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神色我没见过。
我猛的坐起身来,像是完全好了,我揉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我看着他问: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他对我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听到小沙弥的口讯,就赶来看你了”
我才知道今天应该是十五了。
他伸手在我额上摸了摸,问:“你生病了?好些了没有”
我想起我还在生病,他一提醒,我的头又开始痛。我对他笑笑“你来得真是时候,琴心说我这几日时常烧得人也认不清楚,如果我现在正烧着,认不出你,被妩娘看到你闯入我房间,肯定把你当坏人赶出去。”
我说到坏人两个字,想起那个抓我的黑衣人,想起明清殿,心头疼了一下。
他也笑了一下,说:还会开玩笑,看来没什么大碍。
我忽然仰头看他:如果我请你帮我一个忙,你帮不帮?
他笑着嗯了一声。
我撇撇嘴:没诚意,我都还没说要你帮什么忙,你就答应,一点都不真心。
他笑看着我:我怎么不是真心,我不问是因为我什么忙都肯帮,我这样你还不高兴啊!
我愣愣的看他:真的什么忙都肯帮?
他看着我半响,然后很认真的答我:嗯,瑟瑟,我答应你,你的什么忙我都帮?
我想起那天妩娘出事我那样求那个人他都无动于衷,眼睛忍不住发胀,却咧着嘴对他笑了,凑近他去翻他衣兜,他僵了一下,轻轻推开我,问:“你找什么?”
我又爬过去翻他身上,一边找一边说:你说真的,那东西呢,你拿给我。
他看着我问:什么?
我抬眼瞧着他:鸣镝啊,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身上不是都带着那种东西的吗,你给我两颗,我需要你就放给你知道,不然我真出事了你怎么找到我。
他愣了一愣,有些好笑的将我推远了些,道:我没有那种东西,你要找我的话下次可以派人去城西的梅园,那里是我的园子,你报上你的名字里边的人就会帮你找到我。
我很失望的坐下来,抱着被子看他:你果然不是真心,我和琴心都是用鸣镝报信,你这样有派头,有什么理由没有鸣镝。
他望着我:那有什么理由我身上一定要有那个东西。
我说:你看你这样有钱,指不定什么时候遇到个强盗什么的,你若不带些鸣镝和你那些手下通信,被人抢了还被人害了怎么办。
他好笑的看着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钱了?况且就算是你说的那样那样,我可以保护自己,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我看着他:那看来你也没那么有钱?
他问:这又从何说起?
我说:真有钱的人都不会自己保护自己,从来都是别人保护他,比如那天我去京兆府的府牢,看到那个什么五皇子的车驾,前呼后拥的,那些侍卫一看都是高手。听说五皇子功夫很是了得,但你看看,他也是别人来保护他。所以,我想,真正有钱的人肯定会请很多武林高手做护卫。
他失笑的摇摇头,不说话。
我推他:你摇头做什么,我又没有说错,你看白梨也是啊,每次出府都那么大队人跟着,如果是我烦都烦死了,那样逛街有什么意思,真不知道孟明垣怎么想。。。。。
我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咳了两下,讪讪对他笑:说了好多话,喉咙好疼,要不你回去了吧,等下次我好了,你再来看我。
他偏头看了看屋里梨花木桌上搁着的药碗,问:为什么不喝药?
我也看一眼那边的桌子,道:反正喝了病也不会好,药那么苦!
他看着我:你不喝药病更不会好!
他说完忽然皱起眉头:你怕苦你那丫头就不会找些糖来么?
我想他离开,胡乱说道:这府里没糖。
他眉头皱着:外头也没有么!
没等我再说什么,他将我往衾被里一按,道:你等着,我去找些糖来,怎么可以不吃药,你那什么妩娘和宝贝丫头也这样纵着你,真不像话!
