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坏坏的看我一眼,我摸不清他心思,正要义正言辞警告他一番,我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将白梨搬出来,这是我的杀手锏,我没有一次失算的,我想他听到白梨这个名字说不定就识趣的爬起来走了,但我下意识的又有些不情愿又拿白梨来做挡箭牌。正纠结着,他忽然长臂一身,将缩在墙角的我又捞进他怀里,我又大叫一声,还来不及做什么,他忽然抓一只手抓住我手,不让我推他,一只手来阖我眼睛。我听到他有些得意的笑道:睡觉!
他温暖的掌心覆在我眼睛上,眼帘下我两颗眼珠子动个不停,一颗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好在他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过了一会,盖住我眼睛的那只手忽然绕过我腰腹,轻轻将我抱着,我一动不敢动,好半天才敢睁开眼睛偷偷瞧他一眼,看到他已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脸上似乎还带着满足的笑容。
我心乱如麻,倒是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17
皇帝番外
那个冬日是这么多年来最寒冷的一个。
他听到她的死讯时,像是呆住了,迟迟做不出反应,耳边只久久回响着李德全的声音:皇上,周姑娘没了。
天地间一切都像静下去,身边的人影也模糊下去,他的心像是生猛的被人扯掉般,陡然空了,耳边只反反复复的一个声音:周姑娘没了,周姑娘没了,没了,没了。。。。。。
许久以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几近失态的从御案后头猛的站了起来,颤抖的手带得御案上叠叠的折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脚步却是一浮,身子一晃,人就栽了下去。
李德全上来扶住了他,他却猛的推开他,脚步踉跄的便要往外走去。
李德全赶上来拦住他,劝道:皇上您要去哪里,周姑娘已经去了。
他一愣,脚步便停了下来,是啊,他要去哪里,洛水镇那样远,他去到的时候,只怕她已经入土为安了,他那样想着,心头一阵剧痛,便吐出一大口急血来,那样多年,他一直忍着不去看她,如今想再看一眼,却是永远也不能了。
他那一病便再也没有好起来。
天暖起来的时候,静妃又来看他,说:出太阳了,臣妾扶皇上上外边里晒太阳去吧,今年天暖的早,院里有两株梨花,已经早开了呢。
他的眼募地亮了一亮。
记起来,依稀是仁德二十二年的时候,那一日,他在皇庙寺的后山正等得心烦气躁,耳边却募然传来她尖利的呼声:啊,白离络,你快来看,梨花开了呢!
他嘴角浮笑,愉悦的绕过那棵沧桑的古柳,朝来路望去,见她站在路边,眉飞色舞的指着路边一棵的零零落落开着白花的梨树,眼眸晶亮,笑靥如花。
他被她救下,醒过来的那个午后,他抚着胸口,踉跄的走到外头,他醒来的僧舍外面,她正是在栽着梨树,见了他,手中水瓢悠的一扔,欢欣的朝他奔了来,午后阳光明媚,她晒得久了,双颊酡红一片,如澄碧蓝天外一抹远远的灿烂烟霞,让人怦然心动。她忘形的抓住他手臂,满是泥土的双手抓得他袖口一片泥印,而她眼眸晶亮:呀,你醒来了!
那样亮的眸色,如今他想起来还宛如在眼前,和她相处的每一个场景,他都历历在目,可她已经不在了吗?
