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笑道:“你能这样想也好,只是别太为难自己了,你不是凤姑娘的对手。”
薛蟠苦笑一声,“再不是对手,已经娶回家了,难道能不要吗?”
“安生睡吧。”贾琏轻声说着,替薛蟠将被子拉了一拉,出了这边门,见一丛碗大花朵的蔷薇架下,水溶静静地站着,就向他走去,扯了一朵蜜糖颜色的朵花握在手上轻轻地一嗅。
水溶向薛蟠房里瞅一眼,问道:“他睡下了?”见贾琏点头,又说道:“薛大奶奶好大的胆量,亏得你当初没娶。”
贾琏见水溶也知道这事,于是笑道:“她若嫁了我,兴许就没眼前的事了。”
水溶叹道:“这就是各人的命了,说来,薛大奶奶的胆量也委实太大了一些,只怕日后这样的事,不胜枚举呢。”
“这就是富可敌国的好处了。”贾琏说着,就领着水溶向外去,二人出了前厅,就向西苑冯老将军房里去,见冯老将军正对着地图冥思苦想,就也过去看地图。
“究竟是为什么吃了败仗?”冯唐深恶痛疾地问。
水溶不言语。
贾琏说道:“兴许是出了内应呢?”
“内应?”冯唐皱紧眉头。
贾琏亲手将东安郡王留下的名册递到忠顺王爷手上,岂会不知有嫌疑的是谁,只是乍然说出来,又将自己陷入不义之地,于是只提点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内应?”冯唐又皱着眉头说了一回。
忽然就见况晏冰、宝郡王、杨侍郎并粤海将军邬勇、镇海总制周琼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杨侍郎一进来,就大呼道:“那些个贼子欺人太甚!”说罢,就一封信摆在地图之上,“不说英雄惜英雄,但老王爷一把年纪,岂能如此折辱他?”
“琏哥儿瞧瞧。”冯唐眯了眯眼睛。
贾琏于是拿了信看了一看,就对冯唐说道:“贼寇要咱们撤兵求和,不然就将老王爷挂在船头。”
“岂有此理!”冯唐冷笑一声。
周琼说道:“不如假意求和,待将老王爷接回来,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冯唐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深吸了口气,又觉此时不是迎战的时机,就对众人说道:“暂且忍他们一忍,料想那海外蛮子见咱们不求和,定会使出下三滥的招数,诸位万万不可被他们算计,中了他们的激将法。”说着,就将信收了起来。
“当真不顾老王爷性命吗?”周琼忙又问了一句。
冯唐眉头紧皱,最后说道:“以大局为重,料想老王爷深明大义,也不会责怪于你我。”因贾琏提过内应,于是就暗暗去看众人神色。
这边厢说着话,那边厢又有人来报,说道:“贼寇将老王爷绑在船头羞辱,南安王府家将恳请出海一战。”
“叫他们暂且忍耐。”冯唐说道。
还不等人去传话,就又见人来说:“南安王府家将已经带着老王爷部下出海了。”
“不好!”冯唐大叫一声,当即带了邬勇、周琼向外去。
宝郡王、北静王忙紧跟着过去,贾琏微微咳嗽一声,依旧站着看地图。
“琏哥儿不去瞧瞧?”杨侍郎走到贾琏身边来问。
贾琏笑说道:“我这身子,随着去了,也是个累赘。杨侍郎怎不随着去?”
杨侍郎笑道:“我乃是文官,管一管粮草还行,旁的事做不得了。”
“那咱们就去清点粮草。”贾琏笑说道。
杨侍郎先耐着性子,待与贾琏出去了,走到囤积粮草的衙门里,就忍不住隔开部下问:“王爷可交代了你什么话?”
“有什么话?”贾琏笑道。
杨侍郎向那粮草上一瞟,“天干物燥,倘若着了火,怕诸位将军王爷再如何神勇,也是徒劳一场。”
贾琏抿唇一笑,对杨侍郎说道:“你可知道,镇海总制周琼与江西节度来往密切?薛大奶奶逞威风,江西抢在其他地方前头先报了灾情,这里头难道就没故事?如今忠顺王爷、南安王府都不愿打仗,就叫咱们王爷歇着,叫另一家的想法子折腾吧。”
杨侍郎眸子一扫,笑说道:“琏哥儿好个玲珑心思,江西节度乃是南安王府嫡系,怕那周琼打心里怕得罪了南安王府,也有意要求和,好将老王爷接回来。”
“是以,好山好水,咱们文人做不得打仗的事,且逍遥着?”贾琏笑说。
杨侍郎望了贾琏一眼,就勾着他的臂膀,笑说道:“正是,咱们且去逍遥着,你先前来过这边,不知此地有什么有趣的名堂?”
