙花,被他青翠修长的人影揉碎了,只留下空寂暗香悠荡在游廊间。
“云翔见过大人。”垂首恭敬行礼。
“有你这样的属下,你家公子可省心多了。”钟会目光落在那低垂的头顶,语气平和。
那低垂着的头眉心一拢,目中利光一闪,但声音却是那样从容不迫,“云翔是公子的随从,自应尽心尽力。”
“哦?”钟会微微一笑,眸光一转,“想来你还有事要办,你自去吧。”抬步往书房而去。
云翔终于抬首,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目中光芒如刃。
“大人请进,我等候在外面。”书房前,沈沛止了步,垂首道。
钟会淡淡一笑,踏入书房,安静而清凉,犹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拂开纱帘,却见在窗前软榻上闭目卧着的司马昭。
“我面前你用不着装了。”钟会随意在软榻前的锦席上坐下。
司马昭睁开眼眸,看着榻前的钟会,深深幽幽的看着,良久后,唇边绽出一丝微笑,浅浅柔柔的,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你怎么有闲工夫来看我?我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末了微微一顿,紧接着轻轻道:“刚刚得了个好消息。。。。。。你想听吗?”话音收住,黑眸紧紧的看着钟会,似将未尽之语尽诉于眼中。
“什么好消息?”钟会淡淡一笑道。
“东吴太傅诸葛恪亡了,这可真是件幸事啊!”司马昭盯住他,那幽深难测的眼眸此时如雪湖山水般明澈一片。
“他死于紫雲庄少庄主之手!”钟会抬眸看一眼他,唇略微抿,似笑非笑,“这不是正合你意,只是苦了云翔,不是吗?”
司马昭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华,抬眸看着他,也看进他那一脸的冷漠,还夹着一丝浅浅的伤感,“越女花不属于他,他与紫雲庄更无一丝关联,即便他日,云翔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不会弃我而去!”
钟会凝眸望向窗外,半晌后才有些无奈有些怅然的叹道:“命不过如此,若要恨,就恨苍天捉弄,可惜了。。。。。。”
那叹息未落,“喵”的一声脆响,只见软榻上薄薄的锦被中钻出一只雪白的小猫,滴溜溜的转着一双碧玉似的眼睛看着室中屏风前的两人。
钟会看着榻上的那只白猫,眉头不易察觉的微跳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退离司马昭几步,“你不是很讨厌猫吗?怎么今个儿倒自己养起来?”
“人都是会变的,原本讨厌的,现在变得喜欢了,而那些往日亲密无间的,也会有疏远的那一天。”司马昭长眉一挑,双眸紧紧锁在钟会身上,似想在他身上找寻什么,奈何他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不悦!
钟会侧过身,漫不经心的道:“世事变幻无常,又岂是人能猜得透的?”
说话间,那白猫“喵喵喵”的叫着,跳下软榻,向屏风前两个人走来。
司马昭弯腰,伸出左手,白猫轻轻一跳,便落在他掌心,“喵喵”的在他掌心轻轻一舔,然后缩成一个雪球似栖在他掌中,不一会儿,白猫的双腿僵直,头一歪倒,不再叫唤。
“它死了?”钟会讶然。
司马昭移步走近窗边,然后一抛,那白猫便抛至了窗外,回转身道:“它的安逸来源于我喜欢,若我厌弃了它,它只能命丧黄泉!”
钟会面色微白,幽幽道:“你还是老样子,对谁从不手软。”说罢,甩袖而走。
闻言,司马昭一顿,然后微微扬声:“沈沛,去告诉小少爷,就说他养的猫走失了,改日我会再挑一只送给他。”
他起身,悄悄进入暗室,打开一锦盒,里面盛有三个锦袋,他双手紧紧抓住锦袋,神情复杂,心中纷乱,良久后重重地盖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九十九节
夏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的,一大早还是艳阳高挂,可中午却下起了大雨,哗啦啦的打在碧瓦,滴在荷池,洗净那翠颜,涤净那花香,空中雨雾弥漫,朦胧着远山近水,那荷池西畔的瑞昱楼便如那蓬莱山上的蕊珠宫,迷蒙而又缥缈。
琴声渐起,如珠玉落盘,和着顺着屋檐流下的滴滴雨声,或急或缓,足显玉人儿心绪不宁,心弦越拨越乱。
临水的窗前,茗轩手端一盏酒,轻啜一口,再望雨中那不胜羸弱的青莲紫荷,微有些感叹,“秋霜晚来,枯荷听雨不知那种境界比之这雨中风荷如何?”
“何必枯荷听雨,这青叶承珠,紫荷藏露岂不更美?”承贤走近,与他同立窗前看着雨中满池荷花。
“夫人面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在为东吴太傅之死而难过?”
馨儿闻言一怔,颤声问:“你说什么,东吴太傅他。。。。。。”
“他死了,”声音淡而无情。
一滴泪无声落下,心中一片凄然,“那他的夫人呢?”馨儿低声问。
“听说已经投湖自尽了。”承贤倦倦的答道。
窗外的雨忽变小了,淅淅沥沥的轻轻落下,细雨如珠帘垂在窗口,微微的凉风轻轻吹进,送来一缕淡淡的荷香。
忽然之间,竟是这般的静谧,这天地是静的,这瑞昱楼是静的,这心。。。。。。竟碎了。。。。。。
诸葛恪和绣娘这般走至人生的尽头,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他为了追逐权力,终究亲手打破了爱的巢穴,而她一辈子只能尝到那残缺的爱的滋味。
“夫人。。。。。。”承贤走了过去,“这对于你的夫君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诸葛恪一死,他又少了一个劲敌,夫人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了?”
