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恩没想到对方会同意由自己嫁过去。“爹,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爹也问过云二爷的意思,他同意让你代替芝兰嫁过去。”他也没想到云二爷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屏息地问。
叶老爷皱了下眉头。“因为云家目前的生意都是云二爷在作主,又必须经常出远门,除了一切从简,也希望迎娶的日子愈快愈好,原本爹还打算让你和芝兰同一天出嫁,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就是因为这样,二娘真怕来不及帮你张罗嫁妆,希望你不要见怪。”李氏惺惺作态地说,其实心里巴不得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芝恩并不聪明,但也没笨到听不懂二娘的意思,想到二娘进门这么多年,向来不敢招惹大姊和二姊,唯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已经习惯了。“不敢烦劳二娘,就算没有嫁妆也不要紧。”
“该有的还是要有,爹都会帮你准备,要不然会被夫家瞧不起的,你娘在地下有知,也会怪爹偏心。”如今这个女儿都要嫁人了,叶老爷才后悔过去没有善待过她,想要补偿。“你……千万不要勉强,要是真的不想嫁给云二爷就实话实说,爹会想办法,绝不会委屈你。”
感受到父亲的关爱之情,芝恩的眼眶不禁泛热,爹终于不再怪她、怨她,就算因此牺牲自己的幸福,也都值得了。
“女儿没有一丝勉强,是真的愿意嫁给云二爷,毕竟他帮了爹的忙,咱们理当要报恩。”至于嫁过去之后,无论是好是坏,也都是她的命。
见女儿这般孝顺,叶老爷更是惭愧。“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于是,就在五天后,云家托媒婆送来聘礼,并将迎娶日期等事项写在红笺上,待女方父母同意,便返回覆命。
芝恩听说日子就订在一个月后,到时就要离开从小到大熟悉的家和亲人,独自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心里多少有些恐惧不安,却又无人可以分担和倾诉,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三姑娘睡了吗?”戌时左右,福婶前来敲门。
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听见声音,连忙起来应门。“我还没睡。”
“还没睡正好……”福婶左看右看,确定没有被其他人瞧见,这才拎着包袱进房。“三姑娘快过来坐着。”
“什么事?”芝恩见她神秘兮兮的,不解地问。
福婶先将包袱放在桌上,然后解开上头的平结。“这是太太生前亲手帮三姑娘缝制的嫁衣,终于可以把它交给你了……”
“这是……”她拿起细心保存的红色嫁衣,感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是娘亲手为我缝制的?”
“太太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可还是坚持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但似乎也猜到有可能熬不过这一关,于是亲手缝制这件嫁衣,若生下的是女儿,就交给她,若是儿子,便留给未来的孙女……”福婶一面诉说经过,一面用袖口拭泪。“这十几年来,一直由我保管着,也不敢太早拿出来,就怕会被大姑娘和二姑娘抢去,她们已经拥有太多,三姑娘什么也没有,绝不能让给她们。”
芝恩将它紧紧地揽在胸前,热泪盈眶。“福婶,谢谢你……”这件嫁衣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知道娘并不后悔牺牲自己的性命,只为了生下她,还替她设想这么多,心底的内疚也能减轻些。
“三姑娘,我相信太太一直都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也会陪着你出嫁,你不是一个人。”她湿红着眼说。
“娘……”芝恩怀抱着母亲对她的爱,也扫去了心底的惧怕和不安。