贾琏笑说道:“你随着我走,就知道了。”于是也不管打仗的事,带着杨侍郎将粮草点对一番,二人就向本地颇有名气的山壑去。
待到傍晚二人回了总督府,见其他人等都不在,于是对饮了几杯,就各自歇着去了。
贾琏回了房,一时没有睡意,见薛蟠拐着腿过来,就对他说道:“蟠儿,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什么机会?”薛蟠忙问道。
贾琏于是在他耳边说道:“只怕有人要去烧粮草,你且领着人瞧瞧地,来个守株待兔。万万不可叫人当真烧了粮草。”
薛蟠虽疲惫,但想着王熙凤捅出来的漏子不能不补上,于是忙答应下,三两口扒了两大碗米饭,就带着人悄悄地潜藏在粮仓处。
贾琏依旧回了房睡下了,昏昏沉沉地睡到次日午时方醒,醒来就问赵天梁:“老将军他们可回来了?”
赵天梁回说道:“还没回来呢。”
贾琏点了头,又见杨侍郎邀他下棋,于是起身梳洗后,穿了件月白箭袖,就向杨侍郎那去。
二人下了一日棋,又将本地有名的小菜尝了一尝,到一更天才散开。
半夜里三更的梆子声才响,忽然就有人来喊说:“两位郡王、三位将军回来了!”
贾琏一个激灵醒过来,忙穿了衣裳草草地梳理了头发,就向议事厅里头去,到那厅外,就见南安王府的家将们垂着头跪成一排,待进了议事厅,就见冯唐一头白发松散开,娇生惯养的北静王、宝郡王二人浑身沾满血污,那边的邬勇、周琼两个,身上反倒干净得很。
“混账东西,就因你们一时意气用事,折损了我冯家数百子弟!”冯唐怒不可遏地骂道。
“将军,我等死不足惜,但不能叫老王爷受辱!”南安王府家将坚持道,“老王爷一辈子征战沙场,临了落个如此下场……”说着,不禁急红了眼。
冯唐也跟着红了眼圈。
贾琏心道若是他要烧粮草,就当在这会子伤病回来时去烧。如此想着,果然就听外头有人喊:“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冯唐听了,豁然站起来,立时就带着人向总督府边上的粮仓去,远远地闻见烟火味道,登时急得口干舌燥。
北静王、宝郡王正待要向衙门里去探看,又被人拦住。
杨侍郎被烟火呛得咳嗽两声,就偷偷地去看贾琏。
贾琏见火烧起来,心道薛蟠难道没守着吗?
“抓住他,别叫他跑了!”忽然薛蟠在院子里喊道。
冯唐闻言,忙令人将粮仓团团围住。
贾琏用帕子遮住口鼻,因这粮仓所在衙门就是他昔日办公之所,于是思量一番,就给赵天梁递了个颜色。
赵天梁登时猜着若有人逃出来,该向哪一条路走,于是忙领着人去堵住。
冯唐等心急火燎地瞧着人提着水桶进去,忽然就见薛蟠押着五个人走了过来。
“将军,就是他们防火烧粮草。五个都在这,一个也没跑。”薛蟠擦了把脸上烟灰说道。
“粮草叫烧了多少?”冯唐赶紧地问。
薛蟠忙说道:“将军放心,只烧了些干草。”
冯唐一颗心安了下来,冷冷地瞅了那跪着的五个人,冷笑道:“好大的胆量!”
“将军,叫我领了他们回去严加拷问吧。”周琼走上前来,重重地踹了其中一人。
“不,宝郡王,你来审问。”贾琏抢先说道。
宝郡王虽诧异,但忙答应下来。
“将军,我去查看里头粮草。”贾琏又说着,拿着袖子遮住口鼻,就向衙门里头去,只见大火将前衙熏黑了许多,在白森森的月光下,这个衙门就如阴曹地府一般。
赵天梁、赵天栋兄弟在前头拿着火把,贾琏步步小心地向内去。
忽然一阵邪风吹来,就见一披头散发的壮硕野鬼向贾琏身上扑来。
“二爷小心!”赵天梁呼喊了一声。
贾琏被压倒在地上,先被那野鬼身上的臭味熏得头晕眼花,待睁开眼,就对上一双铜铃铛般圆鼓鼓的眼睛。
“二爷!”赵天梁忙着救人。
外头北静王被惊动,也急赶着跑了进来。
“是谁?”北静王见是一披头散发只约莫看出个人形的东西,吓得后背沁出汗水来。
“洪二老爷?”贾琏试探地问了一声。
就见压着贾琏的洪二老爷呵呵地笑了起来。
贾琏推开他,坐了起来,见洪二老爷蹲在他面前傻笑,就问道:“难道没人带你走?”
