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头上,却是难得的荣宠。”
公孙无极幽幽叹出一口气,“世上事,谁又能说的准,福祸难料,走一步算一步吧”,说着,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神清气爽,不由叹道:“好茶!哪里得来的?”
未央听他如此一问,突然眸光一暗,整个人便静默了起来。
公孙无极见她神色郁郁,眼中似有哀伤之色,心中一动,似有所悟。不由轻轻叹气,默默顿了顿,缓缓蹙起眉心,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桑太医的事儿本王已经听说了,逝者已矣,你不要太过执着!”
未央抬眸看他,目光平淡,“多些王爷关心,未央在庵里这些日子,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也看开了许多!”
公孙无极只提桑墨阳,却只字不提岑文甫,未央心里明白,他是怕触及她心里最深的那道疤——
气氛突然变得略略尴尬起来。
“那就好!”公孙无极点头,凝思片刻,又道:“这庵中并非久留之地,你若想离开,大可搬到我府上去住,我忠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未央微微欠下身子,打心里感激他,“谢王爷!”
这红尘之中,有人为她着想,于未央来说,是件难得的幸事。桑墨阳的死让她愈加明白了这个道理。
如果那时她能对他再好一些,也许她此刻心中便不会有这么多的歉意。
方才的小尼又出现在门口,向未央合十做礼,转而向公孙无极道:“和您一起的那位女居士已经礼完佛,请您过去呢!”
未央眸光一转,不由低眉轻笑,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位风流王爷会出现在白云庵里!
公孙无极看在眼中,竟略略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是本王新纳的一房小妾,缠着本王陪她来礼佛,本王便跟着来了,也顺便看一看你。”
公孙无极下意识地扯了一个慌,事实是,他想来庵中探望,又觉有些唐突,便打了爱妾的幌子。
扯了慌的人难免心虚,公孙无极悄悄打量未央的神色,见她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也不知她看出破绽没有。
“多谢王爷挂念,”未央起身,将公孙无极一路送到门外,双手合十,“王爷慢走!”
公孙无极点头,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似是有话要说,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哎呀,王爷,原来您在这儿,让绿萝好找!”
娇媚的声音先声夺人,未央抬眸,见一衣着华丽,形容俊俏的女子扭着纤腰从回廊处缓步而来。到了跟前,抱住公孙无极的胳膊嗔笑几句,又温顺地倚在他的胸前。
未央不由在心底轻笑,看来公孙无极这流放的日子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凄苦,美人如玉,软香在怀,怕是惬意的紧!
细细打量这女子,只见她身形高挑,腰肢细弱,眉目如画,模样甚是出挑。特别是那凝眸一笑,媚态丛生,连女人见了,心头都要颤上一颤,更别提男人了!
只是这样一个可人儿,未央却莫名有些不大喜欢。不是因为她浑身散发着的浓郁的脂粉味儿,不是因为她眸子里的轻佻魅惑,却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就是这个女子站在对面,竟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未央疑惑,“姑娘与我可曾见过?”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
那女子看她一眼,笑道:“不曾见过姑娘!”
“绿萝从未到过长安,你们怎么可能见过!”公孙无极呵呵一笑,抬指在那女子下颚处刮了一下,柔声道:“林姑娘是本王的老朋友,快打个招呼!”
被唤作绿萝的女子挑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将笑意盈盈的目光投向未央,娇声行礼道:“姑娘有礼!”说完,将未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将帕子往公孙无极的胸口轻轻一打,娇嗔道,“王爷,这位姑娘模样如此俊俏,该不会也曾是您的——”
“休要胡说!”公孙无极忙出声打断,扯开她在他身上游走的不安分的芊芊素手,对未央道:“你不要介意,绿萝一向心直口快。”
未央双手合十,躬身道:“王爷不必挂怀,若愚见过绿萝姑娘。”
绿萝斜觑着未央,手指绞着锦帕,按在胸前轻笑,“客气了!”
公孙无极怕说下去再生事端,忙牵起绿萝的手,对未央道:“本王告辞了!”
