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早年关侯夫人,现今荣晋关国公夫人的表姨母,主掌一府中馈大权,最看重的便是一家主母的器量,若是那等小鸡肚肠目光短浅的,决计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
所以早在她知道表姨母有意让家族中的女孩儿嫁入关国公府时,她就安排好了一切,把新月这丫鬟放在自己身边,成为她进可攻退可守的一枚棋子。
可是眼见新月被她有意无意地纵着,养成了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骄贵莽撞脾性,这一刻薛宝环不免深深后悔了。
自从亲眼见到铁血冷性的表哥一贯令行禁止的军事作风后,她开始犹豫起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她该迎合的是表哥,而不是表姨母的喜好才对。
「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新月见自家小姐露出了罕见的凌厉冰冷之色,心猛地一跳。
薛宝环盯视着她,片刻后,略微扬高声道:「满月!」
「奴婢在。」一名面容丰润神情谦卑的丫鬟自外快步而入。
新月警觉地瞪着满月,心下掠过一阵不祥预感,急忙向薛宝环重重磕起头来,
抖声泣道:「小姐……小姐再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以后万万不敢了,奴婢对小姐一片忠心……」
「收拾包袱,我会让人送你回临安去。」薛宝环声音还是很温和,却是字字如刀。「我是留不得你了,母亲那儿还需要你帮着伺候……当然,若是你不愿的话,你的身契在我这儿,打发个人牙子把你带走,这点我这小姐还是做得到的。」
「小、小姐……」新月吓得魂飞魄散,惨白小脸泪流满面,哭都不敢哭。
「满月,我不想再看见她了。」她别过头去。
「是,奴婢遵命。」满月恭敬福个身,随即不由分说地将哭哭啼啼的新月拖了下去。
「小姐……小姐……唔!」新月发出惨嚎哭求声,下一瞬口里被塞入了什么异物,只剩破碎低微的呜呜声。
母亲安排给她的满月果然行事俐落。
薛宝环轻轻吁了口气,喃喃自语,「看来,往日是我错了。」
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再错判局势,在这大将军府里的每一步,都要再踏得更稳更准才行!
第四章
南地,无荒大营。
在结束了一上午严苛可怕直逼炼狱的血汗操练后,正午休息时间,本该嚼着白胖劲道大馒头、痛饮浓辣滚烫牛肉汤的军士们,却神秘兮兮地揣着馒头聚到了一处,压低的声音里抑不住的是心花怒放、春情荡漾的沸腾喜悦。
「喂喂喂,听说花春心大师近日要在大营外三里亭举办毕生首场神秘签书会,排队的前五十名宫友还有保证外面坊间绝对买不到的神秘赠品耶!」
「什么是宫友?」
「笨哪!当然是春宫之友啦,连这也不知,小子你还没开荤吧?下回要不要跟哥去『浪春楼』开荤当大人呀?嘿嘿嘿!」
「胖子哥,你太猥亵了,小九保持了那么多年的童子身,哪能轻易破身?!」另一名壮硕军士大如蒲扇的铁掌拍了高胖军士后背一记,转头对那看起来明显清纯善
良好糊弄的军士道:「要嚐荤,当然是去『莺啼馆』才真叫不枉此身啦!哥儿介绍你找鼎鼎大名十一钗里的八钗姑娘,体丰肉腴声软,保证过程不痛,又麻又醉,销魂极致,极致销魂啊!哈哈哈……」
小九尴尬的涨红脸,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终于有其他军士再看不下去了,「喂喂喂,咱现在不是在讨论春心大师的签书会吗?随意跑题是怎样?老子可还想要赶着排那前五十名哪,快说签书会是哪天哪时,老子好跟副将抢先告假去!」
「哈哈,你慢了一步啦,我们铁营有七八十名兄弟都同时告假了,听说骁营那儿也有二三十名大哥告假,你们枭营消息太慢了,神秘赠品没份儿,哈哈哈哈!」
一个路过的铁营军士不禁幸灾乐祸地笑。
「扯屁!不过就是告假告赢了,还不见得当日排队就能排先了。」十几名枭营军士登时火冒三丈,群情激愤地逮住了这名不知死活的铁营军士就是一阵乱拳。
「看招!受死吧!」
有的朝下猛攻偷桃,有的朝上直取袭胸,再加上「受害者」拳打脚踢反抗,其他营的军士凑热闹,登时打了个热火朝天。
这事自然很快被闻讯赶来的各营首领大头「暴力」镇压住了,但这一个签书会引发的血案也火速被呈报至大将军案头上。
「当日,十二营全员戒严,谁都不准告假,违令外出者,杖一百。」关阳面色冷峻,铁腕定案。
「嘶……」负责禀报的戴副将和刑罚的严棍堂堂主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冷气。咳咳,他们那天本也想秘密去排队说。
可恶!都是那群兔崽子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下可好,惹火了大将军,现下谁都别想要得到花大师的签名了!
