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将军收回手,默默顿了顿,抬眸望了望远处的小道,叹道:“可惜逃了巴布托!”
作者有话要说:
☆、其乐融融
巴布托带着一小股残兵败将,灰溜溜逃回西戎都城,却被西戎国君耶律庆拿下,原来耶律庆眼见大败,便短了志气,生怕大周军队趁势长驱直入,一举荡平他西戎王庭,于是托人送来降书,愿与周朝议和。
几位将军商议之后,拿不定主意,便将详情写了一本折子,差人快马送到长安去了。
公孙无极的身子竟渐渐好了起来,军医也很惊讶,不知是大帅的身子骨较为硬朗,竟生生挺了过来,还是魏央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吸毒,故而救了他一条性命。
这日一早,未央端着盆热水,推开公孙无极的房门,只见屋内空空荡荡,不见了公孙无极的身影。忙出门去寻,寻了半天,才在后面园子里的草地上找到了他。
晨光温润,轻柔地铺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公孙无极正穿着便装,在梧桐树下练剑,只见他旋转腾挪间,剑势飞走,震得一树黄叶簌簌落下。大概是重伤未愈,体力仍是跟不上,所以不大会儿功夫,便气喘吁吁,额上都渗出细汗来。
“王爷!”未央冲着公孙无极喊了一声。
公孙无极撩剑一指,抬眸瞧见未央气鼓鼓地立在一边,于是手腕一转,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收住了剑势,笑道:“大清早的,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王爷您!”未央轻哼一声,上前扶他在石凳上坐下,义正言辞地讨伐道:“你的伤还未痊愈,怎么不好好在房里休息,反而跑出来舞刀弄剑?”
公孙无极接过未央手里的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抬头见未央耷拉着嘴角,一脸不悦,不由点着她的鼻尖,摇头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倒教训起本王来了!”
未央咧咧嘴角,忿忿然道:“未央不敢!”
“你还不敢?我看你的胆子都快大到天上去了!”公孙无极沉下脸轻嗔一句,连连摇头。
这个丫头,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前几日醒来之后,听到她火烧巴布托粮草的‘事迹’,气得他差点儿没再背过气去。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里轮到她去冲锋陷阵,还好没出什么岔子,否则让他如何向自己的良心交代!
未央对公孙无极的担忧十分不以为然,暗笑他婆婆妈妈,大惊小怪,不由朝他吐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儿。
公孙无极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挑眉看她,说道:“如今军中都在盛传你的事迹,你说本王是该替你高兴还是该替你担忧?”
“别高兴,也别担忧,听天由命!”未央知道公孙无极指的是她女扮男装的事儿,于是抬眸冲着他轻轻一笑,公孙无极看着那笑容,如清水芙蓉,淡雅别致,不由心头一滞,只觉得身体里似有某根琴弦,被轻轻撩拨得荡了荡。
未央席地而坐,双肘放在抬起的膝盖上,托腮看着天空,将自己一点点儿放空。
似有一阵幽香飘来,公孙无极故意往未央身边凑了凑,盯着她的眼睛,笑道:“你倒是洒脱的紧,本王可舍不得别人割了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脑袋!”
未央拿眼瞪他,这个公孙无极,果然是本性难移,这才刚从鬼门关遛了一圈回来,便又开始开起这不着调的玩笑来,“王爷放心,未央就算掉了脑袋,也不会忘了您,定会逢年过节,准时来府上拜访!”说着,又兀自翻了几个白眼儿。
公孙无极不以为意,依然堆了一脸的笑意,说道:“你不知那胡参将为了你,都跟本王闹起脾气来了,说是你立了大功,却未得一丝一毫封赏提拔,于理不合!”
未央也笑起来,叹道:“胡将军真是一个实诚人!”
夏风一阵阵吹来,竹林沙沙作响,未央见阳光正好,便差小卒取来药箱,在凉亭里帮公孙无极换药。
公孙无极低眉看着未央熟练地解开他的衣带,嘴角不由挂上一缕促狭的笑意,以一种近乎暧昧的语气说道:“除了本王的那些侍妾,还从未有人敢这样脱本王的衣服!”
