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与世无争淡到没有的微笑,她端起身前轻花细瓷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端着茶杯默默的看了会,淡笑道:好香,这样珍贵的好茶,以前将军府日日供着。。。。。。她顿了一顿,带笑的声音拉出长长的叹气声:时过境迁,倒是好久没饮了,那样久了,原来这味道我还没忘。
又顿了一顿,终于放下茶杯,又拈起一块桂花糕,看得似乎有些出神,却没有吃,只笑着看一眼对面的白离络,又笑道:那时她最爱陈妈做的桂花糕。。。。。。
她又轻又温柔的笑了一下,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她闭上眼睛,像是在怀想什么,很久以后眼睛才睁开,依旧是带笑摸样:其实,能再见到她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怀念那时年少时的时光。。。。。。顿了很久后,我能看到她眼睛里光华流转,她含着笑说出那样怅然的话让人忍不住心酸心疼:美好的时光总是会一去不复返。。。。。。可惜我这一生终究不能再见嫣儿一面,若我能再看她一眼,那我,就真的是了无遗憾了。
我心下一疼,我知道她口中的嫣儿是谁,虽然她从不曾告诉我她那个妹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们的所有故事,我知道她一直在等她失散的两个妹妹,我知道她心里无比坚信她能够再见到她两个妹妹,她曾温柔的对我讲述过她们所有的一切,那样多与我毫不相干的生活点滴,姜姐姐对我讲了那么多,不厌其烦的讲了一次又一次,我闭上眼睛甚至就能想到那三个女孩子的相处。
那个叫做芙儿的女孩子,我能想得到她有多顽劣,还有那个安静的小女孩,应该就叫做嫣儿吧,我能想到她是怎样腼腆的笑着,在姜姐姐和她芙儿妹妹耍闹的时候,是如何安静的笑瞧着她们的。
我其实那样好动,但听她讲她们三个的事情时,我却那样好耐性。
“有时候我很想听她再喊我一声春儿姐姐,但她忘记了没什么不好,她如今这样好,那些事,我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想起”
“她。。。。。。”
。。。。。。
。。。。。。
姜姐姐一直微微笑着,不停的说着,像是要将她一生的微笑都用光,要将她一生的话都说完,有几次她说得累了,捂着嘴咳了好大一阵,带动着身子也一颤一颤的,但她都没有停下来,她不停的说着,笑得那样开心又那样认真,像是又回到了那些另她怀念的过去。
白离络一直默默听着,一动不动,也不说一句话。
很久以后,她忽然停了下来,我看到她身子猛的向前一倾,像是感觉到一阵突然的痛苦,绣了大朵牡丹的手帕放在嘴边好一阵子,她才抬起头来,像是终于觉得累了,似乎连笑都觉得吃力,但她还是笑着问道:殿下会说话算话的吧,这一世,殿下都会照顾好她的吧。
白离络僵硬的身躯直了直,我看到他垂在搁在桌上漫不经心握着茶杯的一只手握起又放开,很久以后才淡淡出声:你放心,我自会照顾好她。
她微笑着道:多谢。
房间有一瞬的沉默,很突然的静了下来,偌大的房里顷刻间仿佛只能听到茶叶沉浮的声音。
我不知为何又是一阵强烈的不安,心像是被人猛的扯住了般,毫无征兆的一下下痛了起来。
我觉得有些头痛,低着头抬手揉了揉额头。
孟明垣伸出手来扶住我肩膀。
我想拂开他,又听到姜姐姐含笑的声音:真是一杯好茶!
