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叔的身子一震,回头看了看,他有点犹豫,那种犹豫中,流露着一缕不舍。我是五叔照看大的,在他眼里,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五叔不放心。
“五叔,你要去哪儿”我实在承受不了这种沉默中的煎熬,声音发颤,朝五叔喊道:“你要去干什么”
五叔不作答,身子却轻轻抖动了一下。有的时候,人不需要眼睛,也能看到很多东西。我的视力没有那么好,能洞察秋毫,可我却知道,这时候,五叔的眼睛湿了,他在哭。
“五叔,不要丢下我”我知道五叔哭了,这么长时间,我在横洞里连滚带爬的找,就是为了找他,心头的不解,委屈,困顿,一齐爆发,眼泪哗哗的流:“五叔,有什么事,我替你扛”
“闭嘴”五叔突然一声断喝,他的声音暴戾而且凶狠,抬起手,重重的一挥,示意我不要再跟上去。这几乎是一种命令甚至威胁的口吻和动作,仿佛我再跟一步,他就会和踩死托灯婆子一样,不留情面的把我也杀掉。
做完这个动作,五叔扭头就走,他一转身,静静的尸群开始动了,像一大滩死气沉沉的烂肉,朝着横洞深处流去。
我从未见过五叔以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过,也从未看见他眼睛里暴露出如此凶残的目光,我的确有些害怕。
然而越是这样,越让我感觉到,五叔千方百计的隐瞒我,摆脱我,是为了做什么不见光的大事。
第十五章 门
如果换做别的事情,别的人,我可能就会考虑退缩,毕竟不能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然而事关五叔,我无法后退半步。泥潭对面的尸群缓缓移动,五叔跟在后面,横洞深处的地势依然倾斜,走了不久,尸群和五叔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为了不让五叔再察觉出我在尾随,我把手里的松明子熄灭,就地一滚,直接趴在地上,在黑暗里朝前面爬去。尸群移动的很慢,我全力爬行,还有机会跟上。因为看不见景物,全靠触觉在前行,所以速度始终提不上。我毕竟还小,心不沉稳,爬了一段,感觉急躁,于是稍稍抬起腰,贴着地面一阵小跑。
跑着比爬着快了许多,不多时,我又一次靠近了尸群,但没有松明子照明,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前面那一群尸首行走时脚掌和地面摩擦的沙沙声,也分辨不出五叔在什么地方。横洞深处静的很,也冷的很,我悄悄跟了估摸有一里地左右,横洞深处的地势变的非常陡,行走的尸群开始散乱,乱糟糟的顺着地势朝更深的地方涌去。
我不知道横洞究竟有多深,好像看不见底,那条倾斜又黑漆漆的路,阴云密布,走着走着,就感觉自己走在一条不归路上,只要再迈进一步,永远都回不来。尽管温度很低,可我的头上还是冒汗了,很少会有这样深彻骨髓的恐惧感。
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什么地方我心里猛然冒出一个疑问,尸群移动的方向,始终朝着横洞的更深处,它们,要到哪儿去
我在发抖,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心里害怕,但脚步却不能停下。眼下的处境很折磨人,情况本就不明,还看不到任何东西。
咔轰隆
骤然间,一声清晰的声响从前面很远的地方传到耳边,那种声音仿佛一座山突然崩裂了。随着清晰的崩裂声,前方慢慢透射出一片白莹莹的光。;;;;;;;;;;;;;;;说实话,那种光芒在黑暗中非常刺眼,而且耍路鹗嵌鸦缟降娜斯巧⒎⒊龅牧坠猓坠馊谜龊岫炊急涞囊醪也业摹9庀咭涣粒河橙胙哿保腋辖粲指┥砼亢茫⑽⑻烦翱醋拧�
但五叔已经不见了,尸首那么多,只要他随便混进去,我就找不出来。惨白的光从很远的前方蜂拥而来,铺天盖地一般,除了尸群和白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哒哒哒
就在我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时候,一阵狂躁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排山倒海似的从白光里迸发。现在身处的地方已经在马牙山下方很深之处,声响闷如雷,声势极为浩大,就好像有千军万马从白光里冲杀过来。滚滚车轮和骏马嘶鸣的声音忽远忽近,眨几下眼的功夫,我看到至少几十辆马车从白光中出现了。
破旧的马车,好像在地底埋了成千上万年,拉车的马匹身上裹着皮甲,神骏非凡,四蹄几乎要腾空了。但是借着白光,我看到那些大马身上烂的千疮百孔,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一块一块的朝下掉。
