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
他占着长沙发,她没勇气跟他靠坐在一块,只能拉了小凳子坐,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我姊姊等一下就会回来了……你、你要是被她看见,她会对你不客气的……不管你是用现在这个模样,还是变成蜘蛛,我姊姊都会……教训你,她很勇敢的,跟我完全不一样,她一点也不怕昆虫,而且死在她拖鞋底下的昆虫不计其数,你——」想率先出言吓跑他的骆千蝶突地停顿了下,眨眨眸,觉得有些不习惯,「呃……你怎么不打断我的话?」
不管跟谁讲话,好像只要她说的字数超过五十个字,就理所当然要被截断发言权。虽然偶尔有例外,但是这个模式发生的机率实在是太高了,高到此时黑络没插嘴,她竟然觉得不对劲……
「你不是还没说完吗?我在听。」黑络摊开掌,邀请她继续发表高论,脸上没有半分不耐。
获得他的允许,骆千蝶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刚才讲了什么,心里有些小小的震荡——
她以为,不会有人这么专心听她说话。
大家都没有恶意,她知道的,只是以为太懂她,所以往往在她表达意见前就替她补话——不见得是她的原意,但他们都认为她该是那样的想法。没有人想听她说什么,因为他们都认为懂她……
她也想说话,说她不是一个老被朋友抢恋人的可怜蛋;说她真的诚心乐见两个适合的半圆找到属于彼此的另一半;说她……
没有人想多听,她也就不多讲。可是黑络要听,那么耐心地等她说完话,眼神伫留在她身上,不催促她、不打断她,就是专注听着——
「你忘了说到哪里吗?你刚说你姊姊与你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怕昆虫,而且死在她拖鞋底下的昆虫不计其数——就到这里。」黑络提醒她。人的记忆力时常会有突然岔开话题就会接不回去的毛病,他可是很专心听噢,一字不漏呢。
「噢……对,我姊姊她很勇敢,所以……你……你还不快跑,她等一下就回来了,要是她看见你,不论是现在这样的你,还是那个……呃……的你,都不会有太好看的下场。」她搬出姊姊威胁他。
「你是说蜘蛛?」干嘛要说不说,别别扭扭的?
骆千蝶抿着小嘴。她就是不想讲出那两个字啦,为什么他还要补充?
「我会有什么下场?」他很好奇。
「我姊姊打蟑螂的技术超好,没有一只从她面前爬过的蟑螂不会肝脑涂地惨死。她快狠准的出手速度绝对让你还没尝到半分痛苦就被拖鞋打扁……她要是看到……」骆千蝶深吸一口气,「蜘蛛,她一定会追着你打……要是她看到你——」她指指此刻人模人样的他,「她一样会拿扫把将你轰出我家,尤其你身上没穿衣服……她对色狼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下场够惨了吧?识相就赶快包袱卷一卷,闪人。
「你姊姊真凶。」和她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不过她今天不会回来噢。」他神秘一笑,很有趣地看着那张花似的脸蛋变得憨傻错愕。
黑络补上的笑语让骆千蝶怔忡,只能傻呆地看着他。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是吧?她讲电话的声音满大声的,我不小心听见她今天要夜宿男朋友家。」所以今晚小羔羊又是单独一个人在家…,嘿嘿。
姊……你真的不管妹妹的死活了吗?骆千蝶好委屈地想。
可是也不能怪姊姊啦,是她自己没跟姊姊坦诚家里多了一个黑络……
「那……那……」
「也就是说,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人打扰。」
他此时的笑容这么璀璨做什么?难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吗?呜。
「你确定是两个『人』吗?我……我对这个名词抱着很大的疑问……」骆千蝶嘀咕着,嘴角弯了个倒弧,苦苦的。
黑络听到了,「也对,是一个半人。」他同意她的说法。她算一个,他算半个。「我看你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不用客气,直接说吧,反正都是要聊开的。」不然看她抖抖抖也很累人……这么怕他,真是的。
沉默片刻,发言权仍在她身上,「你……你这算不算是一种病?」她指的是他变人变蜘蛛一事。正常人没有这种本事吧!
