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多少？”
青晓觉得这问题有些突兀，莫名的烦躁感令她此刻一点儿也不想回答。索性拿起包包和衣服起身就走，“我没胃口，先走了。”
两个人的包间，她刚碰到门把手就被身后的人拉住，青晓使劲甩也甩不开。
“舒青晓。”段奕辰语声低柔，一字一顿那三个字咬字十分清晰，“那些事我都知道……要我提醒你吗，已经三年了。”
青晓梗着脖子，“知道了就该离我远一点。”
段奕辰低低笑开，强忍住把她拉进怀里的冲动，天知道他看到她抱住莫承的时候有多嫉妒，“远不了，我们已经结婚了……你不是缺钱么？缺钱为什么不问我要？”
青晓僵直着身子，有种莫名被羞辱的感觉，眼中厌恶更加一筹，“ 放开我！”
段奕辰不生气，凑近她耳畔低声道，“你该忘掉他了。”
“你放开我。”青晓终于愤怒，见他毫无反应，又道，“段奕辰，不要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也请你不要管我！我再说一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真的要结婚了，你会后悔的！我请你放—手！”
段奕辰眯眼一笑，“我偏不。我就是要揭你伤疤！就是不放手。”
段奕辰本就是一直憋着忍着这么多年，今日抛出司炳晨不过是想试探一下青晓，谁料竟还是这个鬼样子。什么耐性顿时都如空气四散，除了愤怒，还有着强烈的不甘。还是不行，总是不行。
这样阴郁的情绪一直持续了好几周。C城繁华私人会所。
“哟，段少爷今儿不开心啊？”
“切，六哥这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新娘子刚到手怎么会不开心……是吧？六哥？”秦正端起酒杯兀自碰了上去。
段奕沉眉毛微挑，底下踹他一脚，“你懂个屁！”
“怎么。”司崇良低头轻揉着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人都娶到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嫂子不喜欢你，是吧六哥！嘿嘿！”秦正有些喝醉了，傻乎乎地凑近，被段奕沉嫌弃地推开。
“就是人家亲你一下而已，没出息，巴巴惦记了人三年……跟没被人亲过一样。”易佐廷随意摆弄着手里的扑克牌，“女人就是不能宠，越宠越娇……对了，小小最近怎么样了？还适应新学校吗？”
段奕辰放下手里的酒杯，随意从易佐廷手中抽出一张扑克牌，“是绵绵。”
“小小，绵绵，小绵羊……嘿嘿，嘿嘿……”秦正傻呵呵地继续喝着，却忽然竖着耳朵仔细地听。
易佐廷嘴角些许抽搐，抬眼看了看司崇良的神色。
“还好。”司崇良神色不善地看了秦正一眼，“还是那个样子，不大爱说话。”
“是不是给她找个伴儿更好？”邓铭景慢慢道，“给她找个小婶婶陪陪她……等她再大一些，你一个男人还是有些不方便。”
“再说吧。”司崇良叹。
作者有话要说：
☆、夏白
房子很大，也很静，如果忽略那些时而扬起的争吵声。有青烟徐徐升起，缭绕，缠绕，绕成漩涡一般，要把这世界都吸进去，留得一些安宁，一些静谧。源头那一点猩红像是黑洞里唯一一点光亮，如何也教人暖不起来。午夜的风拂动着窗帘，拂动着长长的发，拂动着青烟。
“你给那小疯子这么多陪嫁！你还嫌她嫁的不够好啊！”
“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叫我爸爸立马收回这次的资金！你自己想办法去！”
按说这墙隔音效果很好的，可见这声音多么有穿透力。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夜晚。青晓呼吸十分平静，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床头还有袅袅的烟，还有未燃尽的亮。身不由己的意思是，让别人生不如死。是吗。
难道不是？忽然就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七岁到了这座房子，在这里住了十四年，竟然没有一天是舒畅的。一开始唯唯诺诺，因为妈妈交代，要和新妈妈搞好关系。她一直很不明白，在原来那个家明明生活的很好，为什么要突然来到一个华丽的地狱一般的存在呢？每个人都是冷冰冰，她讨好地给他们倒水，送他们她准备好的礼物，如果不是在垃圾筐里凑巧看到，她也不会那么失落。日后她才知道，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所谓爸爸就是，一个月也不曾说上一句话。一开始还能看到妈妈来，可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后来只有在学校才会悄悄看到。何苦呢，你说这是何苦呢？青晓翻了个身，没了噪声，夜晚顿时静寂的像是永远也不会有任何声响，她揪住了枕头的一角。
