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走近几步,望着烛火半晌,道:“浩鹰去哪儿了?”
他摇头,眉峰一挑,“少夫人深夜只身前来探望浩鹰,难道就不怕府里的人瞧见,说些闲言碎语?”
馨儿冷笑一声,“哦?你竟有这等好心提醒我?浩鹰是因血人参而得救,但这也不表明你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司马府。”
承贤沉吟良久,凤眼如钻石般光芒四射,他抓住馨儿,“是吗?你总是把身边的男人迷得团团转,接着又无情的一个个抛弃他们,你这种女人,虽美艳如花,但心如蛇蝎,看着深爱自己的男人痛不欲生,哪怕坠入深渊,你都不曾有一丝愧疚。。。。。。”
他用一种憎恶的疯狂的目光望着馨儿,那痴痴的目光,好像当年郯城的翠绿从未在他心里化开,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鬓发,“你觉得你配拥有这样安逸的生活吗?你根本不配。。。。。。”
馨儿迷惑间,承贤张开双臂搂住她,她惊异挣扎,拼力推开他,“若再上前一步,我会杀了你!”
承贤立在那里,哈哈笑起来,“放心,你是司马府的少夫人,我怎么敢对你无礼呢?我只是见你鬓间沾上了一片花瓣,替你摘下来而已。”
他手拈一小片花瓣,轻轻一吹,转而托起盛了荔枝的盘子,慢慢道:“少夫人请用。”
馨儿不再说话,艰难地提起一盏灯,走出屋门。
月影下,浩鹰抱着一把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
她亦静静地望着他。
泪水顺着浩鹰的凤目滑下,泪水洗涤了他的眼睛,那双眸子,就像她青春岁月中幽谷里的溪流,淌不尽的,唯有绵绵情意。
夜风凉凉的,吹落了珠泪,也叫醒了迷失方向的彼此。
这次他必须走了,留住他,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伤痛。
馨儿展开笑颜,上前抚摸那把琴,淡淡笑道:“这把琴,你带走吧,闲来无事时也可抚弄一番,明日我就不送你了,一路平安。”
浩鹰默然。
“数年之后,你我又在哪里,但愿我们那时都安好如初。。。。。。”馨儿没有踌躇,穿过庭院的黑暗处,走向光明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九十一节
清晨,微凉的风吹开轻纱似的薄雾,轻沾欲滴的晨露,卷起一缕黄花昨夜的幽香,再挽一线金红的旭光,拂过水榭,绕过长廊,轻盈的,不惊纤尘的溜进那谪仙楼。
谪仙楼是祈佑出钱办的一家青楼,由孙韶华经管,如今,祈佑让孙韶华从紫雲庄调来几十个妙龄女子,正在这里接受调教,准备进宫弹奏的曲子。
青楼的数十名仆人们,个个都是祈佑精心栽培出来,武功卓越,均可独当一面,胜过宫廷御林军,同时也学会了些见风使舵,市井小人之态,以掩人耳目。
这日,一见孙峻来到面前,连忙上前献殷勤,“呦,这不是孙统领吗?奴才给您请安了,快,您请进,奴才叫人来给孙统领唱曲,解闷。”
孙峻一边漫步向里走,一边问道:“哦,这不是上次进宫献曲的凤祥乐坊,怎么还接客呀?如果让宫里的管事们知道了,你们还想要命吗?”
