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拿准了里面有故事,于是无视公孙无极愤懑的目光,继续怀着无比坚韧的好奇心笑嘻嘻地追问道:“怎么伤的?”
公孙无极嘴角微抽,朝着空气冷哼一声,仿佛那里藏着一个敌人,“今天遇上一个刁妇,被她抓的,晦气的紧!”
未央挑了挑眉梢,双眸提溜一转,恍然大悟似地笑道:“莫不是调戏良家妇女碰了钉子?”
“胡闹!”公孙无极脸色一暗,夺过丫头手里的毛巾,起身往水盆里一掷,甩袖踏出门去。
未央一下子愣住。
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眼,忍不住遮着嘴角‘咯咯’笑出声来。
未央一头雾水,纳闷儿地看着二人。
小丫头半天忍住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未央说道:“姑娘可知我家老爷因何受了伤?”
未央讷讷摇头,见这小丫头笑得开心,不由好奇心大作,忙催道:“快说!”
那小丫头又‘扑哧’一声,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直笑得弯腰栽倒进椅子里,方偷偷看看左右,凑到未央耳畔,小声道:“老爷今日在朝上,和左丞相起了争执,两人一言不合,就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儿撕打了起来,拉都拉不开!”
未央一听,只觉心头热血上涌,激动不已。立刻脑补出当时的画面,两人必是泼妇打架一般,你拉着我的头发,我拽着你的衣领,拳脚相加,滚做一处,想来那画面绝对不属于赏心悦目的范畴,不由也跟着小丫头们笑了起来。
小丫头瞄了瞄门口,又叽叽喳喳地补充道:“你别看我家老爷如今鼻青脸肿,可却没吃什么亏,听说那个左丞大人都吐了好几口血,皇上把太医都叫过去了!”
另一个小丫头也迫不及待地附和,“可不是呢!如今出征在即,皇上不忍心苛责,便罚我家老爷在家闭门思过,还要写一篇思过书!”
思过书?未央不由莞尔,怎地还使起了学堂里教书先生的那一套,看来这皇上也是气晕了头,病急乱投医起来。
方才一通混乱,该说的也没说出口,未央打听到公孙无极去了书房,便又要追到书房里去。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公孙无极不用抬头,便猜到来的是未央,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是埋头在卷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装作不知道。
未央故意大力拉开书桌对面儿的木椅,弄出老大的动静,然后自顾自坐在椅子里,双肘撑着桌面,托了香腮,笑嘻嘻地盯着对面的公孙无极。
她那日离开岑府,心知岑文甫必定还会来找,霓裳楼不能再去,药王谷也去不得。思来想去,觉得忠王府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于是念着与公孙无极有几分交情,便来投奔。公孙无极果然二话不说便收留了她。
她在府上待了半个月,对公孙无极是愈发的好奇起来,本以为这位极人臣,极爱排场的国舅大人,脾气必定十分古怪,却原来是个极好相与的,他府上的丫头仆人不但不怕他,反而在他面前常常没大没小,他也全不介意。
未央受这种氛围感染,跟他便也不大讲究起来。
“怎么?写思过书呢?”
公孙无极抬起头,脸色一变,将毛笔‘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忿忿道:“又是哪个小丫头碎嘴,整日里无所事事,净编排些有的没的!”
未央吓了一跳,“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莫不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公孙无极打开折扇,呼呼扇着风,好像要把一肚子的怒气扇走一般,可惜显然没扇走怒气,反倒将面前的书卷扇的哗啦啦作响。
他闷闷地沉默了半天,大概意识到方才的语气过于严厉,于是悄悄打量着未央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放下心来,蹙眉顿了顿,又毫无预兆地开口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左丞那老匹夫却只批给本王一个月的军粮。你说本王怎能不气!要是北伐出了岔子,本王早晚灭了他!”