就算出嫁,她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娘会陪着自己。
她不再害怕,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还有,绝不会让云二爷后悔娶了她。
第二章
一个月后--
立夏,四月天。放眼望去,到处一片欣欣向荣。
今天是叶家三姑娘出嫁的大喜之日,天还黑着,芝恩就被福婶叫起来,用香花、石榴枝叶熬汤沐浴,然后梳妆打扮。
她一夜都未合眼,脑袋有些浑浑噩噩,直到梳好头、抹上胭脂水粉,最后再穿上红色嫁衣,看着镜中的自己,都觉得比平日好看几分,由衷希望不要让相公见了失望就好。
福婶不禁眼泛泪光,真的有种送女儿出嫁的感觉。“三姑娘这身打扮多有福气;相信姑爷一定会疼你的……”
“嗯。”芝恩羞涩地点头。
就在这时,李氏挺着圆腹,带着女儿芝琴进来看看准备得如何,也尽尽身为二娘的责任,说些祝福的好话。
偷摸了下三姐身上的红色嫁衣,芝琴一脸嫌弃。“娘,你看她这件嫁衣真是寒酸,将来等我出嫁,可要做一件最好的。”
李氏瞥见福婶的表情变了,也听说了那是过世的大姐亲手缝制的,这么批评确实不妥,赶紧拉着女儿就出去了。
“你不要乱说话……”
“我才没有乱说!”芝琴不明白娘今天怎么怪起自己了。
“算她们识相,走得快,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老爷将来要帮四姑娘挑女婿,可真要头疼了。”
芝恩不以为意。“随她说去,只要我珍惜娘亲手缝制的这件嫁衣就够了,将来若有了女儿,也要让她穿上。”
“太太一定会很高兴的。”福婶频频点头。
过了一会儿,二姐芝兰命丫鬟过来说怕会相冲,所以就不来送她了,让芝恩不禁有些落寞。
“什么怕会相冲?姐妹俩又不是同一个月出嫁,而是隔上两个月,我可没听说过会因此相冲……”福婶就知道二姑娘心胸狭窄,只会斤斤计较。
“她就是不高兴太太把这件嫁衣留给你,还在生闷气,幸好三姑娘没有给她。”
“我什么都可以给二姐……”芝恩抚着身上的嫁衣,一针一线都是娘对她的疼爱之情,“唯独它不行。”
福婶拭了下眼角。“三姑娘要多多保重,如果……我是说如果姑爷真的欺负你,也不要忍耐,南屏村离咱们这儿又不远,记得赶紧托人回来说一声,相信老爷不至于不管。”
“我知道。”她也红着眼眶回道。
接着,芝恩让福婶搀到厅堂,由李氏在她的发髻插上饰物,代表已经抚育成人,再戴上凤冠,并与叶家的亲友吃一顿酒菜,又退回内室。
直到远方的天色露出鱼肚白,迎亲队伍也来到叶家大门口,鞭炮声立刻大作,芝恩又被搀到厅堂,向神明、祖宗牌位和父母拜别,叶老爷亲手帮女儿覆盖上红头巾,而由父母双全、又有福气的好命妇人在旁边念着“烛火光辉照厅堂,两姓合婚寿年长;来年必定生贵子,富贵荣华万万年”吉祥话,最后再用米筛遮在新娘子头上,由李氏扶着新娘子上轿。
芝恩上轿之后,哭到差点忘了把纸扇扔出去,而叶老爷也依照习俗,将一碗清水泼向轿后,迎亲队伍再度出发,往南屏村的云氏庄园前进。
她真的出嫁了……
这也是芝恩活到这么大,头一次离家,虽然宏村和南屏村都位在黟县,对她来说,却也算是出远门。
“相信娘正看着我、陪着我,不会有事的……”她安抚着自己。
就这样,芝恩满怀着期待和忐忑的心情,途中时睡时醒,又为了解手,才得以步出花轿,到外头透口气。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花轿也在吉时来到新郎官的家门前。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芝恩惊醒过来,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连忙坐正,扶好头上凤冠,不让红头巾滑下来。
外表高大严厉的新郎官来到花轿前,先用摺扇轻打轿顶三下,再以脚踢轿门三下,算是给新娘子一个下马威,接着好命妇人便请新娘子下轿。
芝恩紧张到膝盖发软,走没两步路,身子便开始打斜,一只有力的大掌及时抓握住她的手腕,才没有当场出糗。
虽然头上被红头巾盖着,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但芝恩可以感觉到这是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掌,充满力量,以及霸气,而胆敢碰触新娘子的人也只有新郎官了,脸蛋不禁一片燥红发烫。
接下来的事,芝恩脑袋一片空白,已经不太记得做了些什么,等到进了新房,坐在喜床上,以为可以喘口气,新郎官已经用枰杆挑起红头巾,夫妻俩终于正式打个照面。