她一问完,立刻在心里大喊一声「惨了」!她激怒他了!她说他这是病,他一定很火大——通常生病的人都不喜欢别人说他生病。他一火大,会不会像对待之前的可怜贼男人那样对待她?呜……她不想被一堆蛛丝缠成麻花……
可是黑络没有任何不高兴,只是淡淡挑起眉,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玩。
「变人算生病?还好吧?这是我的本能。」
「我是指变蜘蛛算生病,不是变人算生病……」听他的口气,怎么好像不把他自己当成人看待?好像他原本是蜘蛛,是万不得已才委屈变人的……
骆千蝶见他不像要打断她说话,才放心续道:「通常是人被蜘蛛咬了一口,身体里的机能被病毒转变……或是变种,才会改变体质,电影都是这样演的……没有人会去咬蜘蛛,还把病菌传染给蜘蛛吧?」
「我不是因为被咬到才变成现在这模样。不过你说对了一半——『变种』比较符合我的情况。」他把玩着电视摇控器,似乎对这玩意儿感到新鲜。
「呃……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是人类,不过身体里被打入了另一种基因,然后运气不太好地苟延残喘活下来,接着就如你所看到,变成这样。」黑络像在说什么神话故事的大纲,没有起伏、没有惊心动魄,几乎引不起听故事人的兴趣,表情和语气都太过平淡。
「这不是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吗?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被……弄成这样,为什么你说出来时……好像无关痛痒?」换做是她,早就呼天抢地兼歇斯底里地狂哭飙泪,而不可能像他如此无所谓。
是谁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好过分……
摇控器被他指尖的银丝线缠上,像颗溜溜球一上一下。「不然我该愤世嫉俗,怨恨自己倒楣碰上这种事吗?那对我有什么帮助?」生气跳脚就能让体内两种基因自动分离吗?
「呃……是没有。只是……你的态度太置身事外。」如果此时他是拍桌子吼出来,或是连声谩骂害他变成这样的人,她还会觉得正常些,而不是用旁观者的冷静态度陈述自己的故事。
「我天性就随遇而安,再说,我也没有因为变成蜘蛛而遇上什么坏事,所以我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自己。你是头一个,让我觉得我会变身好像是种罪恶。」尤其看她被吓哭得淅沥哗啦,他都于心不忍。
「不是你变不变身是罪恶,你变成什么才是重点……」如果他今天变成狗呀猫的,她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至少她对于宠物类的动物也是很偏爱的,而那些用放大镜看只会让人觉得恶心丑陋的昆虫,她真的没办法虚伪地说喜欢。
「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她不禁好奇想问。
「我这辈子都应该不会再遇见的人。」他的行踪应该也不会被查到,毕竟他体积小,又不爱出风头,低调得很。「所以不提也罢。」说了她又不认识……总不能教他一个个替他们点名介绍吧?
「你没办法变回正常人吗?」
「正常?我觉得我很正常呀。」有手有脚的,又没有哪里缺一角、哪边少一块。
真乐观的人生态度。她只能说……她不讨厌他这种性情,不会积怨也不恨人,虽然不由自主替他感到心疼,但是他能活得很快乐……她欣赏这样的他。
「我是说,变回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而不是只有一半。」骆千蝶觉得自己刚才的问句很失礼,所以重新修改句子。
黑络眯起黑眸,笑弯了眼。「那恐怕得砍掉我身体里一半的细胞。这可是必死无疑的大工程呵,连半点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笑,骆千蝶却无语了,感觉鼻子好酸疼,眼前起了薄薄的水雾,像累积到达极点,再也负荷不住沉沉重量,饱和的水雾凝成了雨滴,掉落下来。
黑络被她的眼泪所怔,伸手想去接住露水般晶莹的液体珍珠,但迟了一步,漏了第一颗,第二颗却扎扎实实落入他的掌心,热热的温度几乎足以灼烫皮肤。
