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乔夫人陡然变色,“呸”的一声,道:“什么茶花之王?那种不知廉耻的蛮夷女子种的花怎配得上这样的称号?那种茶花我倒是见过的,不过可算不得茶花之王。”说罢,甩袖而去。
袅烟和小葵也只得跟过去,双鹊小圃四周皆有持剑女仆看守,文鸯无奈的倚栏拨弄着山茶,叹道:“这女人都喜欢争风吃醋,没想到绝美佳人也不例外,连个死去的情敌都放不过!”
雪矜神色变得凝重,心弦绷紧,暗想:茶仙坞真得再没有金花茶了?这不可能,师兄交代过,紫雲庄内只有一株金花茶,而在花下便藏有师兄要找的东西,可如今遍寻不到,又该怎么办呢?如果师兄没有元气大伤,亲自前来,也许事情就有眉目了,师兄总会想出办法的。
正思忖之间,忽见一位蓝袍公子,面如冠玉,气质雍容,脸上还挂着一丝优雅的浅笑,神态间说不出的高贵潇洒。
本来倚栏而坐的文鸯,腾地站起来,指他便问:“莫非你就是孙韶华,紫雲庄的少庄主?”
孙韶华微微一笑,几步上前,嗅着花香,道:“这株便叫‘童子面’?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母亲总是这样,三番五次的请来花农,待不到半日,又都被撵了出去,而听丫头们说,母亲倒挺赏识你,想必你真有些本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六十九节
他缓步走到青石凳前,轻轻巧巧的坐下来,打开手中折扇,凤眸闪着熠熠光芒,雪矜靠近几步,但见一株白茶和他相距甚近,两株离得略远,栩栩公子能有这妖娆的容貌,当真与茶花相得益彰,不禁叹道:“少庄主气质俊秀,实不该长居幽谷,身为皇嗣,却远离庙堂,难道当真为了避祸?”
孙韶华幽幽道:“自我记事起,身边所有人都不谈论朝廷之事,好像那些天下大事与茶仙坞毫无关系,当今时势,我也知之甚少。”
雪矜大为奇怪,说道:“吴国孙权病逝后,由孙亮继位,太傅诸葛恪掌管所有军务,因与魏军对峙,损失的将士过万,想来如今东吴国库空虚,而魏军仍虎视眈眈,蜀国也多有异动,风云瞬息万变,少庄主以为躲在紫雲庄,便可安然无事?依在下看来,若吴国日薄西山,那少庄主的性命也会岌岌可危。”
孙韶华缓缓摇头,目光中露出了寂寞之意,说道:“从来没人对我讲这些事,母亲也不允许我擅离茶仙坞,偶尔去临近的缃桃水榭待几日,至于外面的事,我无从知晓,曾经私自去了一趟建业城,没想到回来后,母亲便卧病在床,养了大半年,她才渐有好转,从此我便再也不出去了。。。。。。”
渐至黄昏,微有寒意,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凄凉之意,面对眼前这位眸子纯净似泉水的公子,雪矜不免暗叹:孙策早亡,大乔独自抚养他已属不易,而孙权性情多疑,岂能容得下他们母子?即便身居茶仙坞,也常怀忐忑之心,乔夫人爱之切,恨之切,恐怕也无人可以倾诉了。
“茶花喜阴不喜阳,种在这种阳光烈照得小圃,纵然不死,也难盛放,不如移至树荫深处,少庄主,可否叫些仆人过来帮忙?”雪矜急转话锋,微眯着双眸,望住不远处一座小山,若有所思。
孙韶华性子单纯,含笑点头,立时叫了几个壮丁,搬着花盆,紧跟雪矜。
只见他快步转过那座小山,忽听得溪水淙淙,一排绿竹郁郁葱葱,竹下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是见人不惊,极为幽静,该地为山石之阴,日光自然照射不到,茶仙坞也唯有此处一株茶花也无。
雪矜一面吩咐那几名壮丁将茶花移栽在此处,一面又四下里张望。
孙韶华淡笑,“这里其实是我每日练剑之所,没想到反成了栽种茶花的地方,对于这些花花草草,我可是一窍不通,但我的外公对这些茶花可喜欢得很,每株茶花都像他的孩子,时刻细心呵护,从前这里有一株金色的茶花,外公告诉过我,每当黑夜来袭,它都会对月流泪,宛如低低哭泣的女子,凄凄楚楚,倒有些神奇了。”
雪矜听了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脱口问:“少庄主见过金色的茶花,可为什么现在的茶仙坞没有这样的茶花?”