她知道自己的相公今年二十有四,却没想到除了英俊出色、高大挺拔之外,还有着这个年纪的男子所欠缺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芝恩绞着十指,若此刻脸上没有抹着水粉,一定相当苍白。
云景琛只是觑了刚娶进门的妻子一眼,便在她身边坐下,而他的面无表情也让芝恩心头陡地一沈,心想多半是不满意,泪水不由得在眼底凝聚起来,但又强忍着,不愿让它们落下。
待夫妻俩喝下合卺酒,云家的亲友全都挤进来看新娘子,也就是所谓的“闹洞房”,让芝恩霎时全身紧绷,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就是我的二堂嫂?不是听说叶家专出美人吗?”三房嫡长子云景行一脸似笑非笑的嘲龙,平常要看这位二堂兄的脸色,处处都得听他的,这口气实在吞不下去,不乘机挖苦两句不甘心。
“看来也不过如此。”
好命妇人连忙打圆场。“新娘子心地好,人自然就美了。”
“是啊!是啊……”其他亲友忙着附和。
“景琛真是好福气……呵呵……”没有人敢得罪云家目前的当家。
芝恩垂下眸子,好掩饰眼底的羞惭,嘴角也努力上扬,不要哭丧着脸,免得更让人瞧不起了。
“洞房也闹过了,可以出去了。”云景琛下了逐客令。
这是芝恩第一次听到新婚夫婿的声音,就跟人一样,嗓子低沉浑厚,还有着不容许他人违抗的严厉,更加见识到他在这个家的地位和份量,只见前来闹洞房的亲友都不敢再吭一声,纷纷退出新房,一下子全走光了。
而已经喝得半醉,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报复机会的云景行,也被其他亲友给连拖带拉的劝离。
云景琛瞥了身旁的新娘子一眼,见她紧捏着嫁衣的十指,指节都掐白了,毕竟年纪尚轻,难免紧张。“我出去敬酒,你就在这儿歇着。”
“是。”芝恩自然没有异议。
就在云景琛踏出新房之后,她不禁大大吁了口气,好命妇人也很了解新娘子的辛苦,便倒了杯水给她,还让她吃点花生、蜜饯好垫垫肚子。
等到喜宴结束,云景琛带着些许酒意回到新房,好命妇人便安排一名五、六岁的男孩坐在两人中间,不过似乎不太情愿,一直噘着嘴,接着又教他在喜床上翻滚嬉闹,虽然照做了,但是脸蛋还是气嘟嘟的。芝恩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男孩对她有所不满,甚至还瞪了两眼,直到好命妇人说完“早生贵子”等吉祥话,总算大功告成,才让这一对新人得以安歇。
新房终于安静下来了,不过气氛也开始有些不自在。
芝恩坐在喜床上,想到接下来便是洞房,手脚也不听使唤,只是本能地用目光跟随着高大挺拔的身影移动。
“先把凤冠拿下来……”云景琛已经取下官帽,见娇小的身子都快被缀满金银珠翠的凤冠给压扁,却还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于是开口。
她倏地惊醒,连忙照做。“是。”
“把它喝了。”他递上五分满的酒杯,希望舒缓刚进门的小妻子面对初夜的紧张和恐惧。
对方的口气不怒自威,有着令人不敢反抗的强势,芝恩自然只有服从的分,也没想过要反抗。
“是……咳咳。”因为一时喝得太急,让她呛到脸都红了。
云景琛又把她手上的酒杯拿走。“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小。”虽然知道这位叶家三姑娘才十五,不过见到本人,更觉得生嫩稚气。
“我已经十五,不小了……”芝恩害怕听到嫌弃的话语。
他在喜床上坐下,让芝恩不禁坐直身子,全身僵硬。“别紧张!”
“是、是。”她也没办法控制。
“其实是因为你二姐不想嫁给我,所以你爹才会让你代她嫁过来。”云景琛出代,小意地问,语气相当笃定。
芝恩没有防备,更别说是他的对手了,脸上的表情已经泄漏一切。
“你怎么知……不,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是江苏巡抚李大人的次子先请媒婆送……聘礼过来,才、才会……”她真的不善说谎,说到这里已经面红耳赤了。
“那么你呢?”他并不在意叶家二姑娘的想法,只想摸清嫁给自己的这个女人所有的心思。“就因为父母之命,才愿意嫁进云家来?”
她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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