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本是成都府路人,闻言更觉不详,加之身体虚弱,想起经常梦到宋真宗赵桓,自以为时日不多,需要对将来加以妥善安排。她思来想去,觉得无论刘家地姻亲枢密使钱惟演还是不可靠,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义驸马江逐流。
考虑了十多天,刘太后就下定了决心,把江逐流密旨招进宫中。
赐了座之后,刘太后语气苍凉地说道:“驸马,哀家近日自觉体弱气虚,夜夜梦见先皇,恐不久于人世矣!”
江逐流大惊失色,连忙欠身说道:“母后,儿臣观你气色红润、举止自如。当是凤体康健。母后何故出此不详之语?”
刘太后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驸马休要出言宽慰,哀家今年虚齿已经六十有二,自家了解自家地事情。古人常运。人生自古堪不破的,唯独生死二字,哀家偏要博上一博,看看堪破生死是个什么滋味。”
江逐流听刘太后语气虽然淡然,但是却掩盖不住背后地凄凉滋味,不由得也暗自神伤,不管怎么说,这老太后比起后世心狠手辣地慈溪太后来说,还是非常有人性地,虽然也办下不少糊涂事情。但是为大宋臣民也做下不少好事。对小皇帝赵祯虽然没有放权,但是慈爱之心却是遮掩不了地,此时把他叫进来提前交代后事,让江逐流心中感觉非常不是滋味,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太后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睥睨天下的雄心壮志,只余下一个老妇人的一腔慈爱之情了。
“驸马,勿要伤怀,哀家虽然自觉身体江河日下。但是也不会说去就去的,我今日把你叫进来,乃是商量一些事情,为今后提前做些准备。”刘太后见江逐流神色惴惴不安,不由得莞尔一笑。
江逐流这次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躬身说道:“母后只要身体康安。儿臣就放心了。”
刘太后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江逐流,此时此刻。她才发现江逐流是真心为她担忧的,可见江逐流和圣上走得很近,可是在心底中还是有她这个母后一份地位的。
“驸马,有你这一言,哀家收的两位义女就不冤了!”刘太后笑道,“驸马还请坐下说话。”
江逐流施礼坐下。
刘太后说道:“驸马,围绕在哀家身边的人不少,朝廷中就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枢密使钱惟演、兴州刺史兼西平经略使夏竦、给事中范雍等人,宫内又有内侍罗崇勋、江德明、任守忠等近臣,可是真到关键时候,需要用人地时候,哀家才发觉,这些人都依靠不上,真正能依靠地还是驸马。”
江逐流不敢自卖自夸,连忙说道:“母后,罗崇勋、江德明、任守忠等几位内侍儿臣不了解,但是吕夷简、钱惟演、夏竦、范雍等几位大人还是不错的。”
刘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不错?墙头草而已。现今哀家辅佐圣上当政,众多事情都要经过哀家决断,这些人觉得哀家势大,就依附哀家。将来哀家百年之后,权柄全部归到圣上手里,那时候这些阿谀奉承之谄臣就会转而去媚好圣上。他们今日捧刘家愈多,来日踩刘家愈狠,因为不这样不足以显示他们对圣上的忠心耿耿。”
江逐流不由得大为惊诧,他本来以为刘太后是被吕夷简、钱惟演、夏竦、范雍等人迷了心窍,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刘太后心中清醒得狠,对这几个人认识非常到位,如此说来,刘太后也是在利用这几个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是完全被这几个大臣牵着鼻子在走了。
“相反是驸马,你虽然屡次反对哀家某些条陈,但是都是秉公出发,没有一丝私心杂念,哀家对此也非常清楚,只是某些事情,处在哀家的位置上不得不做,那些苦衷,只有哀家自身知道,完全不足以向外人道。”说到这里,刘太后长叹一口气,对江逐流继续道:“所以哀家虽然很多时候对你声色俱厉,但是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想到为难你,否则以你小小的一个荥阳县丞,如果能连连高升,最后到枢密副使的位置上?”
