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阳知道金开泰肯定是陆家人杀掉的,就因为他抗了命。但他什么都不敢说,帮着把金开泰下葬,丧事还没有办完,第二封信就送到了金三阳手里。
这信依然是五叔写的,让他火速赶尸送到石嘴沟。这一次,金三阳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抗命了,立即收拾东西,用了半个多月时间,赶到一批还没有彻底腐烂的尸体,然后就准备一起送到石嘴沟去。
“信上只说让你送到石嘴沟石嘴沟那么大,没有具体地点吗”
“有。”金三阳道:“信里写的很清楚,让我把尸体都送到老坟。”
金三阳说的老坟,就是过去小阴官赶尸的终点,前一次,黄有良带着我魂游,曾经去那里看过。老坟下面是空的,一具尸体也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我听完金三阳的话,心里大概有了印象,这个金三阳,估计没有木大鹏那么靠谱,只不过迫于压力,才重新帮陆家赶尸,我对他道:“走吧,我出来也不短日子,是该回去了,我们一路走吧。”
“好。”金三阳终于察觉出我没有惩戒他的意思,这才完全放心,跟我道:“这就上路吧,耽误不得,五爷的信很急,叫我尽全力过去的。”
我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恨不得马上飞回石嘴沟。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黄有良当初的告诫,有了五叔的消息,自然得立刻回去。至于什么机缘,也只能往后放放了。
金三阳赶着尸体上路了,络腮胡子始终不安稳,屁股后面跟着那么一大堆尸体,不是赶尸人就不会踏实。
“你们家这碗饭,看起来也很不好吃啊。”络腮胡子道:“安安生生的改行做点别的不好么”
金三阳赶尸,完全是遵照陆家一贯的规矩,晚上赶,白天休息。我和他直接间接的聊了两次,其实那些事情,木大鹏跟我讲过,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金三阳说的,和木大鹏说的没有太大的出入。
算算日子,我从石嘴沟出来,已经有小半年了,一路波折,但也走出去了很远。像我和金三阳这样赶着尸,最快速度赶回石嘴沟,也得一个多两个月时间。路上如果再出差错,那就还得延期。我心里急的要死,却没有办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五叔终于有了下落。
正因为这样,我浑身是劲儿,每天走的风风火火,得空就赶路。从石嘴沟朝东这些路,我曾经走过一次,都还有些印象,所以专挑那些行走方便的路赶。而且外出这么久,多少也算积累了一些经验,尽量避免跟人碰面,路走的还是很顺的。
一路无话,我们一起走了大概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已经到了农历腊月,山里下了几场雪,今年的雪特别大,也特别冷,但是我的心却越走越热乎。
终于,我们即将接近目的地,翻过眼前的一座山,远处被大雪覆盖的石嘴沟,已经遥遥在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十几年前的事
我的心情异常激动,离开石嘴沟还不到半年,但就好像阔别了半辈子一样。我一分钟都不想耽误,让金三阳继续赶着尸,朝老坟地那边去。
“五哥他会在老坟地等你吗”
“五爷的信里。没有说,只让我把尸首赶过去,自然有人接手。”金三阳道:“照我的估计,五爷可能是不会来的,他现在是陆家的主事。”
“那也不一定。”我暗自苦笑了一下,现在的陆家和以前的陆家根本不同了,陆家上下只剩我和五叔两个人,还提什么主事不主事。赶尸到马牙山,必须要家里的大阴官,我估摸着,五叔会露面的。
我一路走,一路就在不停的想,真见到五叔,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我该像以前那样,几步就扑过去。还是该变的成熟稳重一些,平静的说一声,五叔你好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最后索性就不想这些。
走进石嘴沟,剩下的路就不多了,金三阳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们把尸首全部都赶到老坟。因为下了雪,石嘴沟这边的地势又比较平,所以一眼可以望出去很远,靠近老坟场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五叔的身影。