第二天是订婚宴。
到天亮的时候，青晓的手有些麻了，才松开那一角，自己竟是觉得十分可笑的。
订婚宴很是低调。青晓的打扮也很低调，眉眼冰冷丝毫看不出身为新娘的半点愉悦。
舒亨达看着青晓，目光深沉，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情绪，他用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紧抿着唇。青晓感受着那沉默的重量，不由苦笑，父女做到这个地步，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任何话了。无法沟通，也不需沟通。那边的钱丽领着舒丽珍同着政要打招呼。有时候结婚还会有另一种用途。
一路下来，青晓有些僵硬地挽着段奕辰。那人倒是十分配合地举着酒杯，一脸假笑。
“你倒是笑一笑，弄得跟参加葬礼似的。”段奕辰忽然附到青晓耳畔。青晓抻抻嘴角算作回应。一会儿又忽而笑了出来，惹得段奕辰侧目看她，见她眼中浓浓的自嘲，不免嘲讽，“你不会真把这当成葬礼吧？”
青晓掩嘴恢复了常态。
段奕辰料想自己猜中，不由笑，“那你死的还算隆重。”
得着空闲，纪蒙蒙笑着走过来，朝青晓扬扬酒杯，轻轻一碰，发出“叮”的轻响，好似尘埃落定一般，好像十二点的时针微之又微的一动。
“亲爱的，要快乐。”看不得青晓落寞的眼，蒙蒙刚说罢，眼圈就红了。
青晓点头，笑着应，“会的。你也是。”
“十八相送，真是不舍。”邓铭山缓步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蒙蒙耸耸肩避开。二人出了大厅，沿着小山坡缓缓地走，背离了所有喧嚣。多年的好友自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哪怕中间有过生分也丝毫无法影响不交流时的自然。
“青晓。”邓铭山侧目静看着青晓，眼中担忧显而易见，“以后有什么事你都要说出来，我一定尽力帮你。”
纯白的裙袂跃动翻飞，大有乘风而去之势，“铭山，谢谢你。一直以来，谢谢你。但是……那路再如何也要我自己走的，那承诺可以不做数的。”
见铭山欲言又止的样子，举着手阻断他，“我真的很感谢你，你帮了我很多。要不是你我甚至可能已经死了，可是铭山，你的恩惠太多，我只怕是还不起……那件事情发生了很久了，我真的很感激你的大度，我拿你当真心朋友。我当然希望我的朋友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是不是我妈妈找过你说了什么？”铭山急切，“你不要在意……”
“没有。”青晓语声十分轻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千万要听进去……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你没有也把我当疯子看，我很感激。真的。”
见邓铭山有些怔愣，青晓也不打扰，只是他的表情过于严肃，搞得青晓有些歉疚，“我又没说要绝交，老死不相往来，你怎么这副表情……”
被她这样一说，邓铭山无奈一笑，“我就是觉得你没事祝我幸福有点儿奇怪。”
“……”
青晓望着不远处订婚宴的尾声，忽而皱起眉头，“那边怎么了？”
邓铭山也看过去，似乎是有人在闹事，“我去看看！你别急。”
青晓见他跑起来，也跟着跑过去，忘了自己踩的是高跟鞋，一不小心崴了脚，十分气恼地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宾客几乎散去。她刚进大厅，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段奕辰正跟莫承扭打在一起。
“莫承！”也顾不得许多，青晓一瘸一拐地跑上前，“停下！莫承！”
二人依旧扭打在一起，段奕辰已将莫承按到在地，间或看青晓一眼。
青晓面上一副冷冷表情，背着光慢慢走来，见自己的阻拦也不起作用，索性坐在一旁椅子上静静观战。
段奕辰又看了看她，也顾着眼前这位小舅子，作势收手，不料莫承一个翻身将他压倒，照着段奕辰的脸就是一拳，还要再打第二拳被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的青晓紧紧攥住手。
“你闹够了没有！”青晓声音颤抖，却是无比的坚定，“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
莫承恨恨地起身，目光转而怒视着青晓，“是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