一高个子满脸堆笑地答道:“嘿。。。。。。回孙统领,今儿个,咱们总管华爷来,才破了一回例,华爷还吩咐下来,说孙统领瞧上了咱们这儿的紫陌姑娘,叫小的们伺候着孙统领呢,爷请坐在这儿,奴才这就去叫紫陌姑娘。”
孙峻满腹疑虑地坐了下来,不一会,那个人果然带着紫陌进来了,几年不见,这紫陌越发出落得水灵,刀裁鬓角,刘海蓬松,眉目如画,步履轻盈。
她手抱琵琶,款款地走上前来见礼,“奴婢紫陌,给孙统领请安。”
“紫陌,自那日一别,我着实惦记着你,怎么,你的气色不好,是累了吗?告诉你,爷今儿个不是来听你唱曲的,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紫陌警觉地向外瞟了一眼,又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孙峻的话头,“孙统领,你想听曲也好,不想听也好,奴婢既然来了,是要唱给爷听得。。。。。。”
“哈。。。。。。好好好,我就喜欢你这爽快的个性,别说唱曲了,你就是再劈脸给我一拳,我也不怪你。”
紫陌在桌旁坐下,琴弦轻挑,歌喉宛转地唱了起来,可是一曲未终,却突然伏在桌上,低声饮泣,哭个不停。
孙峻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问话:“紫陌,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可知道,自你离开诸葛府,我便打发人四处寻你,即便你被诸葛恪识破了身份,也不用惧怕,今个儿我就赎你出去,跟我回府里,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突然之间,可以脱了乐籍,而且有希望被孙峻带回去,安享荣华,谁能不高兴呢?孙峻觉得,这个消息一告诉紫陌,她一定会喜欢的跳起来。
可不料,紫陌突然抬起头来,正颜正色地说:“孙统领,请您放尊重些,奴婢身为贱籍,没这个福分,您是贵人,也不必做这等有失身份的事情,您想听曲儿,不管奴婢有没有受委屈,都会来伺候爷,要说别的,奴婢不敢奉命。”
孙峻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什么,什么,紫陌,你着了什么魔,宁愿待在青楼,也不愿跟我回去?”
“哼,奴婢心已死,若你再逼我的话,我只有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孙峻听了这话,简直五雷轰顶,他不知如何回答。
门帘一挑走进一人来,此人白衣长发,若美玉雕成的俊脸上带着一抹雍容而闲适的浅笑,就这么意态悠然的走上前,打躬请安,“草民尹华,拜见统领大人。”
孙峻一愣,哦?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华爷,只觉得眼前之人随随意意的言行间,却说不尽的优雅贵气,令人看着就觉赏心悦目,而且据传他神通广大,各部衙门大堂上,他说一不二,王孙公子府邸,他仍直进直出。
孙峻知道此人神秘莫测,不想多说废话,便开口问道:“哦,你就是华爷,久闻大名,这位紫陌姑娘,我与她是旧识,想要给她赎身,你说说,要多少银子啊?”
孙韶华轻轻打开折扇,故作玄虚道:“只怕您出多少银子,都带不走她的。”
孙峻把脸一沉,直问:“这是何故?”
“难道孙统领不知道,她是太傅诸葛恪的人,早晚都是要回到他身边的!”孙韶华淡淡一笑,陡然将折扇拢紧,拿眼睨视他。
听到这里孙峻立时火了,“不,华爷,你在建业城也是混得开的主儿,我孙峻的脾气,你不会不知道,只要我想要的人,没有得不到的,你也别拿诸葛恪来压我,他的好日子也没多少天了!”
紫陌突然站起身来,怒声道:“华爷,当初我可是明明白白告诉过您,我只卖艺不卖身,孙统领想来听曲儿,什么时候来,我都侍候,要说别的,你们休想!凭他是谁,我都未必瞧在眼里,姑奶奶说不卖就不卖,你敢把姑奶奶怎么样?!”
孙峻怒拍桌案,竖眉喝道:“好好好,我今天长见识了,你只说不把他放在心上,明个儿他若要死了,你可不要求我!”说完,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下了楼。
望见孙峻走远,孙韶华接过丫鬟手中的汤碗,端至紫陌面前,淡淡说道:“先服药吧,你的身子不好。”
紫陌猛地抢过孙韶华手中的汤碗,顺手一泼,倒在了他的脸上,那浓郁的药草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顺着孙韶华的头上,脸上流了下来,可他并不恼,拿手帕擦拭一下,转面吩咐侍从,“再去煎一碗来,务必要紫陌姑娘服下!”
紫陌扑通一下长跪在床前,无声地痛哭起来。
她怎么能不哭呢?本以为那次暗害张休之后,便不再与孙峻交涉了,只想时时刻刻保护诸葛恪的安全,默默地在远处望着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哪里知道师兄祈佑一到建业,便将这一切毁了,他要让孙峻与诸葛恪矛盾加深,便可坐山观虎斗。
而自己就被夹在他们中间,成为导火索,让她害诸葛恪,她宁死也不愿,孙韶华无奈之下,把她曾经作为奸细混入府中,推黄姑姑入井,杀害张休之事,全数告诉了诸葛恪。现在,诸葛恪恼她,恨她,她已无可奈何。可是怎么通知诸葛恪这个消息呢?说了,他会信吗?再者,这里还有雪矜,文鸯等人守在她身边,她可真算是笼中之鸟了,想要离开谪仙楼,真比登天还难!