未央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在为粮草的事犯愁,于是收起顽笑的神色,一本正经起来。
她十分理解公孙无极的焦虑,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耗时耗力耗钱。就拿这次北伐来说,保守估计恐怕也得打上个半年,这只预支给一个月的军粮,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几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军粮筹集起来也非易事,更何况是半年之久,也着实难为了左丞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指点江山
“王爷息怒,未央虽然不懂朝政,但也曾听人说过,因着这几年天灾人祸时有发生,故而国库空虚,想必左丞大人也是没有办法,怕是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的粮草!”
公孙无极一听,面色和缓,对未央刮目相看起来。
想不到一个弱女子,竟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要害。国库空虚他怎会不知道,只是北伐大计,关系到社稷稳定,不能有一点儿差池,他也是着急。
公孙无极看了一眼未央,低眉卷起书卷,随手放在竹筒里,叹道:“如今北伐是当务之急,粮草不够,如何能成事!”
未央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公孙无极,沉思道:“未央倒是有一计,但不知可行不可行!”
公孙无极端起茶碗灌了一口,然后舒适地靠倒在椅背上,抱着双臂,轻觑了一双凤眸看她,“说来听听。”
未央眯起眼睛,轻轻仰着脑袋,整张脸便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似在认真思索,“我看长安城中,有不少商贾大户,他们靠做生意,聚拢了不少钱财。有些巨贾,说他们富可敌国都不为过,我看朝廷何不向他们借点儿钱,以解燃眉之急!”
公孙无极闻言,不由坐直身子,蹙眉轻思,未央说的这个,听着倒着实新鲜。虽说朝廷向百姓借钱,听起来不甚好听,但如今这个情况,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法子。
未央见公孙无极的反应,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不由心中高兴。可惜公孙无极的目光流转半天,突然一暗,叹气冷笑道:“指望他们?这些畜生一个个都唯利是图,像这等无利可图的事,他们如何肯做!”
未央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于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他们既然想图利,就给他们一点儿好处,朝廷只需放宽一些对民间经济的管制,自然会受到他们的欢迎,对朝廷,对百姓也没什么损失,反而商业发展了,对整个国家的经济也有好处!”
公孙无极又是一愣,敲着桌角沉思半天,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此计甚妙,本王早就觉得朝廷对经济管制的过严,正好一箭双雕!本王明日早朝便向皇上言明!”
未央抬袖遮着嘴角,偷偷发笑,公孙无极见她笑得诡异,奇道:“你笑什么?”
未央抿起嘴角,打趣道:“我笑有人忘了,皇上正罚他闭门思过呢!”
公孙无极一听,也乐了,哈哈笑道:“特殊情况,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本王今日算是开了眼,想不到你一个小女子,却有这般见识,实在令本王倾佩!”
说话间,公孙无极从椅子里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这精神一放松,顿觉腹内空空,便从衣架上取下外衫披上,准备去正厅里吃饭。
未央赶紧趁热打铁,笑嘻嘻地凑上来,一脸殷勤地帮他整理衣带,轻声试探道:“王爷,您要觉得未央还算聪明——”
公孙无极猜到未央要说什么,于是连忙抬手打断,又夺过未央手中的衣带,跺到灯下自己系好,说道:“休要再提此事,本王是不可能带你去战场的,何必多费口舌!”
未央越挫越勇,拿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依旧凑过来说道:“王爷包了未央半年的歌舞,未央可不想失去信誉!”
公孙无极坚决不为所动,侧眸打量她一眼,促狭地笑道:“战场之上,本王哪有空去欣赏歌舞?”
未央依然不死心,讨好似地帮他拍去肩上的褶皱,笑道:“未央可以服侍您的饮食起居!”
公孙无极轻哼一声,咧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回头懒懒地笑道:“我说姑娘,你就饶了本王吧!你要是真的无处可处,就在我王府里住下,我好吃好喝地款待,绝对不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就是这话,千万不要再提了!”