十年,已经十年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刻他能忘得了她,那样多个相思入骨无法入眠的夜里,他无数次的想过,会不会有一日他克制不了自己,跑去洛水镇看她呢,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再见到她会是什么情境呢,她会在做什么,他看到她会怎样呢。。。。。。他构想过那样多个场景,可是不能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哪一个会是真的了,这一生,他终归是再见不了她一面了。
他的病越来越重,明妃来看他,从前只想要每时每刻和她在一处,他却不愿意见了,这么多年了,他想,他自欺欺人,也够了。
只有皇三子,他每日让他陪在殿内,他有三个皇儿,皇长子聪明,皇二子懂事,也许是太小,他没有什么特别讨喜的长处,他却最喜欢他,宫人只道不解,只有他,每每看到那双亮如星辰的黑眼珠,听到他软软糯糯的童音撒娇的喊他父皇,他总忍不住恍惚的想,如果她没有离开他,如果她为他生下一个孩儿,大概便是这个样子吧。
天气渐热的时候,他的病越发重了,听说孟明垣递上折子要入宫请旨,断了药许久的他,却乖乖服了好几日药。
他入宫的那一日,他让人将他收拾得很整齐,他强打着精神在大案后坐了很久,才看到他让内侍带进殿来,不知道为何,许多年来对他积压的憎恨在看到他身边被他牵着小手的幼童时忽然烟消云散了。
曾经,他有多想她,便有多恨他,而今,他身姿落寞,与他,皆是同病相怜之人罢了。
内监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到他面前,以为对这个夺了她母亲性命的女婴他亦憎恨,他颤抖着双手从内监手上接过这个孩子时,瞧着她小小的脸,却只是不愿放手,渐渐入夏的天日,又因着病,衣服底下他虚弱的身子已渐渐沁出细密的汗,他抱得久了,只觉得手上无力,他却久久抱着,细细瞧着,不愿意放开。仿佛是十年前那个美极了的春日,他住在皇庙寺的僧舍里养伤,将养了半月,明明已经无碍了,因为床榻边时时可见的她好看的眉目,却只是不愿意好起来,不愿意离开。
他请旨戍守边关,说那是她最后的遗愿,叫他好好帮他守着他的江山,他干脆的允了,即便知道她的苦心,是怕他随她而去,他也不想要去在意了,这一生,他曾痛恨无比的事是她诞下他一双儿女,但最庆幸的事,也是她生下他一双儿女了。
他走的时候,他说:你知道朕最庆幸的事是什么吗,你好好看看你身边,看看你手里,她为你诞下的这对儿女,她用命给你换来的儿女,这样大的恩情,要叫你一世感念,一生也舍不下,不敢轻言生死的吧,但是,朕可以。
李德全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抱着他的双腿哀求:皇上,您切不可如此说,奴才知道皇上对周姑娘情深意重,一心只想追随她而去,但皇上是一国之主,国不能一日无君,皇子们都还小,还有皇三子。。。。。。皇上您万不可如此任性啊。
他想起了他的那个儿子,其实仔细想想,他还有些对不起他,这些年来,他咿呀学语时便一声一声父皇的喊他,明明是他的皇儿,他却当他别人的儿子宠着。
他默默的想,是任性么,连着几月他缠绵病榻,不肯好好听话吃药,是任性么,可这一生,他任性的事,只这一件啊。
快入夏的时候,天气更热,玉太后请了皇庙寺的高僧来为他祈福,仰德殿内木鱼声声声,佛音袅袅,他倚在床头,看明清大师忽然抬起头睁开眼,道:故人已故,执念易伤,施主莫要执着了。
他只一笑,这一生,他不过她一个执念而已啊。
自她离开他以后,有几次不经意读到生无可念这一个成语,他只觉心中苦痛,她这样一走,才深切明白到这个词的意思,原来,竟是这般一意的求死。
六月初,他的病渐至药石无灵,群臣惊恐,太医束手无策,无双小小的身体扒在他床沿,声嘶力竭的哭着喊父皇。
大限那一日,明妃到底闯进了仰德殿,他侧脸看着心底深处深深刻着那眉目,第一次喊出她名字:铭之,你说,朕病得这样,到了那边,她认不认我?
她默默流出泪来,缓缓的握着他的手,缓缓的站起身,凑近他耳朵。
他听了便轻轻一笑,双眼亮亮的盯着帐顶的盘龙图案,嘴唇微阖,极温柔的喊出一个名字,缓缓闭上眼眸。
她说的是:皇上,流苏花开了。
他唤的是:瑟瑟。
嫣九年五月初七,锦帝薨逝,拒史志记载,锦帝薨前,尝带病上朝,诸事毕,命内官宣旨,旨曰,待其薨,建陵寝于香山嘉懿皇后墓旁,与之同穴而葬。旨下,举堂哗然,群臣惊诧,唯锦帝内侍李德全闻之落泪。
又大嫣正史载,锦帝嫣一年登极,治国九年,国泰民安,尝储后宫妃嫔三人,立二妃,嫔一人,正后,无。
又宣和野史记,锦帝卒两年,有山野庶人尝暮行路误,入香山皇陵,惊见锦帝陵寝简朴无奢,与寻常山间坟茔无异,只陵前一树白花,花开如雪,未知乃何花也,风过,遥见雪浪起伏翻滚,有风铃阵阵,由远及近,乃近,见一耊耆老者,默默坐与墓前,稍倾,似闻宫人低唱:百年之后,归于同穴。。。。。。
又载,宣和三年,有偷者掘帝后陵,无所得,复开帝后棺棂,唯一衣一钗,世人乃知,帝后坟茔,衣冠冢也。
作者有话要说: 虐哭了有没有,默默写的时候都要流泪了呢。后面继续正文
☆、第十九章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完全没有印象,醒来的时候孟明垣已经不在,妩娘和琴心也不见人影,倒是一个面生的小丫头百无聊奈的守在床边,见我醒了激动不已的贴了上来,笑呵呵说道:呀,少夫人,您醒了!您快些起来吧,奴婢侍候您梳洗。
我眼睛四处看了一下,这个小丫头倒是醒目,知道我在找琴心,马上笑着说道:今日老爷就要回府了,将军已经出了城门去迎接,府里上下也由陈叔领着在门口候着老爷了,琴心姐姐和妩娘都先去等着了,连梨夫人也早早去候着了,就差少夫人您了,您赶紧些吧。
我狐疑的问她:既是这样,怎么你不早些叫醒我呢?
