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的心口紧了又紧,桑墨阳啊桑墨阳,你真是个隐忍到残酷的人,你为什么对所有人温柔,却独独对自己残酷到这种地步。
为何不告诉我,如果你告诉了我,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承受这所有的一切!
朦胧的雾气模糊了未央的视线,而桑陌玉却早已泪如雨下。
未央看着桑陌玉,道:“他如果活着,一定不希望你如此。”对于眼前的女人,她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憎恶。这个女人,她根本不了解桑墨阳!
绿萝听了,突然一愣,片刻之后,漆黑的双眸里突然溢满了悲伤,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仿佛从身体到精神,全都垮了下来。
是啊,她的哥哥,从来不曾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他是那么善良,善良到让她感到自惭形秽。
未央默默等了一会儿,叹道:“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绿萝瞥一眼未央,冷笑,“是被我活活掐死的!”
未央心中一凛,蹙眉道:“那么昌平公主人在何处?”
“被我打晕,推到枯井里去了。”
未央目光凄然,早已料到的结果,亲耳听到之时,却还是心惊不已。昌平那日离开时和她说过的话,犹在耳畔,那时她以为也许她们可以做朋友,可是老天爷却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繁华落尽,一切都成泡影,可是活着的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他们需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未央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瓷瓶儿,轻轻置于破旧的木桌上,看一眼桑陌玉,淡淡道:“这药叫美人殇,不会有痛苦,我能帮的,只有这个了!”
那是桑墨阳的亲妹妹,她总希望她能走的有尊严一些。
桑陌玉看着未央,愣愣地,许久,突然莞尔一笑,轻声道:“谢谢你!”
李恒泰登基为帝,尊先帝李睿为太宗皇帝,升公孙无极做了左丞相兼兵马大元帅,封未央为平西侯,享王室供养。
九皇子逃回封地,便招兵买马,纠兵二十万,准备杀回长安。
消息传来,百官震动。
公孙无极如今担着辅助社稷的重担,在新帝还未将龙椅坐稳之际,自然不宜远离京师,于是讨伐逆贼的重任便落在了未央的肩上。
就在未央整顿兵马,准备出师平乱的当口儿,长安城中流言四起,道未央是前朝皇室遗脉,混入朝廷,其实居心叵测。未央听了流言,不为所动,依然按部就班地安排着出征事宜。
就在这流言蜚语肆虐之时,一行宫人趁夜到了侯府,将未央悄悄宣进了宫中。
是夜,皓月当空。
未央抬眸看一眼眼前雄伟的万寿宫,心中感慨不已,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这偌大的宫殿,竟已换了新的主人。
她抬手整理了衣领,跟着宫人跨入殿中,李恒泰正背对着他,茕然站在灯下。
未央忙跪地行礼,“臣叩见皇上!”
李恒泰转过身,轻笑着扶起未央,道:“爱卿请起!”说着,命宫人给未央搬来了座椅,自己也在上首位坐了。
未央坐下来,默默等着李恒泰开口,她早做好了心里准备,这长安城中的流言,怕是已经传入了新帝的耳中。
看惯了朝廷中这么多的起起伏伏,她早就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了。
果然,李恒泰开门见山,道:“城中的流言,朕听到了一些!”说着,一双犀利的眼睛锁住未央,悄悄观察着她的反映。
未央目光淡淡的,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道:“皇上若是怀疑臣,臣无话可说,只能任凭皇上处置!”
李恒泰盯着未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哈哈’一笑,起身将她扶起,说道:“爱卿请起,朕不是昏庸无能之辈,这不过是九皇子的离间之计,朕岂能不知?”
“朕召你来,是想告诉你,朕一点儿都不信这些流言,这江山是你和一众贤臣帮朕夺回来的,朕岂能不信你!朕立刻便拟旨,将朕旧日的封地浔阳,赐给你!朕要让李毓秀看看,朕不中他的计!”
未央俯身拜谢,心中却并不觉得轻松。李恒泰虽然嘴上信了,可他心中到底信不信,除了他自己,谁又能知道?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早已萌生了退意,打算此次平叛归来,便向李恒泰请辞,离开长安,寻一僻静之所,了此残生。
李恒泰见未央重新落座,笑道:“朕已经准了你的保奏,对岑文甫从轻发落,只将他贬做庶民。待爱卿凯旋之时,便是送他离京之日!”
未央再次欠身称谢,她抬眸看一眼李恒泰,只觉眼前的新帝愈发的令人捉摸不透起来。一面封赏,一面却用岑文甫要挟牵制于她,恩威并施,简直将权谋之术用到了极致。
难道此前忠厚真诚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吗?