戴副将狠狠磨牙——待会回去非立刻痛扁闹事闯祸的家伙一顿不可。
严棍堂堂主阴恻恻笑——下回落到老子手里,非活剥了你们,层皮不可。
待两人领命而去后,关阳低头继续批示手中军务,半晌后,冷冷地道:「笑甚?」
单子再也忍不住自暗处落下,急急忙忙收住还来不及藏好的喷笑之色。「咳,回主上,属下,嗯,没敢笑。」
「当日,」他头也未抬,慢腾腾地道:「你也不准去。」
「不——」单子瞬间惨叫,「主上,人家那天本来就轮到休沐的。。。。。。人家本来统统都安排好了……这不道德!」
关阳浓眉微挑,杀气一闪。
「属下遵命。」呜……
「你去查这个签书会。」他淡淡下令,「消息来源,流通渠道,影响范围,明日此时,我要知道所有相关内情。」
「是!」单子登时转悲为喜,眼睛亮了起来。「主上这是允许属下公器私用,查出花春心大师的下落了?能查多细?」
安南大将军府暗卫的情报网几乎遍布天下,偌大南地城大事小情只要暗卫出手,自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只是之前于春宫画大师秘辛一事上,主上不准,他们谁也不敢动用手段密查。
现下可好了,主上都亲口允了,那他们自然是不用再拘着、憋着。
我我我要看花大师手头上正在绘造的最新春宫草图!
就在单子激动得眉开眼笑,只差没吐舌头摇尾巴了,但闻自家主上低沉浑厚的嗓音慢条斯理地道:「我对那人真正面目和他现在手头上进行的东西没兴趣。」
单子一张笑脸霎时垮了下来,揪成了苦菜花。「主上……」
「不准就是不准。」关阳眸光微闪,看起来似笑意稍纵即逝,可正在悲愤哀号中的单子哪能瞧得着,于是更加悲愤越发哀号了。
「主上……」单子还想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垂死挣扎,端起脸盘拚命宝萌陪笑。
「求您好歹看在属下五岁就跟了您的份上——」
「滚!」他轻吐一字。
嗷……
「属下就滚,属下这就滚了。」单子只得一脸如丧考妣地晃身不见了。
关阳嘴角不禁微扬,然而想起那极其恼人的春宫画的始作俑者,眸光又恢复了清冷严峻,眉心紧蹙。
倘若被一区区春宫画便可动荡了军心,若是此人有其他筹划……
指节在摊开的卷宗上轻敲了敲,他眼底寒光更深了,片刻后,嘴角露出一丝全无温度的微笑。
防不如疏。「亚。」他沉声唤着。
另一道黑影倏然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落地。「主上?」
「一事命你去做。」
「请主上降令。」
他简单地说了几个字,黑影顿了下,像是诧异,却又立刻恭敬领命而去。
「不过是小小杀鸡都让我派用上了牛刀……」关阳眸光一闪,唇角似笑非笑。「希望你这位『大师』值得。」
花、春、心。
「不准举行签书会?!」
正精心专注在替画里英伟男儿胸膛描彩绘色的花春心手一抖,险些把诱人的两点茱萸戳成了一大丸红果果,总算及时稳住了手势,余悸犹存地惊喘着气,不敢置信地瞪着老姜。
饶是阅尽人世见多识广的老姜,也忍不住被自家小姐脸上突现的狰狞之色吓退了好几步,吞着口水结巴道:「欸……欸……是、是方才大营伙头老黄传来的消息。」
老姜没说的是,那老黄被打得屁股开花,还是强忍着痛一拐一拐亲自来通知的。
「为什么?凭什么?」她也火了,毛笔一丢,拍案而起。「大营是他关家开的,营外三里亭可同他关家没干系了,想赶尽杀绝还得先问过老娘一声肯不肯!」
「咳。」老姜轻咳了声以做提醒,「南地是关家一地,所以严格来说,营里营外城前城后确实也是关家的。」
花春心眼角一个抽搐,一口火气顿时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我偏就跟他耗上了。」她最后冷冷一笑,「老姜,你直接修书一封去信关大将军处,若是不让在三里亭办签书会,花春心大师便直接把桌子摆到他安南大将军府门口,连续三天举行买签名书就送关将军同人半裸影真画,即买即送,送完为止。」