我抬起头来,忽然瞳孔猛的一缩,姜姐姐的白衣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鲜红,晕在她胸前的衣襟上,像开了一朵染血的芍药,而她嘴角不知什么时候也流出血来,不断的滴在她胸前,一滴,一滴,她胸前那朵芍药像是开在血水里,触目惊心。
我下意识就一声尖叫,但我声音还没发出来,人也还没站起来,就倒在了孟明垣怀里,我
猝不及防的掉下眼泪,用眼睛哀求他解开我穴道,孟明垣只深深的看着我,他眼里像是含着千万种情绪,但他只是看着我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出来,就是不给我解穴。
我的眼神从哀求变成愤恨,恨恨的瞪着他,像是两把利剑,誓要在他脸上剜出两个窟窿。我奋力的挣扎,奋力的想发出声音,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我又痛又怕,孟明垣将维布放下来了,我也看不到外面情况,我不知道姜姐姐如何了,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可我无论如何瞪着孟明垣,他都无动于衷,只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许久以后他抬起手来阖上我眼帘,我听到他复杂难言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对不起,瑟瑟,我不能救她。
所有的担心害怕都变成深深的绝望,我恨不得一剑杀了我身边这个禁锢我的男人,恨他为什么这样狠心,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姜姐姐。。。。。。姜姐姐,我心里绝望的想着,她吐了那么多血,一定活不成了吧。
我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藏在这桌子下面,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现身,我不知道姜姐姐犯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官府的人会在这里,但是无论她犯了什么事,白离络那样疼我,如果我求他的话,他一定会救她的。
我后悔极了,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绝望的闭着眼睛,眼泪却大滴大滴的从眼角流出来,孟明垣搂着我,没等我眼泪流下,就用衣袖替我擦掉。
“还有一件事,请殿下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她我是她姐姐”
我听到姜姐姐像是最后笑了一下“永远瞒着”
又是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白离络沉淡的声音:来人。
屋子里一阵令人更加绝望杂沓的脚步声,我听到李德全低低喊了声殿下。
房里一阵沉默,终于白离络叹了口气:殓了吧!
我猛的睁开眼睛,痛苦又哀求的看着孟明垣。
孟明垣只轻声在我耳边唤一声瑟瑟,情绪复杂难辨,就将我的头按进他怀里。
我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上官氏余孽上官芙已伏诛。。。。。。
原来只会插浑打科逗人开怀的李德全也会说出那样让人绝望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梦中的记忆
醒来的时候,世界安静得像是没有任何声音。。
我睁开眼睛,这个地方好熟悉,是上次那个黑衣人掳着我来过的那个荒山,那个小木屋。
我摇摇头,想想起来我怎么又会在这里。
门吱嘎一声,孟明垣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我瞳孔募的一张,心口狠狠一痛,眼泪又猝不及防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他放下碗便来扶我:你醒了,你饿了吧,我叫阿莽煮了点粥,你起来吃点。
我瞪着他,狠狠的推开他。
他被我推开,顿了一下,又来扶我。
我又凶狠的推开他。
他不泄气的又来扶我,我猛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偏着头愣了一刹,又伸手来扶我:你睡了很久,一定饿了,起来吃点东西,吃饱了再打我出气。
我忽然失控般的嚎啕大哭起来,拳头像雨点一般一下一下砸在他胸口,嘴里不停的嚷着,却只能说出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拦着我,为什么你不救她。。。。。。
我情绪激动,又哭又闹捶了他很久,他只坐直身子默默的承受着,我打得力竭,却一下子趴到他胸口,越哭越凶。
他搂着我,一动不动。
后面我听到他在我耳边温柔说一句:瑟瑟,你先睡一觉,睡一觉后就没事了。
我又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芙儿。。。芙儿。。。芙儿。。。”梦里边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的喊着,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妇人温柔的笑脸,我笑了起来,高兴的喊她:“娘亲。”
娘亲温柔的应一声,将我从床上拉起来,拂了拂我皱巴巴的白色深衣,从巧姑手上取过大红簇新的衣服,轻柔的往我身上套:“要过年了,娘让人给你做了新衣服,我们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顺从的抬手转身,听她摆弄。
娘亲攀着我矮小的肩头左看看,右看看,满意的笑起来:“咱们芙儿生得真好。”
巧姑也将我上下端详一番,乐呵呵笑起来,附和道:“可不是吗,这锦都城的公子小姐再找不出第二个生得我们小姐这样俊的,瞧这身衣裳一穿上,水灵得跟后院新栽的水仙似的。”
我笑起来,攀着娘亲的脖子撒娇,一声一声喊她:“娘亲,娘亲”
娘亲和巧姑都温柔的看着我笑着,忽然她们的笑容一下子模糊,人也渐渐模糊。
我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娘”,又听到一声宠溺的声音:“芙儿。”
我抬起头来,对上父亲宠爱的笑脸,爹爹道:练字就像做人,贵的是专心致志,怎么可以分心。
我调皮一笑,好奇的打量屋子里半跪着请安的女子,仰头道:“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就是爹爹带回来的新姨娘么?”