她以前只道此人勤政爱民,定会是一代明君,如今看来,恐怕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不过,做皇帝,这倒不是什么坏处,但愿他能向他的父亲一样,为大周朝的百姓们多谋一些福祉!
出征前一日,公孙无极特地在王府里设宴,为未央践行。
两个人对月畅饮,皆是心事重重。
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公孙无极本来紧抿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丝轻柔的笑意,他收回视线,对未央道:“还记得当年在朝阳城中的情形吗?”
未央转眸与他对视,颔首浅笑,道:“历历在目!”
公孙无极仰面灌下一杯酒,目光里流动着异样的光彩,叹道:“那个时候,你不顾自身安危,为本王吸毒疗伤,本王一生都会记在心上。”
未央一愣,垂眸道:“不过是小事,王爷不必挂怀!”
公孙无极摇头,“在本王看来,并非小事!现在想来,也许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本王心中便时时有了你的身影。”
“王爷!”未央一惊,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公孙无极却摆摆手,眼中已有了几分迷离的醉意,也不是真醉还是假醉,“就让本王说下去吧,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告白,本王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轻笑叹气,双眸中含着涩意,接着道:“可笑啊,本王这一生,自视风流,却不料竟栽在了你这儿,你说说看,本王到底哪里不好?”
未央苦笑,放弃了阻止,任由他自说自话。
“本王文能定国,武能安邦,长的也不赖,哪一点儿比岑文甫差了?你说你——”说着,兀自打了一个酒嗝,抬指指着未央,道:“你呀,就是被鬼迷了眼,分不出好坏了,你——”
“我知道——”未央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抹浓郁的忧伤,说道:“王爷,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可是她呀,一生却只够去爱一个人,这种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如果有来生,但愿永远也不要再遇到岑文甫。
公孙无极自嘲般笑了笑,默默沉默片刻,继而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敛眉郑重道:“此去平乱,万事小心!
未央点头,抬眸看一眼那弯新月,起身告辞。
“阿央!”公孙无极起身看着她离开,突然轻唤了一声。
未央回头,见公孙无极一脸倦意,似乎转眼之间,憔悴了许多,不由心中一酸。
公孙无极凝眸,嘴角悄然挂起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道:“既然本王是个好人,不如,就抱一下吧!”
未央微愕,见公孙无极张开双臂,不由摇头轻笑,果然转身向前,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公孙无极双眸掠过一丝痛色,然后悄然合上,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
新帝继位一个月后,平西侯林未央率部挥师南下,直捣九皇子的封地,临川。
王师一路披靡,叛军节节溃败。
一个月后,临川被攻破,未央在大殿里见到了喝得醉醺醺的九皇子。
九皇子衣衫凌乱,一身酒气。他握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向未央走来,脚步简直都要站不稳。
未央冷眼看着他走近,伸手制止了想要冲上去的兵士们。
九皇子走到跟前,凝眸打量着未央,嗤笑道:“公主?”说完,又哼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未央眼前晃晃,道:“不,不不,你如今可是大周朝地位显赫的平西侯!”
未央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他滑稽地表演。
九皇子假模假样地俯身下拜,“拜,拜见侯爷!”说着,讥笑一声,道:“可惜啊,你真以为李恒泰那小子,他能信任你?”
未央勾唇浅笑,默然不语。
历来做帝王者,有哪一个会真正信任他的臣子,若果然如此,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忠臣良将,死在自家主子的剑下了。
她林未央对此洞若观火,从未抱有过任何幻想。
“他不信你,一点儿都不信!”九皇子自以为替未央给出了结论,哼道:“他这会儿一定十分得意,以为胜了本王。可是他没有,本王就算死,也不会留下尸体任由他践踏侮辱!”
说着,脸色陡然一变,勾起唇角,挤出了一抹狠厉的笑容。
未央瞬间只觉得那抹笑容不大对劲儿,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等她闻到火药刺鼻的气味,却已经迟了。
李毓秀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思考的机会,便一把将酒碗掷在地上,抬手推倒了手边儿的烛台。
未央震惊的脸庞在火光里一闪而过。
“嘭”的一声巨响,火光漫天,顿时淹没了所有人的身影。
整个大殿一瞬间‘轰隆隆’倒塌下来,震得地面剧烈晃动起来。火光夹杂着拔地而起的尘土,冲天而去,给整个画面涂上了一抹暗淡的色彩。
多年以后,那些在大殿外目睹了这一惨况的兵士,依然会用‘噩梦’来形容当时的情形。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出了长安城,清风吹过,车帘摆动,车内的人隐约可见。只见那人身着粗布麻衣,面容清瘦,形容憔悴,却是一脸平和的气象,仿佛繁华落尽,风轻云淡。
作者有话要说: PS:每个人的结局,会一并在番外里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