未央点头,目送二人转身并肩走远。快到园子门口时,却见那绿萝姑娘偷偷回头,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未央忙定睛一看,见她已转回头去,心下不由生疑,也不知方才是不是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病体怏怏
春夏交替之时,时冷时热,身子稍弱一些,便容易受不住。
未央自打上山以来,每日吃斋念佛,足不出户,身子便差了一些,这一日多吹了一会儿风,便受了寒,又是咳嗽又是鼻涕,身上也提不上劲儿。吃了几副汤药却不见好,只好躺在床上将养,没有胃口,吃不下饭,才几日,人便瘦了一圈儿。
缠绵病榻这几日,公孙无极来探望过几次,带来了许多药材补品,全堆在窗前的矮几上。未央反复叮嘱他不要再送这些,她也不吃,公孙无极只是不听,照样源源不断的将东西往庵里送。
未央只能苦笑:这佛门的清静都被她给侵扰了,看来这白云庵不能久待了。
这日躺在床上,听见门响,以为是庵中小尼进来送药,也没留意,只是听着脚步在屋子里悄悄挪动了半天,不由心下生疑,翻过身子一看,却见红姑正在窗前的大圆桌上整理包袱,不由又惊又喜,“红姑,你怎么来了?”
红姑正将衣物取出来挂在架子上,抬眸瞧见未央扶着床头要起身,忙凑过来将她按回到枕头上,“快躺下,别再受了风!”
说着,眼圈不由一红,自从桑墨阳去世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未央,又见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心里便悄悄心疼。
未央握住她的手,轻笑着安慰,“你放心,我没事儿!不过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了!”
红姑挨着床沿儿坐下,抬袖抹了抹眼角,说道:“我应该早些来的,你病成这个样子,身边儿也没个人照应!”
“这庵里众多师姐师妹,哪里就受了委屈!这会儿子大伙儿都在前殿做早课,所以禅院里没有人,等会儿散了会,自然会有人过来照应!”
“不麻烦她们,行礼我都带来了,从今个儿起,红姑就在这里陪你!”
红姑一本正经,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未央摇头而笑,眉目难得舒展开来,“这像什么话?有陪着进京赶考的,有陪着出外做官的,有陪着嫁人的,几时有陪着出家的?”和红姑说话的时候,未央便觉自己又成了以前的那个黄毛丫头,说话也不由调皮起来。
红姑‘扑哧’笑笑,泪水还亮晶晶挂在睫毛上,说道:“怎地没有,打今个儿起就有了!”
熟悉又宠溺的声音入耳,未央只觉心口涌上一阵暖意,嘴里却劝道:“若真是如此,还不得被庵里的师姐师妹们笑话?红姑听我的,天黑之前还是赶回城去!”
红姑急了,坚持道:“我来都来了,岂有再回去的理儿?再说了,我若是回去,大人那儿也不好交代——”红姑猛然打住,悄悄打量未央,果见她的眸子暗了暗,心知说错了话。
未央早就猜到红姑上山与岑文甫有关,这白云庵常年受岑府接济,轻尘师太又与岑文甫颇有些交情,她在庵中的情形,岑文甫自然了如指掌。如果不是岑文甫告诉红姑,红姑不会知道她生了病。
恐怕让红姑留在庵中照应,也是岑文甫授意。
“他——”未央张了张口,终是没有问出口。
红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忙道:“朝廷新开了恩科,府上又日日有人拜访,大人这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好几天都没合眼了!”
未央脸上一暗,扶着床头坐起,冷笑道,“满朝文武都来巴结奉承,看来岑大人高升,指日可待!”想起被长安城外的那座孤坟,未央的心便紧了紧,方才莫名生出的一丁点儿温情瞬息又被生生浇灭。
红姑见未央眼中的讥笑,心下一惊,她只道两人生着别扭,却不想未央竟怨恨岑文甫至此。可是看大人的样子,又对她极是关心,莫不是这中间有些误会?
“你何苦说出这种话,我看大人对你甚是关切,隔三差五便会差阿贵上山来打听你的情况,这次也是他知道你得了风寒,特地嘱咐我来照料!”