洪二老爷依旧傻笑个没完。
“这是谁?”北静王心道这是人吗?
“是洪和隆的弟弟洪二老爷。”贾琏说道,猜着大抵是洪和隆在时,洪府上下都受了洪和隆的气,一旦洪和隆不在了,于是就没人肯管着洪二老爷了。
“这怪物……”北静王念叨着,就来拉贾琏。
谁知他一伸手,洪二老爷又扑了过来,将北静王与贾琏隔开,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烧粮草,杀冯唐……”
北静王一怔。
贾琏忙说道:“快去护着冯老将军。”
北静王顾不得多想,忙拔腿就向冯老将军那去,因见冯老将军去了军营安抚受伤将士,忙又向军营赶去,恰在路上见有人埋伏冯老将军,于是奋力将冯老将军救下。待送了冯老将军回总督府后,顾不得洗去脸上血污,忙又向客房来找贾琏。
在客房外,就听见洪二老爷疯疯癫癫的嘻嘻哈哈声,待推开门,就瞧见贾琏坐在椅子上品茶,全福、全禧按住洪二老爷,叫赵天梁、赵天栋两个将洪二老爷脸上猪鬃一样的胡须剃掉。
“这人莫不是烧粮草的同伙?”北静王狐疑地看着体型壮硕如牛的洪二老爷。
“他不是。”贾琏说。
“若他不是,他怎会知道‘烧粮草,杀冯唐’那句话?”北静王疑惑地问道。
贾琏说道:“洪二老爷痴痴傻傻,他一直藏在粮仓那,定是贼人说话,叫他听去了。”说着话,见洪二老爷向他看来,就端了一碟子点心递给他。
洪二老爷将点心都抓在手里,也不将遮住嘴的胡须撩开,就将点心向嘴里塞去。
北静王看着有些不忍,说道:“你要如何处置他?”
“留在身边,好生照顾着。就当养了个干儿子了。”贾琏含笑说道,见洪二老爷傻傻地冲着他笑,笑容越发大了,心道不管洪和隆能不能翻身,他都抓住洪和隆把柄了。
☆、第204章
北静王虽听不懂贾琏的话,但也早已知晓他将子嗣看得极为淡薄,见他哄孩子一样,又哄着洪和隆在床上睡觉,于是就又出了门向宝郡王院子里去。
在屋子站了站,就见宝郡王无耐地走了出来。
“问不出来?”北静王问。
宝郡王无耐地说道:“他们攀咬着,说是周总制的人。其居心,实在险恶。”
北静王沉默了一会子,心知这会子不是猜忌同僚的时候,万万不可中了奸人的计谋;却又想,万一贼子就是仗着他们这会子不敢猜忌同僚,才有恃无恐呢?于是走了进去,望着地上跪着的五个人,一言不发地取了五张空白宣纸来,就拿着印泥,将他们五人的指印一一印上去。
“王叔这是要做什么?”宝郡王疑惑地问。
“既然问不出来,就将最不看不顺眼的那个报上去。”北静王字字掷地有声地说道。
“这……”宝郡王略迟疑一番,就不再说话。
那被捆着的听北静王这样说,忙说道:“莫非王爷要颠倒黑白?”
“有你说话的份?”北静王冷笑一声,“早觉得那人十分可憎,带累的士气低落,将他弄走才是上策。”
那跪着的五人紧紧地抿着嘴。
北静王心知方才那句话说对了,于是又说道:“况且那人方才那样假惺惺地呼唤救火,装的太过了。”见那五人猛然睁大眼睛,就又说:“既然他们也说了是周总制,就将周总制交上去吧。”
宝郡王将北静王如何审案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叹服,叫人看牢了这五人,就与北静王去见冯唐。
冯唐听说是周琼装神弄鬼,闭着眼睛叹息一声,就令宝郡王写了秘折呈送到京城。
京城大明宫中,水沐收到秘折良久不语,好半日,才提笔批阅,随后说道:“将尚方宝剑赐予神武将军冯唐,若有人畏惧敌寇、扰乱士气,只管先斩后奏。”
“遵旨。”戴权忙亲自去架子上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