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锦缡一直在沙发里边坐着,可儿扶着她的肩,望向郎坤北的神情都是祈求的。锦缡也以为他不会再说了。她在心里是祈求着他不再说下去的!
郎坤北抱看着朔儿,又转过头来看定锦缡,像是会被他的言语击碎一样。
“锦军不是缺你不可。但是朔儿却需要你这个母亲,郎家需要你这个未来的主母,我也需要你这个妻子。可是自打进门以来关于掌家的事你不闻不问。对于你来说,的确有两条路可走,一,做你的司令,二,做我的妻子。这是最不能调节的两大矛盾,我必须让你放下其一。”
锦缡嘴唇颤了几颤,她想郎坤北是真的生气了,不然家丑不可外扬,他却为何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些话?可是给了她难堪,他就好受了么?他对她从来都是重言重语不留余地的。
锦缡把视线落在胡如川虚空的裤腿上,曾经何等的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如今却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自己的半条腿。只是他毕竟是幸运的,还有四个师的士兵,他们身后还有妻儿还有父母,他们带着全家人望眼欲穿的期盼,却终究没能再回来,埋骨他乡!锦缡的手紧抓着沙发,已经没有了知觉,她轻声说:“你想要锦系,可以同我说,给你便是。何苦连累着那些条人命……几千条命啊……”
郎坤北定住了。
胡如川从座椅上起身,被人搀扶着上前:“大小姐此话怎讲?这些条命是仲梓桦欠下的,与郎少帅何干?当时汪凯奇是收到了鸢尾给他发的电报才私自调用司令大印指派我们父子带兵前往的,他自己又从岑将军手里要去一个师南下渡了江。当时我与父亲听了他的话知道司令入了险境便没做其他打算直接拔营了。而岑将军素来是谨慎的人,自是不肯借兵与他,他便动用手下暗线羁押了岑将军。大小姐也应知道,尤其是在大小姐统领时期,汪凯奇在锦军里头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他的决策失误才导致锦军受此重挫!况且锦军当时面临困境,大小姐身体欠安,幸亏郎少帅出面收拾了汪凯奇造成的残局,郎少帅治军有方,着实很得人心!”
“鸢尾?”锦缡脑子里嗡一声,冯丽君代号鸢尾,那该是暗寞的人才对,怎么会越过她直接向汪凯奇提供情报?她觉得自己是真的蠢了,蠢到无以复加!“他们是有专用电台么?”
谭洛民是管这方面事情的,他本一直沉默着,听着锦缡的话是在问他,他放下酒杯走过来对锦缡点一下头:“回大小姐的话,是的,因为汪凯奇手上有许多情报来源是不通过我们机要处的。并且后来从他的秘密资料室里边查出,他手里有各个时期关于大小姐的行踪定时情报。大小姐动身去广东这次每两封电报间隔时长为一小时。”
“拿来给我看。”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司令,对手下是命令的口吻。
谭洛民也没有犹豫,略一鞠躬道一声是退下了。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气氛里头漫长的等待。这样的等待诚然更加煎熬的是锦缡自己。难道又是……她误会了郎坤北么?她缓缓抬眼,看定了他。
牛孟东是最圆滑的人,他着侍者端酒过来,自己持一杯,又分别给郎坤北和锦缡一杯。郎坤北放下郎朔,朔儿却不走,小手向高脚杯抓着,哼哼唧唧地:“我要……我要……”
牛孟东给锦缡送去的那杯她接下了,却没等他转身走开她便一仰脖子都喝了进去。郎坤北皱着眉看她,朔儿亦是见着妈妈喝得来劲又像同她一起喝羊奶一般扑过去对锦缡喊着他要。
锦缡脑子里头空荡荡的,又从牛孟东手里接下一杯,把杯沿凑近郎朔的小嘴,给他饮了一口!朔儿皱着小脸还不忘砸吧砸吧嘴。
可儿在她后边一声惊呼:“那是酒啊小姐!”
郎坤北过来要抱朔儿,朔儿却也喝得来了劲,捧住锦缡手里边的杯子便往自己嘴里边送。锦缡像是完全没有意识,真让朔儿又喝了一口。郎坤北的脸色更是不好。
牛孟东未说话先露笑声:“小少爷好酒量,让牛三叔叔佩服!”
