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陶诚然凄然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可笑的是,我所后悔的与不后悔的是一件事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惟洁总觉得现在的陶诚然有点发狂的倾向。
“我后悔的一件事,是和你成为朋友,我不后悔的一件事,也是和你成为朋友……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呵呵……”这么说着,陶诚然自顾自地惨淡笑了起来,然后又继续说道:“只是,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对你做了这种事情的我,到底还算不算是你的朋友……我……到底有没有把你当做过朋友。”陶诚然淡淡陈述着,那样子就好似前方并没有王惟洁,有的,只是她自己一个人。
王惟洁没有继续说话,她知道,现在她无论说什么,陶诚然都不会听到,因为,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
“……也许我从来没把你当朋友吧,但是,那一段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过得很快乐却也是真的……真是讽刺。自从拿了你的计划书,我一直怀疑着自己,一直否定着自己,却又一直肯定着自己,我时常想,我到底是不是坏到彻底,坏到根本就没有心,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陶诚然说得很没有逻辑感,但王惟洁还是听出了点什么,那就是陶诚然其实很善良。
“诚然,我知道你把我当成朋友,那种心情不可能是假的,否则,对方不可能感受得到那种心情。”王惟洁打心底说道,说得很认真,很仔细,她现在很确定,陶诚然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果然,你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我……”陶诚然听到王惟洁说的这段话并没有感到惊讶,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谢谢你,还是相信我……那么,你愿意听我讲述我的故事吗?这个故事有点长……”
“嗯,我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
☆、叔叔
今天,是薛诚然来到福利院的第三百六十五天,今天,也是薛诚然十岁的生日。
看着眼前为自己庆生的小伙伴以及老师们,薛诚然第一次觉得被妈妈丢弃了并不算太坏,至少,身边还有一群小伙伴,不是吗?
薛诚然双手合十,默默许了个愿,用尽全力吹灭了蜡烛。
小伙伴们吵着闹着要吃蛋糕,薛诚然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天,薛诚然用尽全力所许的愿,不是让妈妈早日来接她回家,不是买到好看的衣服,只是个很简单的愿望,那个愿望是:永远和大家生活在一起……
只是这个愿望最终没有被实现,就在那天过去没有多久,妈妈竟然来接薛诚然了,然后,妈妈对她说,从此以后,她的名字就是:陶诚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薛诚然,哦,不,现在应该叫陶诚然了,陶诚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妈妈了,要是她有选择权,她肯定选择留下来,和小伙伴们永远在一起,就像那个愿望一样,永远不会改变,陶诚然记得,那个午后,她在福利院抱着阿姨嚎啕大哭,还是没有阻止妈妈接她回家。
于是,她回到了妈妈的身边,却回到了另一个家……
那个家里有个很和蔼的叔叔,看得出来叔叔很喜欢妈妈,至少她亲眼看到过妈妈和那个叔叔在客厅里吻得忘乎所以,完全没有看到在门内的自己。
后来,有一天,妈妈很开心地告诉她,她马上就要给陶诚然一个弟弟了,陶诚然心里很不开心,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虽然从那之后心里一直有想把弟弟杀掉的想法,但是陶诚然最终还是认命般的迎接了那个小生命。
那年,陶诚然十一岁,她有了一个一岁的弟弟:陶浩然。
陶浩然是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虽然陶诚然在他没出生前有过杀掉他的想法,但她见到那个一直紧紧握着自己手,嘴里咿咿呀呀的可爱的婴儿时,在一瞬间,她心中有了要保护他一生一世的想法。
她想,她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让他不要被任何人欺负!