轰隆的马车涌到尸群前,一起停下。白光的尽头,又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密密麻麻的尸首开始三五成群的朝马车上爬,几十辆马车,最后挤满了尸体,齐齐的掉头,狂奔而去。尸群所在的地方空旷了,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五叔踪影全无。五叔不可能凭空失踪,我知道他一定也上了马车,等到马车离去的时候,我心里发急,挺身就追了过去。
我有一种直觉,无论是谁,只要被这些马车带走,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叔就这样消失,双腿加力,一路跑的飞快,不顾一切的追击着。周围都是白光,把一切都淹没了,我已经拼了命一般的追赶,可是马车比我更快,如果这样下去,不消片刻,肯定会把我远远甩在后头。
白光很强,虽然我暂时还能用肉眼看见队尾的几辆马车,其实已经距离对方非常远了。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两条腿去追。我估摸,再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彻底追不上对方。
呜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白光突然又亮了一分,白光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道很高很大的门,厚重的和山一样,门被打开了,磷光一样白惨惨的光,就是从那道门里透射出来的。
奔腾的马车一刻不停,为首的几辆率先风驰电掣般的冲入那道如山的大门中,大门里面的白光更盛,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门后是什么情景。紧接着,后面的马车也依次而入,几十辆马车不到眨眼间的功夫已经全部没入门内。我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仍然咬着牙猛追,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
最后一辆马车冲入门里的时候,我还落在后面几十丈远的地方。马车入门,山一样的大门轰隆轰隆的开始合璧。
“慢一点慢一点”我心里发狂般的默念,五叔肯定跟着马车冲进这道山底的大门里去了,这么厚的门,一旦合璧,我根本打不开,如果不趁大门关闭前闯过去,就一点机会都没了。大门里都是四射的白光,刺的人眼花,这样的情况下,任谁都不可能看穿大门内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境地,可我一心要找五叔,把这些杂念都丢在一旁,发了疯一样的跑。
轰隆轰隆
我越跑越近,但大门的缝隙也越来越窄,这简直是在争分夺秒的抢时间。当我冲到距离大门只有三丈远的时候,眼前的最后一缕白光戛然断绝,厚重如山的大门合璧起来,没有留下半点缝隙。
“开门开门”我气喘吁吁,几步扑到大门前,用力拍打。这道门高的需要抬眼仰视,人在门前,好像一只渺小的蚂蚁,就算拼命去拍,也不过蜻蜓撼柱。
手在大门上拍的皮开肉绽,望着这道横亘在地底的巨大的门时,心脏连同身躯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一种足以把人逼疯的恐惧感不断的蔓延。我已经彻底豁出去了,但无论我怎么拍打,怎么喊叫,大门始终和一座山一样,纹丝不动,没有半点回应。横洞黑了下来,大门里的白光都被阻隔了,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我拍打大门的砰砰声和哭喊声在周围回荡。
拍着大门,一个念头也随之在脑海出现,横洞在马牙山,马牙山又是陆家禁地,陆家子弟严禁靠近马牙山,是否就是为了隐藏这座深在地底的巨门五叔也是陆家人,如果没有很特殊的情况或者事情,他不会犯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冒死前来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石嘴沟陆家沿袭了千百年的那条祖训,就是因为这道诡异的门。陆家子弟不许靠近马牙山,其实是怕他们靠近这道门。
“开门五叔你在不在”我拍的双手麻木,鲜血横飞,却锲而不舍,我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凭五叔对我的眷顾,他绝对不会不管不问。
其实,我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了,我不奢望五叔能好好的重新回到石嘴沟和我一起生活,只不过他教过我,做人,有始有终,我想见他,只是为了一个交代。