我想他等下来的时候我肯定又会烧得迷迷糊糊了,他来了我也不知道,更不会吃药,就没告诉他只有慕大夫的梅糖我才能送药的。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喉咙干得难受,像火烤着一样,眼睛也烧得难受,感觉怎么睁也睁不开,脑袋昏昏沉沉的,我想我果然又发起烧来。
我感觉额头上有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我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但我烧得迷迷糊糊,辩不出来坐着谁,只依稀觉得那轮廓不像是妩娘和琴心的,倒像个男子。
他慢慢放下手,我听到他说了一句:“烧成这样!”
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模模糊糊的记得白离络说过叫我等他找些糖回来同我送药吃,那这个人应该就是白离络了。
我浑身难受,这个想法只是一闪,我翻过身闭上眼睛又想睡。
白离络把我拉起来,我哼哼着说一句大概是我头痛这样的话又滑进被子里要睡觉,他再把我拉起来,我朦朦胧胧的看到他似乎皱着眉头,对我说道:吃了药再睡。
我看到他起身往那张黄花木中走去,我看着那朦朦胧胧的轮廓,觉得这样好看的背影,清逸的步伐有些像孟明垣的,我捶捶自己的额头,我真是发疯了,烧得也傻了,病得这样了,怎么还想着那个人。
他端了桌上那晚要朝我走来,扯着我身子往他身前带了带,道:把药喝了。
我摇头,他又皱起眉头。
我咕哝道:这药放了好久,早凉了,我不喝。
他看了看手中药碗,迟疑了下,对我道:哪里,这药是重新煎过的,不是凉的,不信,你喝喝看。
我看着他,还是摇摇头。
他似乎又沉吟了下,又看着我说道:你怕苦是不是,不怕,我带糖了,你听话把药喝了,我们有糖吃。
我看着他忽然愣住了。
他还在说:瑟瑟,听话,把药喝了。
我仰着脸看他: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皱着眉喊我:瑟瑟!
我对他笑:白离络,你把刚才哄我吃药的话再说一遍,你再哄哄我。
他蹙着眉头,将碗盏搁在床头的案头上,将我塞进被子里,说:不肯吃药就睡觉吧。
他要离开,我扯着他袖口,看着他傻笑:你说,他哄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又坐回床头,又端起案头的碗盏,劝我:听话一些,乖乖把药喝了。
我将身子完全滑进被子里,在被子咕咕哝哝的说道:你的糖没用,要慕大夫的梅糖才能送我的药。
我生病了声音本来就小,又捂着被子咕咕哝哝的细嚷,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但我想应该是听到了,因为他没有再劝我,我听到他脚步声往屋外走去了。
我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我的病时好时坏,等我完全好得利索的时候,锦都城已连下了两场大雪。
拖了这么久,这一日,我终于在落华阁的东窗下将欠了月余的书信一口气写完。
我分别封好蜡封,唤来小厮,着他将其中一封寄去给瑶城的安国公。还有一封休书我也命琴心送去给孟明垣。
我看着琴心的身影拐过院中流苏树背后那个仪门,在心里发出一声深深的感慨:从今往后,我和孟明垣是真的将无牵无扯了。
我想起那时候成亲时妩娘对我说过只要我乖乖听话按着规矩,就会圆圆满满,事事如意。我照足了规矩,可最终还是落得这样的结果。
我和他何曾圆满。
可见,有些事,完全是天命,论不得规矩。就像那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我从城外回来,想不到会遇到他,就像我嫁给他,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讨厌我。
我想,那时候,若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我断是不会答应嫁给他的。
屋子里的熏笼熏得我昏昏欲睡,我就坐在门槛上等琴心回来,也贪念的观赏起院子内纷飞的大雪,锦都城年年一入冬便是大雪小雪不断,今年更早了些,不过深秋,雪就落成这样了。四面墙壁围着这落华阁,我放眼望去也看不了多远,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白雪皑皑,我其实顶爱这白茫茫一片,我顶喜欢下雪的。
可惜到明年大约这样壮丽的冬景便看不成了,清和镇地处南边,气候暖和,便是冬天,处处可见仍是一片翠色。
等了半晌,琴心才呵着手跑了回来,带给我四个字“他收下了”。
我弹一弹她身上的落雪,笑道:瞧把你这缩手缩脚的样子,好好看看这一场雪吧,到时回了南边,你想看还看不到了。
她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小姐,你说我们要回去了吗,太好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拍了拍手转身进屋:“没名没分的难道还赖在人家府上吗,肯定是要离开的,但你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你小姐我被人休了,你怎么反倒很高兴似的,你有没有良心,嗯?