面前的女子柔柔一笑,张着嘴说了句什么,我却听不见她说的什么。
我又站到了一颗高大的凤凰木下面,纷然如火的凤凰花在我头顶一朵一朵落下,我趴在粗大的凤凰树上一声一声数着:“六……………七……………八……………九……………”
我转过身来,猫手猫脚的走到一排鸳鸯花篱下,猛的掀开纷繁缠绵的鸳鸯藤,拉住里边一截碧绿的衣袖就欢天喜地的嚷了起来:“抓到了,噢,春儿姐姐你输了,快出来让我挠你痒痒。”
春儿姐姐被我挠得咯咯笑个不停,嫣儿蹑手蹑脚的走到我身后,猛的一拍我后背,一向安静又规矩的她喜得哈哈大笑起来:“芙儿姐姐,我也抓到你了,你输了!”我笑着扑向她:“好啊,嫣儿妹妹也学会乘人不备了,看我挠你痒痒。”嫣儿更加大声的笑起来,笑得气喘。
“咯咯咯,咯咯咯。。。”落英缤纷的园子里溢满三个小女孩欢乐的笑声。
咯咯咯的笑声募的一收,我眼前出现一堆人群,指手画脚的议论着什么。
姨娘死死的捂住我嘴巴,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一具一具的尸体从府里被抬出来,我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出来,透过姨娘死死捂住我的手指缝,滴答滴答的掉在硬硬的乌青地砖上。
画面又一转,姨娘紧紧的拉着我,我们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天地一片死寂,路上只听得到我的哭声,绵绵细雨不停的下着,夜幕渐渐低垂,四野空旷,万物都像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姨娘和我,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牵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缓缓走在安静的路上,我们像是两只被世界遗弃的小兽,搀扶着踽踽前行。
。。。。。。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置气
这真是一个沉梦,像是有一世那么长,像是永远会做下去,像是永远不会醒来。
我头痛欲裂,昏昏沉沉,耳边听到一个声音不停的求菩萨念佛。
眼皮好重,我吃力的睁了睁眼睛,一下,又一下,终于看清帐顶的金丝盘龙图案。
我想起了这是哪里,我心头一窒,铺天盖地的疼痛一下从我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一点一滴袭来,我心痛的喘不过气,眼睛也胀的像是要爆裂,可我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想,这是我自找的,是我活该,我没有听妩娘的劝,喜欢上了白离络,喜欢上自己仇人的儿子。
李德全转过身来,像是见了鬼一样愣了一下,忽然喜极而泣般的嚷了起来:“醒了,醒了,快去告诉殿下,人醒过来了。”
我掀开被子,他急忙抢上来按住:“别,我的好主子,您别动,您可是生了一场大病,您先好好躺着,咱们先让御医瞧瞧。”
巧巧被李德全嚷醒,泪眼迷蒙的来按我,哽咽道:“姑娘,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你忍一忍,御医马上就到了。”
我不理他们,掀开被子要下床。
李德全见我态度坚决,不敢再来拦我,只能伸出手来扶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主子,你想去哪里,您这次病可不一般,不能任性妄为啊。”
我觉得全身无力,头也昏得厉害,下了床只堪堪站稳,便又坐回床上。
我抬起头看李德全:“怎么会这样?”
我才听到自己嗓子像破了一样的,声音粗噶难听,喉咙像是火在烧,痛得难受。
李德全哎哟一声:“我的主子哟,您不知道您这一睡就几天几夜,滴米未进的,能留着口气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力气走路。”
我脑袋痛得像是要裂开来,巧巧急忙要将我按回床上,劝道:“姑娘,您听话些,您先躺好,殿下很快就来看您了。”
殿下,殿下,他们不知道我此刻最不想听到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我扶了会额,又拨开他们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你们让开,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