本来,金三阳把尸体赶到这里,就算完成了任务,即便没见到五叔,也可以自行离开的。不过我留在老坟场等,金三阳不好意思先走。也陪我留下来。老坟场这边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在坟地边挖开积雪,然后朝地里掏了个洞,在里面容身。《
我一直没有安生过,赶了那么久的路,身体其实很疲惫,但我还是不停的张望着,张望五叔的身影。
但整整一天,石嘴沟依然那么空旷,尤其覆盖着一层雪,仿佛把所有的生机全部绞杀了。我不肯罢休,熬了一夜,到第二天白天还是不肯睡,金三阳劝我休息一会儿,他在外面看着,如果有动静。他会叫醒我。我钻进洞里睡了一觉,没睡好,中午吃过饭又睡了很久,朦朦胧胧间,金三阳把我喊了起来,这时候。已经是半夜。
“六爷,有人来了。”
“是五叔是五哥吗”我翻身就爬了起来,神经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浑身上下的疲倦和睡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金三阳道:“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应该是赶尸的。”
我爬出洞,看了一眼,从石嘴沟到老坟的那条路上,远远的有一堆尸体,被一个赶尸人在前面引着,正朝这边走。双方距离很远,我看不清楚,金三阳也看不清楚,不过根据对方依稀的身影和动作,能看得出那是陆家赶尸的把式。我们就默不作声的等,等对方一点一点走近,狗头灯的火光映照出赶尸人的面容,金三阳就跟我道:“六爷,是自己人,水满江。”
那个叫做水满江的赶尸人走到老坟地,金三阳就过去跟他招呼。水满江的年纪比金三阳还要大,是老太爷收的第一批徒弟里的一个。水满江也是好身体,独自赶了几十具尸首,在山里蹒跚了一个半月,才赶到石嘴沟。
“六爷,除了你,我们可都是见老了。”水满江不免唏嘘感慨,满头白发被风吹的上下飘舞。我和他客气了两句,稍一打听,情况跟金三阳的差不多,水满江也是不久前收到了五叔的信,才赶尸来石嘴沟的。
但给水满江的信里,五叔也没有说明他到底会不会来,只让水满江把尸首赶到老坟这里就可以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硬等。水满江的年纪大,在陆家呆的时间长,而且十几年前老太爷快要去世的前夕,水满江一直都在石嘴沟呆着。因为老太爷年纪大了,喜欢跟老熟人一起呆着,聊聊天,喝喝酒,所以那段时间,水满江对陆家的事情,要比别人知道的多。
一想到这个,我就动起了心思,恰好金三阳要捡柴火烧水烤干粮,我把络腮胡子也打发去一起捡柴,等到两个人走远一些,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问水满江,十几年前,陆家的往事。
我的话刚一问出来,水满江的表情就有些不对,他的表情不自然。当时我问起木大鹏和金三阳的时候,他们俩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但水满江不一样,神色和语气都有点迟疑。
“老水,你是我们石嘴沟的老人了,事情过去十几年,老太爷也不在了,真有什么,你说出来不打紧的。”我劝导水满江道:“我只是听听,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个我懂,的确过去了十几年了。”水满江的年纪大一些,城府就似乎比木大鹏他们更深一些,一边说话,一边明显在转动心眼,他问道:“六爷,你想问些什么”
“那时候,陆家,还有我,发生过什么怪事没有”
水满江没有马上说话,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亮着一丝光。这个举动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肯定知道一些木大鹏和金三阳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我没有催他,等他自己说出来。
“六爷,其实很多话,我不晓得该怎么说,如果不是你问起来,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讲的。”水满江道:“那时候,老太爷逼我发过毒誓。”
“你说吧,没人会怪罪你,已经那么多年了,老太爷早就去世。”我慢慢跟他道:“有些事情,如果一直憋在心里,会像刺一样扎你。”
水满江说的这件事,跟老太爷去世是在同一年的,也就是十四年前。那时,老太爷已经不亲手去做赶尸之类的事,把重任交给了五叔。下面那些徒弟里,水满江是比较讨他欢心的,所以老太爷留他在石嘴沟做个伴。
有一次,已经快要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水满江陪着老太爷在卧房里,给他洗过脚,然后扶上床。老太爷过去有个习惯,每天临睡之前,必要看半个时辰的书。但上了年纪的人,精神不如从前,眼神也打了折扣,所以老太爷躺着,让水满江给他读一遍道德经。