砰砰砰
我拍门拍的没有力气,最后,身子软软的靠着大门。可我依然没有放弃的打算,等到体力恢复,我会想办法在门上找一个缺口。
咔
就在我靠着大门大口喘气的时候,巨门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晃动带着轰隆的闷响,眼前骤然一亮,一缕强烈的白光直射出来。毫无疑问,大门绽开了一条门缝。
我赶紧回过身,定睛望着大门的门缝。缝隙只有一寸宽,只能伸进去一根手指。但我察觉出,大门还在晃动,门缝也在很慢很慢的变宽。我不知道大门为什么突然又开启了,然而这对我来说,是唯一一个进去寻找五叔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我一动不动的望着大门,门里的白光非常刺眼,门缝越宽,光就越强,片刻之后,肉眼才适应了强烈的白光。门缝开启到四五寸宽了,我扒着门缝,使劲朝里面看,一边张嘴喊道:“五叔你在不在在的话,你应一声”
我尚未喊完,门缝后突然唰的闪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折射出的目光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直挺挺的盯着我。
我连害怕的机会都没有,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脖子猛然一紧,洞开的门缝里,伸出一只滴着血的手,一下掐住了我的脖子。
第十六章 恶鬼
脖子被紧紧掐住,整个人好像都没力气了,我自然而然的抬手反抗,双手想把脖子上的那只手掰开。这只突然从大门中伸出的手不仅恐怖,而且有些恶心,我摸到一片好像脓血一般的液体,还有刺鼻的血腥。事情来的很突然,且很糟糕,这只血淋淋的手力气超乎寻常的大,我被掐的喘不过气,拼了命想要挣扎,然而,这只手就如同一个铁箍,我挣扎的越激烈,它就掐的越紧,半分钟时间,脸已经被憋的通红。
突然出现的危机让我的神经变的很敏感,一边挣扎,眼睛忍不住就继续朝门缝里面望去。大门停止了抖动,就裂开了一道不足一尺宽的缝儿,但这道缝隙足以让我把袭击者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
那一刻,我的身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我说不清楚,门缝里的袭击者,是个什么东西。
他没有皮,手臂,脖子,胸口,全都流着暗红的脓血,眼睑也没了,剩下两只看起来大的吓人的眼球,在眼眶里定定的注视我。一时间之间,我猜不出对方的身份来历,这道巨门本就神秘莫测,又阴森异常,门内这个没有皮的袭击者,会是善类脖子被掐,影响了呼吸,我心里愈发急躁,担心自己的命,更担心进入巨门的五叔。
我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只脚使劲蹬着面前的门,身体全力朝后挣脱。随着我的挣扎,袭击者的力道也加大了不止一倍,那两颗晃荡在眼眶里的眼球,冒出一片迫人的凶光,他的脸血肉模糊,烂哄哄的一团,可表情却异常的狰狞,咬牙切齿的,似乎要把我活活掐死才甘心。
当时脑子反应不过来太多,就觉得五叔可能陷在门里面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我得救他。带着这个念头,双手死命的用力,不顾一切的想先从恶鬼一样的袭击者手里挣脱出来再说。人被逼到死路上,完全是以命搏命,袭击者没想到我的潜力这么大,两个人隔着一道厚重的门,暂时僵持住了。
因为缺氧,我的脸和脑袋几乎都憋大了一圈儿,视线和意识也开始混乱,这是个很不好的征兆,我坚持的很困难,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压根就不是袭击者的对手,只不过凭着一口气在硬撑。我的双手控制不住,毫无目标的乱抓一气,蹬着大门的脚也没了气力。
要死了吗我的脑子乱糟糟的,那种惧意突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种地方。
眼前的景物在飘忽,忽远忽近,那张恶鬼般的脸愈发狰狞,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手脚一起打着哆嗦。我看不到门缝里远处的情况,在脸前晃动的始终是袭击者那张令人发毛的脸。
骤然间,开始混乱的神经如同被电击了一样,让整个人也随之猛然清醒。因为我看到了“恶鬼”眼睛里的凶光中,好像夹杂着一种复杂的东西。
迷茫,彷徨,犹豫这种复杂的目光背后,骤然出现了一丝让我心惊胆战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甚至令我已经快要崩溃的意识猛的又清晰起来。
此时此刻,我隐约记得五叔曾经在闲聊时和我说