却听他幽幽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母亲每每与外公争执之时,便会毁掉一株金色茶花,当仅剩下最后一株金色茶花时,外公便携了它搬往缃桃水榭,直至外公病逝。。。。。。”
“在下此番前来实为凭吊乔老庄主,不知少庄主可否引在下前往祭拜?”雪矜深深作了一揖,语气诚恳。
孙韶华微微点头,带着雪矜和文鸯,坐上一只小船,扳桨向湖中划去,过了半天,眼见天色向晚,湖上烟雾渐浓,雪矜神色凝重,肃然道:“少庄主,如果我猜得不错,想必朝廷派来的刺客已在路上了,你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整日疲于应付别人的监视,不如计划反之?”
孙韶华看着他,沉思片刻,目光有着与月光一样的柔和,那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截然不同的秉性,仿佛一把锈迹斑斑的宝剑正经历着被丢弃的命运,若想摆脱惨剧,只有一种选择,熔于火中重新铸造。
突然间眼前一亮,一颗大流星从天边划过,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孙韶华低声说了一句,雪矜却没听得清楚,黑暗之中,只听他口中念着‘母亲’二字,雪矜深知他所许的愿望,定是祈求乔夫人平安无恙,万事顺遂,而他蓦想起:在这世界上,唯有绿珠懂得自己,这些日子她在元城照顾齐王殿下,可是为了枉死的月娥?
雪矜苦苦笑出声来,远远望去,见一个小洲上五六间竹舍,星星点点的烛光,随风闪动。
孙韶华停住了桨,指着前面笑道:“这便是缃桃水榭了,不知哪个冒失的丫头,点了这些个灯火,这里也不大有人走动,她倒偷跑到这儿玩耍一阵子?”他话中带着俏皮,猜着多半是袅烟那几个鬼头又在胡闹了。
渔舟缓缓驶到水榭背后,雪矜只见左右处处都是杨桃林,但闻着浓郁的酒香从屋中飘出来,孙韶华面色骤紧,低声道:“不好,有人偷喝了外公百年陈酿的杏花酒。”
雪矜立时按住长剑,文鸯手持双鞭早已冲进屋去,不禁愣住,不速之客却是云翔,但见他手抱着一坛子酒,脸上红晕一片,呵呵笑着:“你们来得可巧,剩下的一坛子归你们了,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在下也不敢多打扰了,告辞。”说罢随手丢下酒坛,抬腿就走。
孙韶华顿生愠怒,执剑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到茶仙坞来撒野,看我不斩断你的双腿!”
霎时间,剑光闪现,那断天地万物生机的狠厉,不似先前的心静如水的幽兰般公子。
云翔淡淡笑意唇畔漾起,手中白虹剑一抬,雪亮的剑芒那一刹那耀比苍穹的一轮皎月,挥下的那一刻,凌厉冷澈的剑气让雪矜他们皆肌骨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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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节
但见孙韶华一柄长剑自半空中横过,剑身似曲似直,长剑轻灵机巧如神龙,而白虹剑气象森严,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长枪大戟,黄沙千里,二人剑法有着天壤之别,犹各自的性情,为漆黑的夜幕添上一抹炫丽的色彩。
“休伤我儿!”那声音优雅如乐,无形之中又带有致命的威慑力,倏地一股兰香幽幽飘散开来。
云翔便一缓,急退几步。
月光下绽现一朵墨兰,一朵一朵,越来越多,越展越开,眨眼之间,他们已被墨兰围住,旋起阵阵冷厉的劲风,隐约成了一个锋利的漩涡。
孙韶华早已腾空而起,发出一声低低的,清清的冷哼,来至美妇身旁。
云翔手腕一转,寒芒冲破漩涡,煞气如从地狱涌来,凌空扫向那片片墨兰,刹那间碎花瓣随风而逝,仅剩下一缕幽香。
他抬眸望住乔夫人,白玉似的肌肤,红绸裹身,唇畔一丝冰冷的笑意,就像一幅浓艳的画卷,结了些许残冷的霜冰,让人不敢触碰。
乔夫人盯视着云翔,怔怔出神,眼前总是浮起那个女人花映下妩媚的娇颜,不觉心生厌恶,侧首对孙韶华道:“我多次告诉过你,莫要与那些个鄙陋的村人来往,你只是不听,往后再有什么事,我可不会再管你了。”
孙韶华淡淡笑道:“母亲,孩儿只是与他们切磋武艺,不碍事的,母亲可不要误会了他们,他们也绝非歹人。”
那样的笑淡如云烟,可凝眸深处,却是那样的悲哀,犹藏着一丝未显露的失望与伤怀。
“哎!”暗暗长叹一声,乔夫人清冷的颜容上显出一丝无奈,“罢了,你已长大成人,为娘也不想再管了,从今往后,你要去哪里,做什么,都随你。”说罢,飘然而去。
云翔目送她离去,不由微微摇头,想不到隐居在茶仙坞的竟是一位绝世佳人,而且还身怀武艺,看来这位少庄主的剑法皆由她传授,此妇的言语中隐约带有一股怨气,自己与她素未谋面,她投来的目光为何闪着浓浓恨意?