弟弟的出现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更多的温暖,陶诚然看见以前和爸爸不在一起后经常沉默的母亲重新露出了以前对自己露出的笑容,陶诚然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
叔叔对自己一直很好,还一直诱导陶诚然叫他爸爸,可是陶诚然不喜欢,就是不叫,最后,叔叔妥协了,虽然叔叔的眼光很是受伤,但是,陶诚然却是绝对不会叫他爸爸的,因为年幼的陶诚然天真的觉得,要是她叫他爸爸了,那么他肯定也会离开自己和妈妈的。所以,陶诚然决定,绝对不会叫他爸爸,永远只叫他叔叔。因为叔叔对她是最好的。
十三岁,躲在自己房内的陶诚然哄着哇哇大哭的弟弟,偷偷地看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自己的爸爸看起来真的很憔悴,满脸皱纹,相比较下,叔叔实在比他年轻太多了,果然,叔叔比爸爸好太多了。
爸爸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叔叔很生气,陶诚然有些不记得叔叔详细说了些什么,只是有一句话,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那个时候,平日里温柔的叔叔嘶哑地吼叫:“陶诚然姓陶,是我的女儿!”
那一刻,陶诚然心中认定了自己的姓氏,自己姓陶,不姓薛。
自此以后,陶诚然觉得其他的所有家庭都没有自己的家庭美好,她由衷的感到自豪。
二零零八年,陶诚然十八岁,汶川大地震,北京奥运会,在这充斥着分别与幸福的年份里,陶诚然迎来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叔叔和妈妈为她的升学操碎了心,弟弟虽然才八岁,但是也感觉到了这紧张的氛围,一直鼓励着姐姐要加油。
或许那一年的大事实在发生的太多,陶诚然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她觉得,世界真是什么都不一样了,好似天空开辟了一片新天地。成绩公布,陶诚然考进了一所二本学校,算是二本中比较差的学校,但是对于脑袋瓜子不怎么开窍的陶诚然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二零零八年八月八日,叔叔和妈妈出去为陶诚然买衣服庆祝,买完衣服,途经建筑工地,谈笑着陶诚然与陶浩然之间的趣事,一时不察,被身后突然掉落的钢筋架压倒,路人叫了救护车,但是送进医院的叔叔身体却早已冰冷,而尚有一口气的妈妈也最终没有抵过死的命运。
听看见整个过程的人说,叔叔在意识到钢筋架下落的那一瞬间迅速用身体护住了妈妈,但是或许是女性的身体相较于男性更为脆弱,在急救了几个小时后,依旧离开了人世。
有人连连叹息,说这个男性明明有机会逃脱钢筋架下,却去傻傻地救自己的妻子,结果妻子没有救活,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现在留下两个孩子都没有人管了……
但是,陶诚然却知道,如果给叔叔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叔叔一定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去救自己的妈妈,因为,叔叔的生命中,第一重要的是她的妈妈,第二重要的才是家庭……所以,陶诚然不怪叔叔,只是觉得叔叔爱得真的很傻。
叔叔比妈妈小三岁,但是在生活上却总是处处照顾自己那个迷糊的妈妈,在这一点上,倒是迷糊了那三岁的差距,迷糊了那让叔叔为之抛弃父母的三岁。
那一晚八点,被医院急救电话呼叫过来的陶诚然茫然地站立在叔叔与妈妈的尸体面前,低低叫唤:“爸爸……妈妈……”
在历经八年后,陶诚然终于叫出来她一直想呼喊的称呼,只是这一声称呼,当事人却是永远也听不到了。
那一年,五一二汶川大地震,死伤数人,无数大学生志愿者远赴汶川,为遇难者送去希望,然后,北京奥运会开幕仪式在同年的八月八日晚上八点举行。然而,那个时间,却是陶诚然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时间。
陶诚然叔叔和妈妈的死很快淹没在中国人迎接北京奥运会的热情中,没有人理会陶诚然失去叔叔和妈妈的痛苦,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女学生将来要如何抚养自己的弟弟,如何凑出她第一学期的大学学费……
作者有话要说:
☆、晕厥
陶诚然的弟弟很乖巧,知道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来后,小手拽着陶诚然的衣角大哭过一次后便没有再哭过,陶诚然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泪眼婆娑的弟弟,擦干自己的眼泪,望着抱着自己的陶诚然,一脸渴望地问:“那姐姐呢?姐姐会不会离开我?”