朔儿一张白净的小脸很快泛起红潮,眼睛更是清澈得能滴出水来,咯咯地笑,声音很响很脆,也是很给牛孟东面子。朔儿一手拉着郎坤北的手,另一手指着锦缡,咿咿呀呀半晌也没说明白:“喂……喂……妈妈……奶奶……”
别人不懂他的意思,郎坤北是懂的,锦缡也是懂的。朔儿是让爸爸来喂妈妈呢……
这样的场合锦缡如何能真的让他来喂她?锦缡举起手里被郎朔喝过一口的酒又仰脖子喝干了。朔儿张着小嘴看她,还不死心地喊着:喂喂……锦缡干脆又从郎坤北手里夺下酒杯饮尽。顿时母子两个都成了一副模样,目若翦水秋瞳波光潋滟一片。
郎朔又去要侍者托盘里的酒杯,锦缡扶着沙发靠背起身,身子摇晃一下,就着侍者手里的托盘把剩下的三只杯子里边的红酒都饮了。
郎朔真是个不做好事的,转眼四下寻找着,仰头看见牛孟东手里的酒杯便还去要。锦缡也没犹豫,伸手去拿。
郎坤北一推牛孟东的手,锦缡没拿着,还不甘心便又去拿。两个人又在较着劲,牛孟东却面对这样的尴尬而不变色:“郎少帅与大小姐本是最恩爱的夫妻,没有你我之分。咱们跟着大小姐的时候便全心仰仗大小姐、信任大小姐。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险情,锦军不都还是好好的么?大小姐素来宽厚仁善堪当表率,且是女中豪杰,我与家父都是真心敬服。如今大小姐安心在家中养身,相夫教子,为郎少帅管家分忧,郎少帅则替大小姐统领锦军,这正是体现了夫妻两个的同心同德,羡煞旁人!且不论怎么说,有大小姐在,锦军的主心骨就在!”
牛孟东最是个两面逢源的人,一席话既给了锦缡台阶下,又认承了郎坤北在锦军里头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自是看得出来郎坤北待锦缡的心,且莫说他,哪个长了眼睛的能看不出来?他这样将他们夫妻二人捏在一起夸了一遍,让在场其他人都禁不住心里头竖起大拇指。
刘伟业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站了出来:“牛将军一席话道出了我心中所想。大小姐待我何等宽厚我都没有脸面提的。不过我也是眼见着大小姐自从做了母亲以来又要顾家又要忙于军务,着实是累得很!不过现在总算有了郎少帅替大小姐担起这个担子,大小姐终于也能休息休息了!”
锦缡怔怔地坐回原位,郎坤北也坐了回去,两个人的视线都随着那个有点飘摇的小身体游移着。
郎朔挣脱了王妈的手,先奔了罗妙去。罗妙知道自己犯了错惹爸爸生气,一直乖乖地立在爸爸旁边,低着头不哭不闹也不做声。郎朔到了她跟前她也没注意。郎朔笑得灿烂而讨喜,抱住罗妙的腰,踮起小脚就对着罗妙的脸吧嗒亲了一口。
众人都吃一惊,罗大可更是面色复杂难言,想笑却笑不出来。郎朔亲了她一口就放了手,又摇摇晃晃地转向一旁沙发前边的秦静好。秦静好看他亲了罗妙十分不乐意,哼一声不理他。郎朔比她矮的多,先利索地爬上沙发,站起来时比秦静好高了许多。他大张着翅膀一下子扑到秦静好身上,对着她的额头又是吧嗒,亲得实在。
秦静好也抱住郎朔,问他:“我做你的媳妇好不好?”
郎朔不吭声,又放开了秦静好,往沙发里边一缩,像是真的头晕了。秦静好不死心:“你说嘛!我做你的媳妇好不好?”
郎朔闭着眼睛龇牙乐着。其实这样的话他是听不懂的,他只知道那两个小女孩很可爱,像他一样香喷喷的,还有一股子奶香味,像是很好吃的样子。王妈一直跟在他身后,探了探他的额头,道:“小少爷背不住是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试探
秦静好又拉过来罗妙,问朔儿:“你说啊,那让妙儿做你的媳妇好不好?”
罗妙一扫之前的阴郁,笑着反手握住秦静好,两人晃荡着手臂,罗妙也学秦静好一样问他:“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王妈抱起朔儿,朔儿往王妈的怀里一缩,小嘴一嘟:“不要……”
郎朔这话一出,秦静好顿时又哭起来。罗妙抽抽鼻子,也哭起来
锦缡的眼睛又要往出喷火了,她一推身旁的郎坤北:“你看他呢!”
郎坤北被她推得一晃,才回过神来。锦缡晃晃悠悠地起身,又晃晃悠悠地去王妈手里接下朔儿,把他往地上一放自己也跟着蹲下去。荷叶在她身下像是整个都绽放了,她就像蹲在莲叶上的碧波仙子,手里还抱着个顶漂亮的娃娃。郎朔上身穿的是红色的绸子对褂小衣,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块红宝石,现在已经是耷拉脑袋站不直了。
锦缡对着他的屁股拍一下,“你看你呢!就知道欺负女孩子!”