小丫头急急回到:奴婢哪敢啊,将军吩咐了,说昨晚少夫人怕是没休息好,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只管守着少夫人睡个饱,不让奴婢叫醒您的!
我心思复杂的唔一声,由着她手忙脚乱帮我梳洗。
这丫头手脚倒是麻利,有几分能干的样子,没过片刻就把我收拾的整整洁洁,利利索索。她急不可赖等在旁边,害我早饭也没办法认真吃,只囫囵吞了几口八宝粥,便急急忙忙的由她领着站到了孟府门外恭候的大队。
白梨看到我的时候,嘴唇抿得紧紧的,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我心里一个咯噔,心道昨晚孟明垣前所未有的留宿落华阁,这姑娘一定是误会了。我多多少少听说过她的脾气,据说这个姑娘贪宠得很,容不得孟明垣亲近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女子,听闻有一次孟明垣不过陪一个王孙往红菱楼坐了坐,赞了个风尘女子清逸脱俗,回来后就被她哭哭啼啼的埋怨了一番薄情寡性,是以孟府除了她这一房妾室,孟明垣就没其他女人。我想以这个姑娘这样爱闹腾的性子,孟明垣昨晚晚明目张胆的在我的落华阁呆了一宿,这姑娘免不了又会一番闹腾,但我想了想,即便她闹腾,也只会闹腾孟明垣,绝不会闹腾到我身上。我有什么可担心。
想想孟明垣也总有他对付不了的人,我心里忽然觉得畅快,我快意的对白梨一笑,是希望她闹腾得尽管厉害些,让我可以抄着手闲闲的隔岸观火看热闹。但这姑娘可能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因为我看到她本就绷着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些,我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对她这样笑有些不合适,于是我又讪讪的对她笑了笑,不料她一见之下抿着的唇却抿得更紧,委屈万分的别过头不再看我。我觉得若不是现在是在等着见她公公,若是孟明垣此刻在她面前,她一定又拉着他楚楚可怜的哭开了。
这姑娘着实软弱得紧。我觉得为免有挑衅的嫌疑,我还是不要对她笑了。
于是我脸色一整,直着腰神情庄严的抬眼望着前面街道,等着看我那声名远播的公公,启苍赫赫威名战功累累的一等侯安国公。
我在府门口站了许久,终于在站得腿也胀脚也麻的时候看到了安国公逶迤的车马大队,由你推我挤扰扰攘攘看热闹的围观百姓簇拥着骑了过来。
除了满面风霜,我这个已到了耳顺之年的公公,和三年前我见他时没什么两样,一脸的端肃严厉,昂首挺胸直直的跨坐在马上,一板正经。
但他一跨下马,踏进院子,便判若两人了。
阖府的人立在寒风里等了半个时辰,却叫他一挥手全打发了,只高深莫测的将我招到一旁,明明是迫不及待,却硬生生的端着个极整肃长辈的架子,慢吞吞的问:丫头,上次我写信同你说的那个残棋,你可解得了么?
我扮糊涂:国公往家里寄的书信也有十二十封,附残局的约莫也有七八次,除开有一次是长青道人胡乱编出来糊弄国公的,其余的瑟瑟都尽皆破了,国公指的是哪一次。
他便要端不住一板正经神情,孟明垣突然上来揽了我,整着脸,声音却带着笑:父亲面前,也这样没有规矩,瑟瑟,你不像话!
我再也憋不住,眉眼一弯,便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