刘太后这话半真半假,既有她心内真实的想法,也夹杂有权谋之术,目地是使江逐流对她感恩戴德,更加真心实意为她出力,日后好保刘氏家族平平安安。
江逐流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他还是高声谢恩道:“儿臣多谢母后圣恩浩荡。”
“你我既然是一家人,驸马就不必多礼。”刘太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所以在这关键时刻,这满朝文武中看着有百十来人,但是能够让哀家信任的,唯独驸马一人而已。”
刘太后此言一出,江逐流已经彻底明白。刘太后这是把他叫过了托付后事地。正好江逐流心中也有一些想法,可以趁这个机会提出来,借刘太后之手施展一下,这就叫做互相利用。
那么江逐流想干什么呢?江逐流想到燕云十六州去。江逐流现在虽然是枢密副使。掌握着军队地发号施令权,但是却不能直接统帅军队,这让江逐流心中有点发虚。江逐流来自现代,非常笃信当时共和国开创者的一句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拿到这一千多年前地宋代,依旧是颠不破地真理。
虽然目前看来,皇帝赵祯和江逐流感情甚笃,但是江逐流知道,这种感情是不保险地。将来刘太后故去,赵祯独掌大权之后,会发生什么样地变化。谁也预测不出来。江逐流见过太多君臣反目的血淋淋的历史实例了。虽然赵祯本性善良淳朴。但是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一旦权力失去制约,必然会逐步走向刚愎自用。是哪一位哲人说的啊?绝对的权力让人绝对腐化!当赵祯在大宋拥有绝对的独裁权力时,江逐流真的无法保证他就能控制住赵祯。所以,江逐流必须未雨绸缪,在手中掌握一支自己的军队,就趁现在,就趁刘太后有求于他。时不我待!
那么江逐流为什么会想到要去燕云十六州呢?这里面有江逐流很多地考虑。
第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狄青就在燕云十六州。前次西征党项地禁军有一半也被派到燕云十六州去戍边,还有夜哥翰、班谷浑等人率领的五千回鹘骑兵,这些人都是跟江逐流打过仗的老部下,江逐流指挥起来也容易一点。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由于长期在契丹人的统治之下,燕云十六州的汉人也沾染了不少契丹人的生活习气。生性彪悍凶猛。打起仗来威力绝对不逊色于契丹人。这些汉人在辽国皇帝的统治之下受了不少契丹人的鸟气,自然不会对契丹人有什么好感;而且由于他们以前从来不曾受过大宋皇帝地管辖。所以虽然是汉人,心中对大宋皇帝却没有什么认同感,这对江逐流来说非常有利,他如果在燕云十六州的汉人中间建立起一支军队,以王氏家族和崔氏家族强大的财力做后盾,对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恩威并施,这些汉人肯定只认得他江逐流而不认得大宋皇帝。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江逐流可不会学什么宋朝将领的那些愚忠,他甚至可以立刻拉起人马扯起反宋地大旗。第三个原因,燕云十六州地地理位置距离辽国东京道非常近,在东京道那块广袤黑土地上,生活着众多女真部落。此时宋人和契丹人虽然不知道,这些女真人日后会逐渐强大起来,建立金国,进而灭掉辽国,把宋朝皇室赶过长江。江逐流来自现代,自然会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而且根据江逐流的记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也就是数十年地时间。所以江逐流要抢敌于先,到了燕云十六州之后,然后派人潜入女真部落,想办法把女真部落统一起来,归拢于江逐流的控制之下,这些人将来就是江逐流制衡辽国的强大力量,也防止女真族独立建国,将来戕害中原百姓。
第四个原因,则是燕云十六州中的蓟州还濒临渤海湾,作为现代人,江逐流当然会明白海洋意味着什么,以大宋出色的造船技术,江逐流甚至在考虑建立一支名义上是商船但是实际上和私人水军差不多的强大船队,这样江逐流需要的很多物资就可以借用海上通商的名义从黑衣大食白衣大食那边运过来。李德明的国师阿布杜返回黑衣大食已经快两年了,按照日程推算,也快要返回大宋了吧。他会不会按照江逐流当日的指点,给江逐流带来名震天下的大马士革军刀和先进的冶炼技术呢?