秦伯唐上前来劝阻锦缡:“妹妹莫气,他才哪么大一点,童言无忌!”
罗大可也抱起女儿哄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妙儿是跟着凑热闹的,怕是困了,我就先领着她回去了。”
锦缡要去送他,他忙喊着留步,他这一走别人也都陆续走了。锦缡站在门旁望着精心布置的北殿,这是一场被搅黄了的舞会。郎坤北第一次办舞会就失败了。
她又转过头去望天上的月亮,望得出神。觉得身边刮过一阵风一样,是郎坤北出去了。
锦缡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暗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直到连那沉稳有力的踢踏声再也听不见了。天上的云飞得也快,遮住了月亮的半张脸,有的时候还是这般粉面半掩更具美感。
可是锦缡却厌恶死了这般的不清不楚不明不朗。她真想飞上去揭下那月亮的面纱,看一看它本来的面目。
锦缡去朔儿的房间里边把他抱出来,摇摇晃晃地抱上自己的床,对着睡熟的朔儿呢喃了半晌:“你说你呢,朝三暮四左拥右抱,你这样伤了女孩子的心呢你知不知道?妈妈告诉你哦,你不能这样的……”
朔儿呼吸均匀,脸上的红潮还没有退下,锦缡抱着他躺进自己怀里,拿脸颊蹭蹭他的,又啄了啄他的小鼻子小嘴,笑一笑:“都是祸害!有一个大的不够,还生出你一个小的来。他都惹了多少女子伤心,你又来了,这才两虚岁呢,就犯上桃花了!”
锦缡又掐一把他的脸蛋,他的两个小脸蛋上肉是最多的,捏上去又滑又嫩。她总是愿意看着朔儿的模样想象那个人的儿时,是否也这般调皮爱玩,也这般生得漂亮。
“女孩子的心最是柔软,那些小心思也最是宝贝,轻易伤不得的。朔儿,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当你爱上哪个女子,一定要单纯地简单地去爱,千万别往这份感情里边掺上杂质,更不要在两个女子之间徘徊不定。”
锦缡第二日起得晚,她蓬头垢面起来的时候朔儿还在睡着,且是窝在锦缡腿边睡着,连枕头也没有,那姿势定难受极了。锦缡仍旧穿着荷叶礼服睡的,裙摆像被子一样盖住朔儿的小身体,他的脸仍旧红扑扑的。锦缡懊恼不已,孩子本来睡得好好的,却被她抱上来遭这一宿的罪!
锦缡安置好了朔儿,换一身绸衣下了楼。可儿见她醒了忙摆上早点,王妈上去照看朔儿。锦缡宿醉难免头疼,只草草吃了两口,正喝着羊奶呢,听可儿在一边絮叨着:“姑爷刚刚回来过呢,问小少爷在哪,我就说还在楼上睡着呢。姑爷便上去看一眼,之后就又走了,看样子很疲累的。”
锦缡一口羊奶呛到,几滴溅到衣服上,顿时衣服沾了膻气。
她咳得不止,可儿给她顺着背,轻声安慰着她:“小姐与姑爷这夫妻做的委实太不易了!姑爷昨晚当着人说的那些话小姐别放在心上,姑爷也是真的为了小姐好。细想回来那个时候还真是,姑爷一身的血,肩膀上的伤都要感染溃脓了,从广东一路抱着小姐到宁夏,眼看着都要僵掉了,要不是夫人去掰开他的手,他是要抱着小姐一同进手术室的呢!况且小姐不是不愿意当那个司令的?这回正好了,小姐可以清闲一些了。”
可儿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锦缡却没有不耐烦听,反而一点点平复了气息,问她:“你怎么不早一点与我说呀……”
“小姐都病成那个样子,哪还是能听得进去这些话的呢?”
眼见着到了中午,朔儿还睡不醒,锦缡在他旁边一遍遍低声唤着,后来索性去摇晃他,拎着他的小胳膊小腿摇摆,他还是不醒。锦缡只得抱他起来拎着他满屋子跑。
他也终于是醒了,锦缡也累得不行。朔儿一醒来就饿得哇哇哭,锦缡忙给他喂羊奶。
锦缡看他的样子得是见一见风了,给他穿戴好领着去了和庸堂。这一路颇远,锦缡也不抱他,走一段就领着他歇一歇。朔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