青晓忍住泪水点点头，拉起他往外走，只留下一声低低的抱歉。
秦正将地上的段奕辰拉起来，“六哥要不是你说不让动手，我真想上去打丫的！”
段奕辰整了整衣服，道，“小孩子闹情绪也正常。”
“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易佐廷笑道，“把我们老六的脸都弄花了。”
“切！还不是六哥让着他！要我说啊——”
“得了得了，今儿先散了吧，也不早了，谢了啊，谢谢哥几个今儿给我捧场。”段奕辰没多逗留，便上楼去了。
还是没忍住，从大开的窗口向外望去，夕阳半沉，暮色清冷，白色的身影倔强地一瘸一拐地走在清冷中，还有一抹倔强的余晖不甘寂寞地映在她身上。世界忽然安静。
段奕辰隐约觉得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恍然想起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她从美术馆出来沿着大街走了很久。他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丝毫不担心会被发现。
因为她从来不曾转身，从来不会回头。
“大哥，你说六哥这婚能结的成吗？”秦正道。
司崇良看他一眼，眼中情绪分明，“成不成也不是你说了算。”
“乌鸦嘴！”易佐廷道。
婚宴散场，不过是，华丽、闹剧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世
“你的脚扭伤了。”
青晓不理他，继续快步往前走。
莫承拉住她，不顾她挣扎将她横抱起来，走到路旁一棵树下，将她轻轻放下，撩开那裙子的一角，立刻看到了已经肿起来的脚腕。
莫承心疼地看着，手犹豫了几下才敢摸上去像是怕弄疼她，“笨死算了。”
“不用你管。”青晓靠着大树，目光看向远处。
“你说什么？”
“莫承，我一直觉得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不用我讲你也该懂，可你今天这算什么？太让我失望了。”
莫承没有说话，依旧盯着那肿起的脚腕，似乎那才是他唯一关注的。
有风掠过，掠过二人相似的眼睛，掠过二人不经意避开的目光。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跑到什么角落去了。
“你为什么嫁给他？你爱他？”
“我想要自由。”青晓淡淡道。
“嫁给他就能自由？你想法还真简单。”莫承尝试轻轻揉着她的脚腕。
青晓咝地一声往回缩了缩。
“还知道疼，还不算太傻。”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我本来打算不嫁人的。十八岁那年，我求他帮我找到炳晨，出钱给妈妈治病，如今不是都要报答他的吗？从此我们两清。况且，就算将来离婚，段奕辰的财产我还可以分到许多……”
“这就是你的打算？你还可不可以再傻一点舒青晓？”
“总之，你不用操心就对了。踏踏实实地上你的学，什么都不用担心。”青晓疲惫道，“我的人生是早就结束的一出平淡的戏，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有美好的未来，你将来还会拥有美好的家庭，莫承，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快乐。”
“你知不知道我的？我的愿望？我从同学那里知道你今天订婚，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恨你。”莫承弯下腰蹲下，拉过青晓，背起她，稳步走着，“谁说你的人生结束了？我的人生和你的总是连在一起的，就是结束我也会均几年给你的。”
青晓微微笑，“无聊。我不要。”
山风微凉，他们已是这山上，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莫承爸爸的病日渐严重，医生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青晓是学校医院两头跑，还要稳定莫承的情绪。可是如何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的。
五月下旬的一个阴雨天。莫齐笑着醒来，看到一双儿女都守在身边。
“莫叔叔早上好啊。”
“好。晓晓最好了。”莫齐看向外面的雨，“又下雨了。”
“小承又长个儿了吧，都快戳着房顶了。”
莫承从青晓手中接过水递给他，“那我不成怪物了。”
“我就喜欢看你们俩在一块儿，往后你们俩可要好好的。”
青晓心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