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想想看,到底是谁救了你?自从你被掳走之后,我千方百计找到了一个黑手党的高层,我付出了时间和自由来换取他的帮助,好让你可以平安归来。但,那时候的麦可在哪里?他在路边跟辣妹调情!」
她的话让苏丽珣听得直发愣。
「可是……可是我真的看见麦可冲进货仓,他还亲手替我松绑……」
「够了,我听够了。」
孙蓓蓓再也无法消化任何一句褒扬麦可、豪登的言论。她起身,当场决定走人,「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我再也不想过问,再见。」
「蓓蓓,你别这样……蓓蓓!」
她没理会好友的呼唤,甩了门就走,巨大的碰撞声还惹来医护人员的注目。气呼呼地离开了医院,孙蓓蓓在公园大道上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她稍稍冷静
下来,她才觉得事情真的很不对劲。
的确,为了麦可的事,丽珣偶尔会避重就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她从来没有撒过谎,把黑说成白。
那么是卡罗在糊弄她吗?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她抬手看了腕表一眼,八点多,卡罗应该在家了。她决定过去找他问个明白。
「卡罗回来了吗?!」
门口依然是吉里安诺和另一名大叔站岗。
另一名大叔是个性格的光头佬,名叫法比欧,孙宿语从来没听过他开口说话。直到,有一天吉里安诺陪她去跑步时跟她说了一些事,她才知道,那位法比欧不是不理她,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他是天生哑巴?!」她当时这么问。
「不是,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割……」她吓得差点当街跌倒。
「他本来差点被杀掉,是卡罗挡了下来,上面的人才没继续追究。」
这也是为什么法比欧后来会自愿无偿地待在卡罗身边,挡刀也好、挡子弹也罢,总之就是彻头彻尾的绝对忠诚。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去医院看你朋友?」坐在门口处的吉里安诺看见孙蓓宿,露出了有些讶异的神情。
「我有点事情想问问卡罗,他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现在应该正在……吃饭。」对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困窘。
听到此话,她一愣。
「吃饭?」是吃她做的菜吗?这怎么可能。
「呃,也有可能在冲澡……」
她不耐烦地吁了一口气,「管他在干什么,反正他在家就好了,我只是要问他几句话而已,不会打扰太久。」
说完,她睇着吉里安诺,很明显的就是要他开门,拗不过她,吉里安诺只好拿出钥匙,开了门锁。
那反常的举止与神情令她一阵莫名。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她一边咕哝着,一手则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板,「怪里怪气的,是吃错药了吗?」
她本来还以为进了屋之后会撞见什么不该见的画面。
例如像是什么你所没见过的卡罗·曼契尼。
不过,客厅却空荡荡,不但卡罗不在那儿,连马西莫也不见人影。她迟疑了下,倏地想起吉里安诺说他正在吃饭。
八成在厨房。
「卡罗?」她走过长廊,往厨房的方向去,「马西莫?」
然后她踏进了厨房隔壁的饭厅,眼前的画面竟让她一时愣在那儿,忘了前一秒自己还在想象着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她看见马西莫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空盘子。
……空盘子?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菜……」她皱着眉,看着那桌所剩无几的饭菜,脑中顿时转不过来。
「小姐?你怎么会——」
像是被她吓了一跳,马西莫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表情像是做了坏事被逮个正着一样。
「啊、这个呀……不好意思,因为先生没什么胃口,我就自己把你煮的菜吃掉了,哈哈哈……」马西莫抓抓头,尴尬地傻笑。
那表情实在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你才不会做那种事。」
的确,他不会做出那种失职的举动,但他也不擅长说话,马西莫抿抿唇,双手一摊,没辙了。
好一会儿,孙蓓蓓自己理出了答案。
「……是卡罗?」那个一口先生?这猜测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然而马西莫却点了头。
「是的,是先生吃掉的。」
居然真的是他!她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他是突然佛心来着还是怎样……」
过去这一个礼拜,他每天都只赏她一口的面子,今天却突然扫掉她半桌的菜,若他不是真的饿坏了,就是终于良心发现,知道食物不能浪费。
「其实——」这时,马西莫开了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她回神。
「其实从第二天开始,你煮的菜先生都有吃,就算当天晚上吃不完,也会留着当作隔天的早餐。」
这话太吓人,她张着嘴、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从第二天开始?那不就是马西莫告诉她,卡罗不允许其他人分食起?
她顿时想起了自己对他说过的话——
你每天都只吃一口,要吃到腻恐怕还要三年吧?
原来,岂止是每天一口。
原来,她自以为付诸流水的心血,事实上他连一分一毫也不曾糟蹋过,他只是……没让她知道而已。
其实她应该要生气的,毕竟平白无故跑了那么多天的六公里,她明明早就已经达到了他的标准,不是吗?
但是,好奇妙,她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有点……窝心。
窝心?!有没有搞错,她是被虐狂吗?她可是被耍了好几天吶!为什么还会产生如此莫名的情绪?