未央心底冷笑,这岑文甫前番多次求见,都被她拒绝,后来便没有再来。本以为日子久了,大家慢慢从彼此的生活中淡出,两不牵扯最好。如今呆在庵中,始终藕断丝连,看来等身子好了,要另寻一个去处了。
“央儿——”红姑看着她,眼中都是心疼。
未央冲她笑笑,示意她很好,“阿贵好吗?府里的其它人可都安好?”未央岔开话题,她不想再听岑文甫的名字,也不想这个名字继续左右自己的情绪。
红姑一愣,明白她的用意,于是也便收起了有关岑文甫的话题,和她聊起别的事情来,也不知哪一个由头,话题突然扯到了太医院,红姑刚说出一个‘若是桑太医在——’,心里一惊,忙打住了话头。
红姑心里懊恼:明明小心着不要扯到这个话题!
未央却淡笑摇头,“无碍,他虽整日脑袋上都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字,心地却是极好的,该有人记挂着他!”
红姑听出未央声音中的落寞,心里一阵难过,桑太医这个人,确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可惜年纪轻轻——
听着一声叹息,未央凝眸浅笑,默默想起桑墨阳在世时的那些情形。
未央没能劝动红姑,只好让几个小尼帮着将外间的矮榻收拾出来,让她暂时住下。
恍惚是庾信五十岁大寿,整个国公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前院正厅里,热热闹闹聚集着许多客人,下人们奉着瓜果点心在人群里穿梭,又忙忙碌碌地替客人们斟酒倒茶。
国公爷满面春风,神采飞扬,由岑文甫陪着挨个与众人寒暄。
未央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目光滴溜溜在人群中转来转去。
那些自命不凡的达官贵人,骚人墨客,她全然不屑一顾,却独独对这个一身白袍,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一直留意着他,发现他独自坐在一处,整个宴席都在默默饮酒,一张俊颜从头到尾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表情,与当日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简直比她的那个闷骚师兄还要夸张!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从早到晚都绷着脸,一点儿笑容都没有的怪人?这样给人祝寿,不是太不礼貌了吗?
未央心中不服,好,你不笑!本姑娘便却偏要逗你笑!
于是,那一日很多人看见虞国公门下的一个小弟子,从宴席开始,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冷冰冰的年轻人身后,他在哪儿,她便跟到哪儿。
未央使出浑身解数,缠着这个怪人,搜肠刮肚地讲了许多自以为有趣儿的事。这人既不赶她走,也不回应,大多时候就是摆着一张木头脸,间或朝她看上一眼,也不知道到底听了没听。
未央讲尽最后一个笑话,口干舌燥,却见这个人还是抬着眸子,淡淡地盯着她,眼中似有探究的意味,却仍是毫无笑意,不由死了心,觉得这个人大概天生是不会笑的,便叹一口气,没了兴致。
抬手随便打个招呼,转身就要走,没提防路上积雪,于是脚下一滑,‘噗通’一声闷响,整个人直挺挺趴在地上,栽了个狗吃屎,疼得她呲牙咧嘴,拖着腰半天起不来身。
好不容易撑着身子站起,一抬头,见那人抱着双臂,斜倚在廊柱上,嘴角竟挂着一缕淡淡的,如云烟一般飘渺的笑意。未央心下一愣,不自然地咧开嘴冲他笑笑,虽然尴尬,心里却愉快极了,恶作剧般还想逗他,故意脚下一滑,又要往地上摔去,纤腰却被人给悄然揽住。
未央没有跌落在雪地里,却跌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四目相对,一阵尴尬,未央忙从那人身上弹开,羞得双颊通红。怯怯地抬眸一瞧,却见旁边石桥,赫然站着庾信,身后跟着当时还是一个翰林院小小编修的岑文甫。
未央看到岑文甫,脸上羞得更红。
庾信抬眸扫了一眼几人,不由叹气,轻轻摇了摇头。
……
一阵夜风吹得窗子晃了几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未央从床上惊坐而起,抬袖抹去额上的细汗,扫了一眼屋内,才知道方才又做了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大概是印象深刻,这些日子竟时时梦到。那时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可当时在场的人,却已没了两个,细细思来,恍如隔世。
梦中庾信的那声叹息如在耳畔,此时品来,只觉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