馨儿摇摇头,那双眼睛里涌出了泪,莲影瞬间消失,她费力地说:“。。。。。。我高兴。。。。。。我当然高兴。。。。。。”
“承贤,你说得太多了,”茗轩目光移到馨儿身上,又是一叹,“人死不能复生,伤心已无用,请夫人节哀。”
“伤心?我恐怕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我是这世上最无情的女人。。。。。。”馨儿轻轻低语着,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与逝去那些幽魂听,慢慢阖目,她不再说话。
烟霭之中,那微仰的脸白玉般净美,唇边勾起一丝浅笑,可那笑却比那悲伤的哀泣更让人心酸。。。。。。心痛!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让承贤无法呼吸,双眼酸酸的,涩涩的,竟是极想流泪,可他却不知道为何要流泪?眼前这个女人,是令祈佑痛彻心扉的女人,也是让其他男人魂牵梦绕的女人,她本应是让所有世人恋慕的!可他看着却只想哭!
很多年后,承贤依然无法忘记这一日的馨儿,总是会想起她那一笑,那仿佛是寂寥了千万年,也哀伤了千万年,却犹是要云淡风轻的一笑,那一笑,不论过尽多少年,总是让他心酸得无以复加!也许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心里的怨恨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感伤。。。。。。
书房之中只有司马昭一人,负手立于桌前,静静的看着这室中悬挂的华铤剑,良久后,似是看累了,他闭上双目,门口传来极轻的推门声,闭目的司马昭不由睁眼。
“炎儿,你又不听话。”司马昭的话似是责备,可语气却带有一种宠溺。
“父亲,您干么呆在这里?”
一个着火红锦袍的男孩踏入室内,仿如一束彤霞涌入,这死寂的书房竟添一抹朝气,“爹爹,山先生总是教导孩儿书法词赋,好生无聊,不如爹爹教我习武练剑,娘亲房里便有一把剑,我去把它拿来。”
“炎儿,不得胡闹!”司马昭呵斥着,但显然效果不大,况他本也无心苛责爱子。
“本来就是嘛,娘亲有心事,也不告诉爹爹,整日在房里盯着那把剑看,爹爹,那把剑的主人是谁啊?为什么娘亲总是看着它落泪?”炎儿的声音若银铃相叩,小人儿却学着大人一样皱眉。
司马昭几步上前,把炎儿抱起来,笑着说:“炎儿,你太小,有些事还不明白,幼而学,长而壮,你现在首先要好好练字,多学历史,多看人、历史,可以知兴衰,引以为鉴,人呢,分两类:正人君子,就像你的镜子,你可以对着他们整理你自己;小人佞臣,你自己成了他们的镜子,你心底光风霁月,你为人端方大度,就照出他们的丑恶来,山先生教你的道理,定会使你受益良多,你要好好听他的话,明白吗?”
炎儿“嗯”了一声,跑了出去。
司马昭失神地呆坐在那里,目光里掠过一丝落寞。
待馨儿走至东偏房,她止了步。
琴声悠扬,是“流水”之曲,竹影为她披上纱衣,她静静地倚在廊下听琴。
金灯之旁,山涛看着炎儿弹琴,一声一声的流水音,都是他一点一点地灌到孩子的心田去的。
炎儿虽然初涉琴艺,但弹琴极具灵性,明显超过这样年龄的孩子,人道炎儿天资秀绝,怎知道先生育人的辛苦,司马昭日理朝务,自司马师休养在府后,朝务比之前繁了许多,馨儿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能说学识渊博,因此炎儿的师傅,便要承担全部的责任,山涛教他六艺,也教他为人。
炎儿一曲奏毕,肃然起立,到案边倒了一杯茶,奉给山涛,“先生。。。。。。”
山涛喝了一口,道:“此曲弹得比以前进步了,但还有不足。”
炎儿生就珠耀玉润,明眸白皙,笑起来秀发如画,“我就知不好,我待在府里少见其他孩子,找不到多少知音。”他胡乱拈起一支笔,摆弄起来。
山涛笑道:“此言差矣,谁说知音非要是孩子?我,你的父母都是你的知音,何拘泥于年龄,身份?渔夫可以为圣贤知音,老者也可以为孩童知音。”
炎儿靠紧他说:“渔夫听琴,可以说是知音,但琴音也不是一个人内心的全部。”
“炎儿,红尘之中要找个人和你心思一致,共呼吸,同命运的人,难登天,知音,不必是那些能全懂你的人,而是那些愿意懂你的人,你将来要像你的父亲一样,成为将相之材,哪里能找到几个知音?若是要君临天下的话,大臣,后宫嫔妃,能懂你的人就是难能可贵了。”
炎儿用手指揉了揉鼻尖,“。。。。。。难道娘亲不是爹爹的知音?只要能让娘亲开心,炎儿什么都愿意去做。”他的神态还未脱天真稚气,可言语十分认真。
山涛沉默片刻,微笑着拍了拍炎儿,“小世子能有这份孝心,实属难得,只是世事难料,非人定也,顺天应人罢,不然就是逆行。”
馨儿点头,走入室内,笑道:“怎么,我不能当炎儿的知音?”
“娘亲来了。”炎儿朝她跑过来。
馨儿摩挲着他的头颈,他对山涛吐舌,“让娘亲听去了。”
山涛起身,问她,“夫人,小世子聪颖好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