未央好说歹说,公孙无极只是不肯答应,心中便泄了气,一屁股蹲在椅子里,闷闷地生气。她是为了跟着北伐才来忠王府,这半个月来,不知跟公孙无极磨了多少嘴皮子,他却一定要做那茅坑里的石头,坚决不同意。
未央有一种不被人了解体谅的挫败感,她之所以萌生去北伐的念头,不过是想远远地离开长安城,越远越好,越荒凉越好。她暗自觉得,只有这种孤独的自我流放,才能让她的心灵真正的得到解脱和宁静。
公孙无极见她生了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而跺到她面前,弯腰仰着脑袋,一脸暧昧的笑意,低语道:“你如此三番,纠缠个不休,莫不是看上了本王,舍不得我?”
未央顿时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雷了个外焦里嫩,于是狠狠剜了他一眼,挑眉朝他啐了一口,骂道:“呸!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看不上您!”
翌日,公孙无极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一直挂在嘴边的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未央抬眸瞧见,便知事情应该进展的不错。
公孙无极张着双臂,由丫鬟服侍着脱去朝服,换上家居衣衫,他侧眸对未央笑道:“皇上已经采纳了你的建议,这粮草的事情估摸着很快便可以解决。有一件事,想必你会感兴趣,今日有人跟本王上了同样的折子,你猜是谁?”
未央半躺在藤椅里,拿了一本书胡乱翻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回到书页上,漫不经心回道:“未央又不认识那些文武大臣,如何去猜?”
公孙无极抬手理了理衣领,凑过来,笑道:“这位你一定认识,正是你那师兄,礼部尚书岑文甫!”公孙无极说着,悄悄打量起未央的神色。
未央听到这个名字,心便狠狠揪了一下,低了头闷闷地不再说话,仍装做看书的样子,只是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再也认不得了。
公孙无极看着未央的神色,心里便已明白了几分,看来这未央和岑文甫之间的关系真的不简单。看出了这层,便起了恶作剧般的心理,非拿岑文甫去逗她,说道:“岑文甫确实不简单,上次围猎,皇上见你弓箭技术了得,非要召你入宫赏赐一番,本王怕皇上知道你是女儿身,正愁编个说辞,岑文甫就先推说你身子不适,到白云庵修养去了,果然是机智的很!”
未央一愣,手中的书本‘啪’地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公孙无极挑眉愣了愣,转而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啊,莫非岑文甫在你面前又扯了别的慌,将你哄上山去了?”
未央闷笑,他要是真编个瞎话,她那时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就是因为他什么也不说,便将她送上白云庵,才令她气恼不已。
公孙无极笑道:“本王听说岑大人正托了人,到处找你呢!本王现在还真怕他找到我这儿,给本王扣个拐带良家妇女的罪名!”
未央冷哼,弯腰将那书本从地上捡起来,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淡淡道:“王爷尽管放心,他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会躲在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潜入军营
洪庆九年夏,忠王公孙无极任北伐大元帅,率领三十万大军一路北上,浩浩荡荡出了玉门关。大军在渭水南岸扎营,与西戎摄政王巴布托率领的西戎部队隔河相望。
边塞之地,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兵士们都穿着单衣,到了晚上,却要裹上棉衣,围着篝火取暖。
这巴布托已抢占了数十座周王朝的城池,大军一到,陆续打了几场胜仗,收复几座城池,可谓士气正盛。
这日,大军停顿休整,除了守营的卫兵,其他人都懒洋洋的躺在树荫下纳凉。靠着中军大帐一侧,稀稀拉拉地聚着一群伤兵。军医正一个个地帮他们检查伤势,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卒提着药箱,跳来跳去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断递上纱布,剪刀等,必要时再搭上一把手。
远远传来‘噗通’一声,立刻有兵士叫道:“军医,军医——”
军医听到呼唤,急急忙忙向出事的地方跑出,那小卒忙一路小跑跟上。
几个人扶了一个伤兵出来,口中急道:“他方才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
军医忙俯下身查看,揭开他腿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不由蹙起了眉头。小卒见军医一脸乌云,好奇地凑上前去看,只见那伤兵腿上深深的一道刀疤,伤口里还有白白的一片,仔细一看,竟然是骨头!伤口化了脓,和着血水一起,极是耍∽淝谱拍茄饽:囊黄锼朴卸鳎挚康母愣デ疲谷皇羌钢话谆ɑ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