「小姐万万不可呀!」老姜大大一哆嗦,抖着唇急巴巴地劝道:「惹恼了关将军还是一回事,万一您花春心大师的身分暴露了……」
「暴了正好,我还顺道可以高价卖出特别篇——『我与关将军那段不可言说的咸湿情』,海捞一票!」她嘿嘿狞笑。
「小姐,您冷静点,咱还有旁的办法可想的。」老姜狂抹汗,一个劲地安抚道,「像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咱不能做,不上算哪!」
「怎么会不上算呢?」花春心整个人朝后躺靠椅背,在最初的怒火退潮过后,清明精灵的眼珠儿骨碌碌转了转,嘴角高高上扬。
「我倒觉得那样更好,他不是总对我避而不见,就算瞧见了也不上心吗?我便逼上门去,看看他是不是还能无动于衷。」
「……这样有比较厉害吗?」老姜一脸怀疑。怎觉得小姐这是出了一记昏招呢?
小姐是倔性啊,要不乾脆找个无人之处,暗中堵了关将军,然后正大光明地朝他公开自己的真实身分,不是简单了事吗?
老姜至今内心对关将军的忠诚果敢剽悍正直还是深具信心的,完全是铁杆迷,所以对于小姐的谨慎——更有可能是傲娇——颇为不解。
「这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是爽不爽的问题。」
「……了解。」老姜叹了口气。
没错,正是傲娇无误。
「好了,去吧去吧。」她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重新取过一大张裁好的雪浪纸,打算开始描画起关阳的半裸影真画。
「照着这意思修书去便是了,我得趁着还有两日辰光,先把东西准备准备,要捅人也得先把刀造出来吧?」
「就怕最后不知被捅的是谁……」老姜咕哝。
「说啥呢?」也不知花大师自行歪想到哪儿去了,脸蛋可疑地火速飞红,还似嗔似恼地啐了声,「不正经,人家我好歹还是清白白的姑娘家呢!」
老姜见状老脸抽搐了下,更有咬袖泪汪汪的冲动了。
老主子,老奴对不起您在天之灵呀,老奴居然把小姐给顾到走样了,鸣鸣呜……
见老姜哭哭啼啼地去远了,捧着一碗酸梅汤站在门口等了许久的阿圆这才敢进书房来。
「小姐,姜爷爷那是怎么了?」
「上了年纪的人三不五时发泄一下对心肺子有好处,没事儿。」花春心笑咪咪地接过酸梅汤碗,大大喝了一口,随即一滞,面色古怪。
阿圆一见小姐脸色变了,心慌意乱地绞着衣角,惭愧深深地低下了头。「小姐,对不起。」
「你又把我的酸梅汤怎么了?」她勉强才咽下那酸到发涩的酸梅汤汁,咬牙问道。
「奴婢见最近市坊上糖半斤都涨十文钱了,所以。。。。。。」阿圆头垂得更低,只差没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就自己帮小姐的酸梅汤半糖去冰,不过奴婢没敢减量,还是五斤的酸梅熬十碗的水,真的!」
「……」
「小姐?小姐,要不奴婢再端回去多放点糖熬熬吧?」阿圆赶紧抬脸堆笑,努力做挽救动作。
「算了,回锅再熬还得多费一支柴禾呢!」她没好气地道。
「对哦,小姐没提醒奴婢,奴婢还没想到哩?」阿圆呆了下,随即喜极而泣,「小姐好强,小姐好棒,小姐您终于学会过日子这真是太好了,奴婢就算是死也值了,呜呜呜……」
看憨头憨脑的小丫鬟又是涕泪纵横又是手舞足蹈的蠢样,花春心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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