琴心越过我往屋里的炭炉前一坐,笑呵呵抬头来看我:小姐,这句话你说错了,现在是你休了姑爷,不是姑爷休了你,这两者可大不一样了。况且,离开有什么不好,你这段婚姻我老早大不满意了,小姐你真当自己没人要么,忍着姑爷这些年将你刻薄成什么样子,反正我是老早看不过去了,如今好了,终于盼到你们一拍两散,我怎么不高兴。
我不再笑她,也坐在炭炉旁边抬眼看外面的落雪,自顾自的叹了一句:回去也好,我也好想城门外的那两树流苏了啊,比这雪花还美呢,年一过,再过不久就又要开花了。
可能是这声叹带了些低落情绪,琴心看看我不再说话,也偏头去看外面纷飞的雪花。
那时候,流苏花下的日子是多么无忧无虑啊。
我来向清修师傅辞行,想起许多个和白离络消磨时间的后山,不由自主的走了上来。
我看一眼远处山头徐徐升上来的日出,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在皇庙寺看日出了。
平常只有日落时我才会心生感慨,因为不怎么想回到不能被我称之为家的孟府,今日日出这样好,无端端我也会感慨,可见得近来有些多愁善感了。
我在萧条的古柳下站了会,转身离开。
看到白离络面对着我,缓缓走来。
我发觉他眼眸凝在我身上,就那样一直看着我,缓缓走到我跟前。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映着我影子。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问: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怎么会来。
他盯着我不答反问:你要离开京城了?怎么不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与他至少算得上朋友,这样一走了之可能确实让人心寒,我有写过一封书信想让琴心送去他说的梅园,告知他一声,但想着以后要见面的机会也不大,反正和他也只算得上半路遇上的朋友,以后彼此不会再有多少联系牵扯,锦都城从此以后可能都会被我忘在脑后,便没有费那功夫,如今被他这样一问,还真是有些尴尬。
我没有说话,他却忽然伸出手来,抚了抚我额发,说:“你离开也好”。
他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手忽然停在我颊上,眸底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说:“瑟瑟,你等我半年,半年后,我来接你。”
我完全懵住,惊讶的看着他。
他又说:“瑟瑟,我喜欢你,你等我半年,半年后我来娶你。”
我惊讶无比的看着他,他忽然在我面颊蜻蜓点水的一吻,退后两步,像往日我见惯的那样抱着双臂揶揄:怎么,傻掉了,你这个样子,是惊讶得过度呢,还是欢喜得过度呢?
我才回过神来,声音尚自带着难以自信:白离络,你不要想到哪句说哪句。
他笑看着我说: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我看着他:你知道我已经嫁过人了。
他还是笑着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们和离了。
我脱口而出:可我还是喜欢他。
他面上神色不变,笑看我半响,说: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不喜欢你,瑟瑟,我给你半年,你也给自己半年,半年后,你忘了他,嫁给我,可好。
他生得本就好看,此刻这样微笑着,眼睛雪亮,定定的看着我,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我不知为何有些心动,也笑了,说:我给你说过清和镇外的鸣金山下有两颗巨大的流苏树,每年的五六月就会开出一簇簇的白花,浓密得能把整个天都遮住。
我顿了顿,他专注的凝着我。
我嫣然一笑:半年后,如果我忘记他了,我就在那流苏花下等你。
他忽然扬起唇角,很愉悦的笑开,忽然将我拉入他怀里,他专注的看着我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一定来!然后他在我额上轻轻印上一吻,放开了我。
我忍不住抬手去摸额头,看着他愉快的笑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