“不会,永远不会。”这是陶诚然作为姐姐与弟弟的约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它改变的约定。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陶诚然第一次外出打工赚钱,为了自己的学费,为了弟弟的学费,也为了家里的生计,虽然叔叔妈妈去世前虽然留有一份存款,但是她知道这是逼不得已时的救命钱,现在,她得要靠自己……
那一个暑假,陶诚然长大了很多,也第一次了解了妈妈当时的心情,人生真是完全逼入绝望了,要是自己没有了弟弟,或许根本站不起来了吧,但是,此刻,她却要亲手将弟弟送入那个她曾经呆过的福利院,因为,她很悲哀的发现,在那里,会比与自己生活舒适许多,但是,她也十分了解那种送进福利院后的被抛弃的感觉,那是对世界的厌恶,是对事物的否定。她,不要和她的妈妈一样,不说一声就离开,让他有跟自己一样的感受,于是她与她的弟弟商量,以家人的身份公平商量,而这一次的对话让她记忆犹新。
她记得她告诉了弟弟所有的一切,无论她弟弟是否听得懂,她把所有的都说了,详细的她记不太清,但是依稀记得,她对她弟弟说:“姐姐再过几天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没有办法回来了,也没有办法照顾你……所以,要把你送到一个地方,那边有小伙伴和和蔼的阿姨会照顾你……”
记得当时,弟弟一脸倔强,但是陶诚然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可爱的弟弟快要哭了,陶诚然将小小的弟弟缓缓拥入怀中,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在被告知叔叔和妈妈死亡的那一刻,陶诚然没有哭,在看到叔叔和妈妈冰冷尸体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哭,在连日奔走,累的全身都不是自己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而此刻,只是想到要把自己可爱的弟弟送进福利院,陶诚然就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一想到这,陶诚然的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陶诚然哭得很难看,感觉是把这几天所有的痛苦都发泄了出来,弟弟小小的身躯有微微的抗拒,但很快就接受了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的陶诚然,然后,陶诚然听到弟弟微微抽泣的声音,那是一种隐忍的哭声,她听到她小小的弟弟说:“不哭,不哭……姐姐……不哭……”笨拙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陶诚然的后背,陶诚然终于觉得这几天的疲劳消失殆尽,哭累了,小小的弟弟牵起陶诚然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一定要来接我,拉钩钩。”
然后,弟弟伸出了他那肉嘟嘟的小手,强迫着他的姐姐一定要盖章,陶诚然被他的坚持打败,盖了章,心里想着,四年,只要四年,我就把你领回我的身边……
大学的陶诚然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可爱的弟弟,虽然每个学期,陶诚然都会回到自己的城市,将自己弟弟接到家里,虽然自己除了晚上,其他时间都不能见到自己可爱的弟弟,但是,只要看见自己家的弟弟乖乖在家等着她,她就觉得早上的疲劳全部消失了。
就以这种方式过了三年,这种生活方式虽然辛苦,但是姐弟俩都非常坚强。每每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陶浩然,陶诚然就觉得非常心疼,像陶浩然这么幼小的年纪,为什么已经懂得如何藏匿自己的悲伤了呢?
原本以为一切困难都会慢慢过去,但是上天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那天,陶诚然正在图书室里预习课程,却听说同宿舍的一位女生正在图书室外四处寻找自己,陶诚然有点奇怪,平日里不怎么和她交流的她怎么会这么着急找她呢?
那个女生一看到陶诚然就将她拉走,连给陶诚然整理书籍的时间都没有,陶诚然有点气恼,问发生什么事情了,那女生欲言又止,只好说:“你弟弟晕过去送医院了……”
原来,那个女生刚下完课就听到陶诚然的手机在响,起初并没有在意,但是电话来了一个又一个,她就猜想可能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于是好奇心发作接了电话,是个中年女士打过来的,那名中年女士一听到电话接通就将陶诚然弟弟晕倒送医院需要钱救急的事情告知,也不知道那个女生是不是心思过于细腻,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很急切,便一口答应那位阿姨一定马上找到陶诚然告诉她,可是一连等了两个小时也没有见陶诚然回来,又想到陶诚然说过她的亲人只剩弟弟了,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在诺大个校园网上找人,倒也幸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