当然还是第五个原因,燕云十六州对中原地区的位置太重要了,这时候刚刚从契丹人手中换回来,很多城池城防措施都被契丹人毁坏了,大宋军队虽然暂时占领了燕云十六州,如果契丹人忽然翻脸转而进攻燕云十六州,以契丹人对燕云十六州的地形之熟悉,那么大宋将领能不能守得住燕云十六州。还是未可之间。狄青虽然勇猛。但是也只是镇守幽州一城,其他十多个城池都由其他大宋将领镇守,江逐流心中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只有亲自过去镇守。把边境地局势稳定下来,时日长了,契丹人慢慢也就习惯了失去燕云十六州这个事实,不会心中对燕云十六州有什么觊觎了。
以上种种原因综合在一起,称为江逐流要去燕云十六州地动力。只是以前这个想法江逐流却无法向皇帝赵祯提出来。因为按照大宋的惯例,一向对武将身为提防,武将前方刚刚立了大功,这边马上就会被从前线召回来,为的就是怕武将长久统帅军队,和军队之间建立了默契。不好驾驭。现在江逐流被朝廷任命为枢密副使。未必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江逐流这个时候自告奋勇要去燕云十六州,不是等于送把柄给皇帝赵祯吗?即使赵祯心中没有想法,那些文官们心中的花花肠子一转,肯定会上本给皇帝太后,对江逐流大加鞭挞。这些文官绝对不会甘心江逐流继续建立军功,踩到他们头上去地。反正宋朝文官地位高,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获得死刑,最多是被贬谪到边远地区而已。而这样的贬谪又将给这些文官带来巨大的声誉。成为他们日后翻身甚至步步高升的资本。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刘太后自感身体日渐衰弱,要向江逐流托付刘氏家族的后事,这就给了江逐流以机会。
“多谢母后信任。儿臣以前发过誓言。要保护刘氏家族的平安富贵,这些誓言儿臣一日不敢忘怀。”江逐流说道:“只是……”
说到这里江逐流沉吟起来。
刘太后紧紧注视着江逐流:“驸马。只是什么?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话尽管对哀家说来。”
江逐流苦笑两声,说道:“只是,只是首先儿臣要有这个能力才行。如果儿臣没有能力,纵使心中想维护刘氏家族,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的效果。”
刘太后呵呵一笑,说道:“驸马,你不用担心,这就是哀家今日召你进宫的原因。哀家打算罢免掉吕夷简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让驸马接任,到时候你就大宋宰相,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位高权重,维护刘氏家族当无问题吧?”
江逐流连忙摆手说道:“母后,此事万万不可!”
刘太后凤眉一挑,说道:“驸马,这时为何?”
江逐流道:“母后,自古以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母后在的时候,你提拔地重臣当然会得到重用。母后一旦驾鹤西游,那么圣上拿了权柄,第一件事情要做地恐怕就是要把母后当日提拔的重臣换掉,代之以圣上的近臣。故此,母后此时把儿臣的位置提的越高,儿臣将来保护刘氏家族的能力越弱。”
刘太后用苍白枯瘦的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叹息道:“看来哀家果然是老了,时日无多啊。这等简单的道理竟然也想不明白,若是以往哀家身体康健时,又如何会犯下此等错误?”
江逐流忙赔笑道:“母后只不过是一时失察而已。”
刘太后缓缓摆了摆手,说道:“驸马,你休要为哀家遮羞了。”缓了一缓,刘太后又问道:“驸马,以你之见,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江逐流欠身道:“母后,儿臣以为母后此时一定要贬斥儿臣,你这个时候对儿臣贬斥的越重,将来圣上重用儿臣地机会就越大。而且到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儿臣遭了母后的贬斥,和母后是有嫌隙的,当然不会帮着刘氏家族说话。这时候如果刘氏家族有什么事情,儿臣出来说话,所有人都会认为儿臣没有什么私心,是公允之言,没有任何人敢于指责我。那么想对刘氏家族落井下石的臣子们就要想一想看了,连最有资格和刘家作对的人都在帮刘家说话,他们这些受过太后恩惠地人如果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对刘家不利地话,岂不是寡廉鲜耻,狼心狗肺之徒吗?”
“驸马,此言甚妙啊!”刘太后面露喜色,“驸马机智百出。哀家把刘氏家族托付给驸马。可算是托对人了。”
江逐流连忙欠身道:“这些都是儿臣托母后地洪福,才想出来地。”
刘太后得了江逐流的启发,心思已经活泛,她本身也是非常聪明之人。只是因为年老气虚,思维一时阻塞而已,此时江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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