抽泣过一阵之后,紫陌抬眸怒瞪孙韶华,“华爷,你就不怕事情败露后,横尸荒野,你想恢复亲王的身份,只怕也是妄想!”
“是吗?”孙韶华眨眸,“恐怕到那时你的心上人命都没了,你现在听我的安排,说不定我心一软,给他留个全尸!”
“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紫陌吐字坚定,“我不能相信堂堂王爷会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行径,你的父亲昔日被称为小霸王,威震中原,想不到竟生下你这个逆子!我真替你的父亲感到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九十二节
“照顾好紫陌姑娘。”孙韶华对从旁绿衣女子淡然吩咐一声,掀步离开。
一白衣身影在谪仙楼阁间腾跃,直至驻足,螓首未回,当身立至一丛枯花前时,身后全无声息,却闻得。。。。。。
“阁下好轻功,不知擅闯谪仙楼所为何事?”孙韶华冷笑一声。
那白衣蒙面人细指一挑跟前枯花,“你认得这花么?”
孙韶华淡淡笑道:“金花茶。”
那白衣人摇首,“它叫越女花,因周朝女子培育而得名。”说完摘下一瓣枯叶,一瓣残花,“但现在,已经凋零了,你不该把它移至建业城。”
孙韶华怔住。
“从前有一位王孙公子,他在偶遇一处怪山之时,看见了这花,只觉得这花与众不同,当下就兴了将它移至自家庭院的念头,移来了,精心施水用肥,但一月过去,花虽未死,却也并不旺盛,于是问了年长资丰的老花匠,明白这花对花土有格外要求,于是又回到那山头,取了土给它换上,如此再过了些时日,花苞虽有了,仍迟迟不放,公子再把老花匠的话捋过一遍,找到了症因,这花需要不仅是土,再回山上,将花曾生存土地的周围花草移植了不少来,果然过了不久,花便开了,绽放的越女花的确很好看,公子兴奋中,赫然发现后期移来的一株青草内,竟也开了花,而且极娇极艳极惹人眼,公子为着额外收获兴高采烈,对那花呵护备至,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百般努力的初衷,只是为了越女花的迎风一绽,其后的繁华,奢丽过了他眼,蚀了他心,于是,在他的冷落中,越女花枯了,凋败了。”
孙韶华长眸盯那株枝残瓣凋的花株,久未声语。
白衣人嫣唇再启,“我知你本无意权位,如果不是为了紫雲庄的女主人,你不会沾它一寸,但如今你的所作所为,非不能让她宽慰,反而还揭穿了她过去的种种丑事!”
“你这话是何意?你又怎会知晓我母亲的事?”孙韶华淡横她一眼,按住紫电剑。
白衣人蓦然转身,嫣然一笑:“你这个烈性子,和他一模一样,可惜你不明白,就跟你的母亲一辈子也不了解山茶一样。”
婀娜身姿一迳而去,孙韶华愕住,随之而来的,是心尖上某处的刺痛,这刺痛,初始并不强悍,却如滴墨浸宣,缓缓向四周扩延,直至整颗心儿,都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人震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不。。。。。。没人能够阻拦。。。。。。过去二十个春秋,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再说孙峻回到府中,便打发人叫来内侍总管顺忠。顺忠一直是孙峻在宫内的耳目,若非孙峻在皇上跟前极力保他,恐怕今日的他早已做了张约的刀下之鬼,故而顺忠对孙峻绝无二心,见孙峻贴身侍从邵温急忙进宫来寻他,他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步入厅,忙上前施礼,“奴才顺忠给主子请安。”
孙峻笑着说:“哦,顺忠来了,怎么样,最近宫里可还太平?前几天我赏给你家的那座宅子你回去看了吗?”
顺忠连忙回答:“奴才正要谢主子呢,那宅子奴才看了,没说的,要是放在乡下,我们简直成了豪门富户了,我说要给爷立个长生牌位,爹不让,他老人家说,报恩不在嘴上,对主子忠心耿耿,把主子爷交办的差事办好,才是真心报恩啊。”
孙峻点点头,又瞥向邵温。邵温便领仆婢退下,他不敢大意,远远地站在门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孙峻起身踱着步子,脸色骤阴,顺忠一惊,哟,主子的脸怎么说变就变,他不敢问,只是呆立一旁,孙峻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顺忠,爷现在有件差事想交给你办,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爷,我的命就是爷给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