未央冷笑一声,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伤口扯痛,公孙无极倒抽一口凉气,疼得蹙起眉头,不由大叫‘饶命’。
侍卫们远远看到他们的大帅与一个小卒说说笑笑,举止暧昧,不由心头生疑,又觉得尴尬不已,都说元帅虽然有勇有谋,但却生性风流,果然不假,妻妾成群不说,如今难道连一个长得俊俏点儿的小卒都想染指?
如意手腕频转,熟练地上药,包扎。公孙无极看着她,渐渐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敛容问道:“太子还在闹脾气吗?”
未央撇撇嘴,忿忿道:“可不是!早上借口菜里的盐放多了,将服侍的兵士大骂了一顿,差点儿没拉出辕门砍了!几位将军如今也不敢惹他,平日都躲着他走!”
未央将绷带缠好,本想顺手帮他系好衣带,想想方才的玩笑,心中犹自存着别扭,于是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故意对公孙无极裸露在外的胸膛视而不见。
公孙无极一愣,抬眸见未央抿嘴不语,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摇头笑笑,自己抬手整理了衣衫,说道:“他是堂堂太子,被几个臣子给绑了许久,能不生气嘛!闹闹情绪也就算了,改天本王旁敲侧击地敲打他几句,此事也便过去了,谁也不准再提,将来回长安见了皇上,也不要再提及此事!”
“王爷因为太子差点丢了性命的事,也不提吗?”未央不服气,公孙无极这话明显是在护着太子,太子差点儿铸成大错,难道还不该受点儿惩罚吗?
皇室贵胄又能怎样?天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呢!
公孙无极抬指点着她的鬓角,嗔笑道:“自然是更加不能提,皇上本来就对太子颇多意见,若是知道了此事,那还了得!”
未央轻哼一声,将双手伸进脸盆里净了净,转身去拿毛巾时,偷偷咬牙切齿地动了动嘴,在心里嘀咕几句。
公孙无极侧眸看着未央,默默顿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朝廷钦点的议和大臣这几日就要到了!”
未央‘嗯’了一句,头也未抬,认真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她才不关心什么议和不议和的事儿,反正双方休了战,他们的生活也轻松起来。
公孙无极目光沉沉,说道:“你可知朝廷派来的是谁?”
未央笑道:“谁啊?”
公孙无极打量着未央,幽幽说道:“岑文甫,岑大人!”
未央的手微微一滞,没有做声。
皓月当空,草堆里一片虫鸣。
未央颓然坐在柳树之下,手里握着一根鱼竿儿,鱼线勾了饵,沉在水里,可惜半天都没有鱼儿上钩,她的心也仍是平静不下来。
那个人近在咫尺,甚至她隐约能听见前厅宴饮的喧哗声,也许她想去见他,可是她不能,她巴巴地逃到边塞来,就是为了做一个了断,她不能前功尽弃。
可是,朝廷中那么多大臣,来的为何偏偏是他?
他是为了她来的吗?
未央心头一滞,继而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他压根不知道她在军营,林未央啊林未央,你在可笑的期待些什么?
有沉沉的脚步声响起,未央侧过眸子,瞥了一眼那个黑暗中缓缓靠近的高大身影,又收回视线,挑眉盯着鱼竿儿道:“王爷不是在前厅陪客,怎地到后园子里来了!”
半天没有回应,未央正纳闷儿间,才听身后的人沉沉说了句,“是我!”
未央一愣,没有回头,心头却忍不住一阵扯痛。这个深沉暗哑的声音,她永远不会认错。
来人走近,撩开衣袍,并肩坐在未央的身旁,与她一起注视着湖面,他没有再说话,像是在等待未央开口。
沉默良久,未央方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军中?”她与公孙无极交代再三,叮嘱他千万不要暴露她的行踪,公孙无极既然答应了,定然会信守承诺,这点儿她有自信,所以岑文甫绝对不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岑文甫凝眸注视着茫茫夜色,淡淡道:“有一个小卒出征前被人打晕,剥了衣服塞在破庙里!”他一笔带过,似乎并没有兴趣对此多做探讨。
未央不服,“那也不能知道就是我干的!”