“你们快离开吧。”孙韶华幽幽道,还剑入鞘,抱起一坛杏花酒,仰面灌入肠中。
雪矜扫向云翔,浅哂:“你家公子可真是操劳的很,千里迢迢让你赶来这里,定是要紧事吧?”
云翔听了不由也微微扯出一丝浅笑,“祈佑身子可好?”
“看来什么也瞒他不住,”雪矜闲挑一眉,“经上次之事,师兄也算领教了他的厉害,总算避开了众多伏击,只是损失了许多忠心耿耿的护卫,你家少夫人应该还被蒙在鼓里呢?”
云翔邪邪一笑,“祈佑受得住我家公子那一穿心剑,真是奇人!功力了得,让人无不称羡,不过此番让你落了个空,在下委实过意不去,不如替我将这株金花茶送与祈佑,据闻此金花茶有增补元气的功效,也算我的一份薄礼。”
刹那间一束金灿灿的光芒斜射过来,雪矜迅即接住,在望浅笑的云翔,瞬间消失踪影。
雪矜眉头微皱,暗叹:又让司马昭捷足先登,回去后怎向师兄交待?
忽然听得环佩叮咚,月影笼罩下身穿绿绸衫的小女子珊珊走来,眸闪泪光,正是袅烟。
只见她在孙韶华身前跪下,哽咽道:“夫人。。。。。。夫人投江自尽了。。。。。。”
孙韶华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泪水簌簌滚下来,伤心无比,悔恨无穷,提起手掌,砰地一声,拍在石栏杆上,只击得石屑纷飞,他拍了一掌,又拍一掌,呼喇喇一声大响,一片石栏杆掉入了江里,想要号哭,却说什么也哭不出来。
一道闪电过去,清清楚楚映出了他狰狞的脸,地上的墨兰花瓣,似乎还残留着熟悉的味道,他仰天大叫一声,“母亲!”
阵阵断人心肠的吼叫响彻整个缃桃水榭,他失了心智般沿江边奔跑。
雷声轰轰,大雨倾盆,他跪在岸边,伏地痛哭,脑海中一片混沌,竟似是成了一片空白。
袅烟深知他心中伤痛已到极处,恐有弃生的念头,疾步跑了来,双臂抱住他,泣道:“夫人的不幸在于她太重感情,她一声注定是一个权力和感情压迫的失败者,夫人一直很迷茫,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归属,也许她真得累了,该休息了。。。。。。”
孙韶华怔怔的凝望着她,只是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愁苦。
雷声渐止,大雨扔下个不停,文鸯低声道:“我们该走了吧,人家要葬母,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避雨要紧。”
伴着潇潇雨声,雪矜心头一酸,转身欲走。
“慢着,带我去见你们的师兄。”声音嘶哑且透着寒意。
雪矜陡然止了步,回首一望,却见孙韶华缓步走来,不见俊美与傲气,只有寒如冰霜的眼神,唇角微微抽动着,苍白的面孔下压抑住某种愤懑,刻意保持平静,却为更深远的打算。
雪矜颔首笑道:“我想师兄见到你,会很高兴。”
雨幕下,他又面朝江水,叩了几个响头,含泪离开了茶仙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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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节
正元二年,姜维重抵汉中。
汉中帅帐内,姜维正端坐于书案前,案上平摊一张地图。
倏地军帐被人掀开,夏侯霸及其几位副将五人鱼贯而入。
“将军召我等有何事?”夏侯霸近前问道。
“你们都过来,”姜维直指案上的地图,然后点点枹罕以西,“望董亭,直取洮水,则洮西南安,诸郡可定,我欲不日再出祁山,以完成丞相遗命。”
张翼敛容而问:“魏与吴蜀,已成鼎足之势,将军累次入寇,出师恐无名矣。”
姜维冷笑:“司马师无故废主,邻邦理宜问罪,何况敌仇之国?”
夏侯霸拱手进言道,“如今司马师卧病在榻,已无法处理朝务,司马昭独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