「你为什么哭?」他无法理解。
「不知道……」她轻哽。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就是觉得有种酸意在鼻腔酝酿,发疼地触及了泪腺,让她莫名其妙觉得难过,好像想替谁好好痛哭一场,因为那个人总是好轻松地说着明明就该要号啕大哭的事,笑着在说……说得好酸涩、好酸涩,酸涩得使她止不住眼泪。
她呜呜低泣了起来,连被揽进光裸的臂弯间也毫无所觉。
他让她分享他的怀抱,她却让他分享她的不舍得……
第三章
骆千蝶猛地从黑络怀中弹开,但那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她小脸上挂着狼藉的泪痕,我见犹怜的清妍面容不因为哭红了鼻而显得不完美,反倒更加娇美。
黑络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第一次有股冲动想在那里填满些什么……就像方才她填靠在心窝口时一样的愫动。
可是想起了「宿命」,他抡紧双拳,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我……」支吾了半天,骆千蝶着实找不到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态及他的失常。两人本来还远远隔着长型桌,现在他越过了楚河汉界,距离她不到一臂的距离,她也才发现娇小的自己在他身边根本像个娃娃。
「我不是替你哭的噢……」久久,骆千蝶才挤出这句欲盖弥彰的狡辩。
「我知道。我的人生也没悲惨到会害你哭成这样吧?」黑络用手背抹掉她的泪痕,对她摇摇头。
「这样还不叫悲惨,那什么才叫悲惨?」她咕哝着。
「是你对我有偏见。」
「我哪有偏见?」
「好,那现在我变成蜘蛛,我们一块——」
「不要!」她花容失色地大嚷拒绝,音量是她这辈子最大声的一次。
「看,偏见。」歧视他的蜘蛛身分。
「呃……我不是针对你,而是……我对蜘蛛这种生物敬谢不敏……你知道,我很害怕昆虫的……就像现在,我明明应该要比较害怕全身上下光溜溜的男人,而不是一只用拇指就可以拧死的蜘蛛,毕竟前者的威胁性比较大,可是我面对你,还能和你聊上几句,要是你变成蜘蛛,我发誓,我一定立刻吓昏过去。」希望她这样说,可以比较不伤黑络的自尊。
「也就是说,如果我今天不会变蜘蛛,你就不会这么讨厌我…?」
这个男人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多好看,没有一个人会讨厌这样的他……
骆千蝶没给他正面回应,算是默认,转移话题再问:「你为什么会选我的房间住下?」
「我是顺着风被吹进你房间的。」至于会选择住下,实在是第一眼看见相框里的她笑得像小太阳,光看着照片,就让人心情大好,似乎闭上眼睛还能和她一块享受那时的海风与艳阳,跟着心旷神怡起来……
他很高兴有这么一位可爱的「同居者」。
「风?原来如此……可是你本来住在哪里?为什么要顺着风四处流浪?」对他,她有好多疑问。她知道他的来历必定复杂,虽然他总是一语带过……
「这要说清楚很麻烦,你也会听得很累,反正不是太有趣的故事。我个人倒对你比较感兴趣,我们来聊你,好不好?」
「我?」难道他是因为不想多谈他自己,才故意——
「我喜欢听你讲话。」他坐回沙发上,像个准备好要抄笔记的好学生,正要认真听课。
骆千蝶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听她讲话,因为太过震惊与不信,她——再问一回,想确认自己没听错,「你喜欢听我讲话?」
「你的声音好甜,有时候你边画图边哼歌,我都跟着在蜘蛛网上拨动蛛丝,帮你打拍子呢。」
所有的美感化为乌有,脑子里的想象只剩下一只蜘蛛在大网的正中央,用手毛毛脚毛毛的四对走足在拨弄丝弦伴奏……骆千蝶打了个冷颤。
「呃……谢谢你呀。」
「不客气。」他听不出来她的「谢谢你呀」是无力的反话,完全以为她就是字面上的感谢。
「我没有什么好聊的。我是个很平凡的女孩子,人生平平顺顺的,一点也不精采……」骆千蝶边说边瞄他,他脸上没有不以为然的厌烦,唇边勾着笑,有些迷人、有些鼓舞,让她不甘心辜负他的「喜欢」。
她想了好久,硬挖了新话题,「我喜欢画画,因为拿着画笔时会觉得很幸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