“是不能确定,但你落下了这个!”
未央侧眸一瞧,见岑文甫手里躺着一个东西,顿时脸色一变,二话不说,伸手抢了过来,“这是我的东西!”她摊开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完好无损,便小心地揣入怀中。
还以为丢了,却没想到竟被他捡了去。
岑文甫见她如此,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嘴角也似乎荡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想不到你随身带着它!”
未央一愣,是啊,这块玉是他在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亲自为她挑选的礼物,从那时起,她便一直带在身上,从未离过身。
这么一想,倒勾起了许多回忆。
那年,他教她诗词书画,她却故意装作蠢笨的样子,弄得一塌糊涂,气得他半个多月没有理她。想着想着,心便硬不起来,别扭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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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
“这几个月,你好吗?”未央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憋足的寒暄。
岑文甫说了一个‘好’字,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良久,岑文甫突然道:“我有一句话,要向你问清楚,那张字条上的留言,是什么意思?”
未央愣了愣,才意识到他所指为何,不由耸肩而笑:那只是她一时赌气随便写下的托词,哪有什么深意!
岑文甫冷笑,“公孙无极?”
“嗯?”未央脑袋一时断了篇,没能理解。
岑文甫淡淡补充道:“他便是那个情投意合的人?”
未央无语,他竟然会误会到这种程度,这哪跟哪儿!于是咧嘴一笑了之,懒得解释,岑文甫反倒以为这是坐实了他的怀疑。
“他不行!”
未央来了兴致,挑眉追问道:“为什么不行?”
岑文甫蹙起眉,“你可知他府里姬妾成群!”
未央能感觉到岑文甫声音里的怒气,却莫名其妙的喜欢,故意挑他,“我不在乎!”
岑文甫沉下脸,声音愈加严厉,“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也不会同意的!”
未央轻哼,“凭什么要你同意!”
岑文甫不加理会,侧眸打量她一眼,转而说道:“先跟我回去!”
岑文甫摆出一副不欲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的强硬姿态,却莫名让未央心中升起一团怒火,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未央脱口斥道:“岑文甫,你这样三番两次的,有意思吗?我又不是你的附属品,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岑文甫不理会她的愤怒,依然自顾自缓缓说道:“你放心,昌平不会再为难你!”
他这种强装‘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态度,惹得未央怒气更盛,她愣愣盯着他看了半天,岑文甫却只做视而不见。
未央的心底越来越冷,突然眉心一横,一把将鱼竿儿抛在地上,哗啦站起身,冷笑道:“岑文甫,你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糊涂,我离开不是因为昌平!”
未央说完,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岑文甫看着未央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回头盯着湖面,沉默了许久。
葡萄架下,伫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远远看着池畔的两人,直到未央走远,似乎轻叹了一口气,也默默转身离开。
巴布托在押解至朝阳城的路上,被人劫走了。局势一下子复杂起来,西戎皇帝耶律庆特地派来使臣,对此事做了一番解释,生怕周朝误会是他在暗中搞鬼。
公孙无极意识到在西戎王庭里,可能有一股反对议和的势力,于是更加小心地安排议和事宜。
岑文甫在谈判桌上与西戎的使臣谈了三日,一番唇枪舌战,终于敲定了各项议和条款。大周不但收复了所有被侵占的疆土,还与西戎签订了一百年互不侵犯的条约,西戎成为大周的属国,岁岁向大周纳贡。大周在渭西设置都护府,沟通两国事宜。
困扰边境数十年的忧患终于解决,消息传到长安,李睿龙颜大悦。可眼瞅着就要在和约上签字,西戎王庭却突然变卦,声称要让周朝皇帝亲自到朝阳签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廷上下议论纷纷,皆言有诈,文武百官不断上书,要求皇上下令大军继续北上,直捣西戎王都。
“王爷,起风了,回去吧!”
公孙无极立在城墙之上,举目远眺着茫茫绿洲,默默出神。未央走向前,将狐裘袍子披在他的身上。公孙无极轻叹了口气,侧着身子方便未央为他系好。
叹息声入耳,未央双眸中一滞,心中也不免被撩起一丝惆怅。
公孙无极接过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