这问题暂时是没有解答了,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思考,她需要独处、她需要空间、她需要氧气……
「小姐?」
见她像尊木雕一样杵在那儿,马西莫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你还好吧?还有,你不是去探视朋友了吗?怎么又——」
这一拍,让她从纷乱中惊醒。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明、明天见!」说完,她的反应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四个字来形容,一溜烟地就不见人影了。
马西莫有些无所适从。
他本来还以为她会很高兴听到这件事……至少也该感到骄傲吧,怎么会像是听见了什么噩耗似的。
「刚才有人来?」
突然一个声音自背后传出。
回头一看,是卡罗,他刚冲完澡,穿着厚棉浴袍,发丝上还悬着水滴。
「呃……是的,刚才孙小姐有来过。」
卡罗微微愣了下。
「她来过?」他以为她会在医院耗上一整晚。
马西莫面有难色地看了看餐桌,道:「先生,真是抱歉……我瞒不住,就全告诉她了。」
他静了几秒,点点头,反正也不是多严重的事。
「所以呢?她特地跑回来,不会只是来说晚安的吧?!」难道连续两天没跑六公里,让她开始浑身不对劲?
马西莫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说,而且……」
「而且?」
「她看起来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打击?什么意思?」
「她一听到我说那些菜都是先生吃完的,她就露出了那样子的表情。」
卡罗眉头蹙起,「这反应还真有趣。」
于是他踅身走回卧房里,换了套衣服出来。「先生要出去?」
「对。」但他没交代要去哪里。
他开了大门,踏出一步,吉里安诺见他穿着外出服,便问道:「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办事?」
卡罗没有正面回答。
「你知道那女人去了哪里吗?」
吉里安诺愣了几秒,才道:「唔……她刚才只说她要去跑步冷静一下……」
「跑步?」卡罗吃了一惊,「到中央公园?」
「肯定是吧。」
「你没跟她去?!」
「我本来是想陪她一起去,但她……你知道的,她表情不太对劲,不愿意让我跟着。」说完,吉里安诺又问,「怎么?你现在要去找她?」
「找得到的话。」
「那我跟你……」吉里安诺拿起夹克就要披上。
「不用了。」卡罗拒绝得很干脆。
「可是你一个人安全吗?」他有些担忧。
卡罗笑了出声。「放心吧,我的身手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没那么容易死的。除非有人在二十楼高的地方拿狙击枪瞄准我。」
语毕,他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这才转身往电梯的方向去。
比起担心自己,他反而还比较担心她。
因为他可没忘记在她公寓楼下所瞥见的可疑人物。
第六章
那画面有点滑稽。
一个亚洲女人背着斜肩包,单手撑在树干上,面红耳赤、气喘如牛,简直像是快死了一样。
拜卡罗所赐,跑完六公里对她来说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但她今晚步伐急促、吐息紊乱,跑不到一半的路程就把她给折腾得落魄狼狈。
那,她冷静了吗?
抱歉,完全没有。她进行的运动并没有剌激分泌脑内啡。
她以为自己早就看开了,不在乎亲手做的料理,最后到底是进到某个人的胃,还是全都进了垃圾桶。
事实上,她老早就怀疑卡罗根本不是那么喜欢台菜,他不过是随便找点事情让
她忙,好作为形式上的回报。
所以,她不再介怀他到底是要吃一口还是吃一盘,总之她仍尽心尽力去烧一桌好菜,领不领情则在于他。
然而当她知道他真的吃掉了一盘——不,甚至是一整桌的时候,她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的敌人居然是领养自己十八年的养父一样,令人咋舌、困惑、震撼、惊吓……嗯,好吧,这比喻是夸张了点,但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想着想着,她也没心情跑完全程了,便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张长椅坐下。这一坐,她终于想起自己居然完全忘了要问丽珣的事。
哦,shit!她拍了下额头。
这下可好了,她要拿什么态度回去质问卡罗这件事?而且,明天呢?明天她要拿什么表情看着卡罗举筷吃下第一口?
她根本无法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卡罗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一盏路灯底下的长椅上。
夜渐深,公园里已经没什么人烟了。放眼望去,整个圆环周遭就只剩她一个女孩子低着头独坐在那里。
她似乎还没发现到他的靠近。
卡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未免也太没有忧患意识了吧?他提步,朝着她的方向走,直到剩十步左右的距离,她才终于听见他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
孙蓓蓓本来以为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会是不怀善意的街头混混,或者是浑身臭味、只想讨钱的流浪汉。
总之,她没想过会是这个人。
「卡罗?」
她露出讶异的神色,表情仿佛像是在蜘蛛人的电影里看见了蝙蝠侠。
「有必要用这种表情来迎接我吗?」他笑了。
她这才如梦方醒,敛起她那有些痴愣的模样。她注意到他穿得很不一样——不同于平时的衬衫西装,此刻他穿得轻松休闲,就好像他只是个闲暇之余出来散散步的普通人。
这样的他,无来由地令她目眩神迷。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甩甩头,甩去了杂念,然后她假咳了几声。
「咳……那个……你是自己一个人来?」
他雨手一摊,佯装环视四周,「除非我的人都躲在草丛里,否则的话……是的,我是一个人来。」
「这样不是很危险吗?」她皱了眉头。
「到底是你想太多,还是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弱?」说到这儿,他露出了一丝苦笑,「上次送你回家,你担心我的安危;这次出来找你,你还是担心我的安危。你真以为我只要落单了就会被生吞活剥?」
「因为吉里安诺说你是很重要的人物,不是吗?」就像有一句话说:擒贼先擒王,真要做的话当然是从主事的人开始动手。
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卡罗听了,挂着浅浅的微笑,静静地望着前方的某个点,仿佛像是在斟酌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好一会儿,他才启口,「第一,我不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第二,正因为我的地位重要,对方在下手之前反而会考虑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