“我读了不到一半,老太爷迷迷糊糊的就想睡着,这时候,门房那边的人跑过来,跟老太爷说,有人要见他。”
石嘴沟这里比较偏,少有外人,尤其这深更半夜的,老太爷问是谁夤夜造访,门房的人没有明说,趴在老太爷耳边耳语了两句。水满江听不到门房的话,不过根据当时那情况来看,来访的人应该比较有来头。
果然,听了门房的话,老太爷立即翻身起床,匆匆忙忙赶到大门那边。老太爷的规矩严,他走的匆忙,临走时也没有交代水满江,所以水满江不敢乱动,就坐在卧房里等着。
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老太爷带着一个人到了后院。后院是老太爷的居所,没有闲杂人等。老太爷带着那人到了后院以后,就把院门锁了,谁都进不来。
老太爷和那人在交谈,但说话的声音比较低,水满江呆在屋子里面听的不怎么清楚,他悄悄摸到窗子边朝外看了看,发现老太爷坐在藤椅上,手微微的发抖,好像情绪不稳定。
我估计,老太爷当时的情绪的确失常,否则的话,他应该记得水满江还在卧房里,如果把水满江支走,那么这件事情,将会永远成为一个谜。
来拜访老太爷的人,水满江过去从来没有见过,那人当时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龙精虎猛,但威猛中又有一种沉着的冷静。
他们两个交谈了一会儿,来访者低低的跟老太爷说了一番话,那番话,水满江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但是说完这番话之后,老太爷本就不怎么稳定的情绪,突然就更加激烈。
老太爷的声音马上抬高了一些,对那人道:这个孩子,一直都是我的命根子,他出生的那一天,他娘就死了,我拿他当命,再换个人吧
当时,那个来访者摇了摇头,对老太爷道:非你家老六不可,别的人,不行。
水满江讲述到这里的时候,我早已经听出来了,老太爷和这个神秘的来访者交谈的内容,与我有关,而且交谈的主题,很可能就是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齐聚老坟场
水满江的讲述一下子就说到重点上了,但是很遗憾,老太爷和那人到底说了什么,他没听到。
老太爷当时的态度很果决,跟来访者说。让他随便换一个人,哪怕是其余几个亲生的儿子,也没问题。
来访者淡淡的一笑,问老太爷道:换了其他人,你觉得行吗
老太爷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低着头,苦苦的思索。来访者让他自己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老兄。你好好想想吧,等到那东西真的出来,你能挡得住还是我能挡得住他要真的来报复,我们两家全得死的干干净净大局为重,三思而行”
老太爷默不作声,沉默了很久很久,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水满江看见就这么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老太爷好像又憔悴了很多,衰老了很多。
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可怜我的小六儿,小六儿啊
他这样一说,其实已经代表对来访者妥协了,同意了对方的建议。紧跟着,两个人又低低的说了半天,似乎是在商量一些细节。水满江连气都不敢喘,但两个人的声音压低,他就又听不到了。
许久之后,他们可能是把事情商量妥了,来访者很干脆果断,事情说完,马上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他对着坐在藤椅上失魂落魄的老太爷道:“这件事情之后。咱们都活不了多久,提前准备一下后事吧。”《
“我年纪大了,没几天好活,你年轻,不至于那么快就死的。”老太爷看看对方,从藤椅上站起身,但一辈子都挺的笔直的腰身,却在此刻微微的佝偻着,他的眼神乱了,平时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了。
“最多也是几年时间,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能如何”来访者哈哈一笑,对老太爷抱了抱拳,然后起身告辞。
来访者走了之后,老太爷一屁股坐到藤椅上。仿佛一动都不能动了,胸膛微微的起伏着,手一直在颤抖。水满江看见来访者已经离开,又看见老太爷的状态不好,就从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